112章(1 / 1)

维尔福先后三次换乘驿车,往巴黎疾驶而去。让我们暂且撇下他,穿过两三间客厅,走进杜伊勒里宫的小书房。这间有拱形圆窗的小书房,因拿破仑和路易十八特别喜爱而闻名,如今它是路易—菲利普[插图]的书房。

且说这间书房里,路易十八坐在从哈特韦尔带回的一张桌子跟前。大人物都有些为世人所知的癖好,路易十八的一个癖好,就是珍爱这张桃花心木的桌子。此刻,国王正漫不经心地听着一个老臣说话,那人五十一二岁年纪,头发已经灰白,气度不凡,面容端庄。陛下一边听他说,一边在格里菲乌斯[插图]编注的贺拉斯[插图]诗集的页边做注释,这个版本虽说很受推崇,却多有舛误之处,正好让陛下卓越的哲学见解有了用武之地。

“您说什么,先生?”国王问道。

“我说臣下忧心如焚,陛下。”

“真的吗?莫非您梦见了七头肥牛和七头瘦牛[插图]?”

“不是的,陛下,那无非预示七个丰年和七个荒年而已,陛下英明,有陛下治理天下,饥荒不足为惧。”

“那么您说的是什么灾难,亲爱的勃拉加斯?”

“陛下,我想我有充分理由相信,南方正酝酿着一场大风暴。”

“嗯,亲爱的公爵,”路易十八答道,“我相信您的消息并不准确,我可以肯定地说,那边阳光很明媚。”

路易十八尽管很有才智,还是爱开浅薄的玩笑。

“陛下,”德·勃拉加斯先生说,“陛下就不能派一些忠实可靠的人到朗格多克、普罗旺斯和多菲内三省去一下,把那些地方的民情向您如实禀报吗,即便是为了让一个忠心耿耿的臣仆放心也好哇?”

“conimussurdis[插图],”国王一边继续在贺拉斯诗集上写注,一边说道。

“陛下,”朝臣作出懂得这位韦努西亚诗人[插图]这句诗的样子,笑着说,“陛下信赖法国民众的忠心在情在理,不过我想,提防某些亡命之徒的垂死挣扎也是无可厚非的。”

“您指谁?”

“波拿巴,还有他的党羽。”

“亲爱的勃拉加斯,”国王说,“您这么疑神疑鬼,让我没法工作。”

“而我,陛下,您这么高枕无忧让我无法安睡。”

“等一下,亲爱的,请等等,我在pastorquumtraheret[插图]上找到了一个很好的注呢;过一会儿您再往下说。”

出现了片刻的沉寂。路易十八用极小的字体在贺拉斯诗集空白处写上一条新的注释,写完,他抬起头来说道,带着自以为颇有见地的人的得意神情,其实他只是在评价另一个人的见地而已,“请继续说下去,我听着呢。”

“陛下,”勃拉加斯说,他突然想把维尔福的功劳占为己有了,“我不得不对您说,使我担忧的决不是一些缺乏根据的传闻或捕风捉影的街头巷议。我派了一个有头脑、完全值得信赖的人去视察南方动态(公爵说此话时犹豫了一下),他坐驿站快车来对我说:‘国王受到巨大的威胁。’于是,我就赶来了,陛下。”

“maladucisavidomum[插图],”路易十八一边写注,一边说。

“陛下命令我不再坚持这一说法吗?”

“哪儿的话?亲爱的公爵,请把手伸出来。”

“哪一只?”

“随便,左边的吧。”

“这只,陛下?”

“我说左边的,您却伸右边的;我是说我的左边。对了,这边。您大概可以找到警务大臣昨天送交的报告……啊,听,唐德雷先生这就来了……是唐德雷先生吗?”路易十八问掌门官,后者刚巧进来禀报警务大臣到。

“是的,陛下,唐德雷子爵先生到,”掌门官重复一遍。

“您来得正好,子爵,”路易十八微微一笑说,“来,请对公爵说说波拿巴先生的最新消息吧。无论局势多么严峻,请您不要有丝毫隐瞒。怎么样,难道厄尔巴岛真是个火山,我们当真会看到那儿爆发一场烈焰冲天的战争吗?bella,horridabella[插图].”

唐德雷先生把两手放在安乐椅的扶手上,靠着椅背优雅地晃动着说:

“陛下看过昨天的报告了?”

“看过,看过了,不过请您对公爵说说,他还没看过报告。对他详细谈谈那个篡权者在岛上的所作所为吧。”

“先生,”子爵对公爵说,“陛下所有的臣仆都应该对厄尔巴岛传来的最新消息感到欢欣鼓舞,波拿巴……”

唐德雷先生看着路易十八;国王埋首加注,连头都不抬。

“波拿巴闷得要死,”子爵接着说,“他成天看隆戈纳港的矿工干活。”

“他还以搔痒来消遣,”国王说。

“搔痒?”公爵问,“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错,亲爱的公爵,难道您忘了这位大人物,这个半人半神的英雄得了一种要命的皮肤病,prurigo[插图]?”

“还有呢,公爵先生,”警务大臣继续说,“我们几乎可以肯定,要不了多久,篡权者就会变成疯子。”

“疯子?”

“会疯到极点。现在,他已经神志不清了,他时而热泪滚滚,时而纵声大笑;有几次在海边一待就是几个小时,向大海扔石子,只要石片打了五六个漂儿,他就像又赢了一场马伦哥[插图]战役或是奥斯特利茨[插图]战役那么心满意足。陛下,您同意这是发疯的征兆吧?”

“或者是智慧的征兆,子爵先生,智慧的征兆,”路易十八笑着说,“古代的伟大统帅就是往海里扔石子取乐的;您去看看普卢塔克[插图]的《阿非利加西庇阿[插图]生平》吧。”

两人对时局的漫不经心,着实让德·勃拉加斯先生暗暗叫苦。

虽说维尔福没把机密向他和盘托出,生怕功劳全给他揽了去,但就凭维尔福告诉他的情况,他已经感到极为不安了。

“瞧,唐德雷,”路易十八说,“勃拉加斯还没有被说服;您再说说篡权者的转变。”

警务大臣躬了躬身。

“篡权者的转变!”公爵低声说,他看看国王,又看看唐德雷,他俩就像维吉尔诗歌里的牧童那样一唱一和,“篡权者有所转变了?”

“绝对没错,亲爱的公爵。”

“变得循规蹈矩了。请详细说说吧,子爵。”

“事情是这样的,公爵先生,”警务大臣一本正经地说,“前不久拿破仑视察旧部,有两三个部下,按他的说法就是老兵,表示想回法国。他当场批给他们假期,勉励老兵要为他们的好国王效力。这是他的原话,公爵先生,我可以肯定。”

“呣!勃拉加斯,您怎么说?”国王目光暂离那本翻开的皇皇巨著,满脸得意地说。

“我想说,陛下,警务大臣和我之间,肯定有一个人弄错了。警务大臣既然负责陛下的安全和尊严,他是不可能弄错的,所以很可能是我弄错了。但是陛下,假如我处在您的地位,我会垂询一下我对陛下说过的那个人。我甚至坚持恳请陛下给他这样的荣幸。”

“行啊,公爵,我愿意接见您举荐的任何人;不过,我希望接见他时手里有准备好的材料。大臣先生,您有一份比这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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