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不知,这等份额划分,并不仅仅限是杭州一地,整个吴越之地,各州都是各自类似的利益共享。”
胡郁稍微停顿,看到李绚脸上升起一丝讶色,这才说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话:“除了各州刺史之外,封到吴越之地的各位藩王同样也有类似份额,就比如令尊大人!”
“哦,原来如此。”李绚恍然的点点头,说道:“本王与父王类似,故而这一次本王前来婺州任职,你等商量之后,决定在婺州份额当中也给本王一份,而且是相当不菲的一笔数目,甚至还在父王之上,这才引起这位齐公子的不满……
等等,不对,婺州之事如何与杭州有关?
除非,你等所说不只是一个婺州,是一整個吴越之地!”
李绚脑海中闪过一丝顿悟。
吴越虽大,但各个家族的触角早就已经渗透到了吴越每州,掌控各地一切相关产业,在各个细节分支上都有份额划分。
相互勾连,此消彼长。
只有如此,当婺州的一部分份额要划分给李绚的时候,才会伤及到齐公子的利益。
这样,他才会这般对李绚不依不饶,算计陷害。
李绚一下子全明白了,忍不住站起来来回踱步。
突然李绚脚步一停,回看胡郁,冷冷的盯着他:“也就是说,你们所有人,已经形成了一个统管整个吴越之地的联合……纺织联合体?”
李绚顿时有种极度工业化的感觉,很突兀,很惊艳,也很恐怖。
“王爷敏锐!”胡郁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不得不说道:“杭州古老,多年来,各个家族开枝散叶,在各州各地都有分支,或明或暗的掌握相关行业领域……这份额划分然只涉及本州,可一旦离开本州,到了别州自然也能插手别州事务。就看个人实力背景有多强,有多少能力让别人从手上割肉了。”
“不要打岔。”李绚眼睛死死的盯着胡郁,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等在整个吴越之地,是否已经形成了一个统管吴越纺织产业相关的……行会?”
纺织联合体这个词,工业化的味道太重了,但行会,绝对是眼前这些人必然会做的。
吴越十六世家,外加方方面面的势力联合,绝对能在实质上统治整个吴越。
就连皇帝都奈何不得。
各地州县所侧重之事不同,有的侧重生产,有的侧重纺织,有的侧重销售,大家联合起来,相互协作生产出来的丝绸又卖往了神都,西京,甚至西域南洋。
这样几百年来,杭州才能一直成为江南中心所在。
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从不是一句空话。
“大家只是抱火取暖罢了。”胡郁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他心里暗自责骂自己,让你多嘴。
李绚冷冷一笑,将此事记在心里,随即摆手,脸上无所谓的说道:“天下事皆是如此,也非是吴越之地,只是这件事,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吧?”
“下官不知道王爷所言何意?”胡郁抬起头,满脸愕然的看着李绚。
“这样的份额划分,是与职位有关。”李绚淡淡一笑,说道:“引起那位齐公子如此不满的原因,表面上看起来,是本王要赴任婺州,要从他在婺州的份额上划割不少出来给本王,而且你等划分给本王的相当不少,故而他不愿意,所以才会出面挤兑本王,甚至败坏本王的名声。”
胡郁拱手说道:“此事并非在下等人妄为,如今婺州王刺史重伤,不能处理州务多日,王爷此次就任婺州别驾,名义上是别驾,但实际却有刺史之权,再加上王爷还有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和检校鸿胪寺少卿之职,内外相加,比真正的一州刺史也不差多少了。”
“王刺史的那份恐怕也没有收回吧。”李绚似笑非笑的看着胡郁。
在杭州,杭州刺史一开始便占的五分份额,而婺州王方鳞同样也占有五分份额。
李绚这五分份额,恐怕就是从别人手中刮下来。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也并非是针对他一人而为,实际上这些是从婺州各家身上各分出一部分份额出来赠与王爷的。”
说到这里,胡郁低下头,说道:“只不过齐公子前两天,才在婺州拿下一些东西,刚刚投入大笔金钱,还未有消化……”
“本王明白了。”李绚直接打断了胡郁的话,然后看向胡郁说道:“你们想要针对齐公子,想借本王这把刀,无妨,本王也并非完全不借,不过这其中的代价如何,你们可要想清楚了,有时候这结果,甚至就连本王都控制不住。”
胡郁的嘴角微微抽了抽,躬身说道:“我等愿意为王爷效劳。”
“是本王为你们效劳吧,”李绚轻轻冷哼一声,然后直接摆手说道:“将你准备的东西放下,你便可以回去了,本王研究一番之后,再去找你!”
胡郁双手交叉,拱手,然后从袖子里面掏出一本小册子,放在桌案前,然后躬身离开。
李绚的目光放在那册子之上,这里面不仅记载了齐公子这些年的不法之事,还有齐公子倒下之后,李绚所能得到的五分份额。
当然,这些东西不知道被他们那删减了多少利润高的东西。
李绚又不是看不出来。
就在胡郁离开之后,一道身影从屏风后面转了过来,这赫然正是余泽。
“这家伙明显是在利用王爷,王爷当需谨慎。”余泽对着李绚拱手,面色诚恳。
李绚点头,说道:“本王自是知晓,尤其是这个家伙,说话不实不在,避重就轻。
本王刚刚已经提到行会两个字了,这家伙还是轻飘飘的就带了过去。
南昌王府一些产业虽是从福州出海,但也曾在杭州采买,对于各种内情也有所了解。
杭州行会,怕不是还有一整个吴越行会吧。”
“杭州行会,属下倒是曾经有所听闻,但是这吴越行会,却是从来听都没有听说过的。”稍作停顿,余泽说道:“这类事情,胡郁即便是对王爷都缄口三分,更别说是对那个杭州袁刺史的内侄了,就更加不会多说什么!”
“这就要看那个家伙的能力和背景了,不过那家伙应该摸到点什么了,不然他们不会急于对他出手的。”李绚摆摆手,说道:“算了,吴越行会之事暂时如此,现在还不是深入彻查的时候,倒是今日这件事,也让本王看出了杭州的一丝不谐。”
“天阴教?”余泽猛然说出了天阴教的名字。
“天阴教动手,历来喜欢内外并举,除了在杭州外面潜伏的人手之外,他们同样擅长在杭州政坛和杭州世家之间挑起矛盾纠纷,而这些丝绸之事,更是重中之重。
一旦有人真的彻底反目,恐怕整个杭州所有人都要受到影响。
一个不小心,整个杭州都会被毁掉。”
李绚的面色凝重起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类行会的可怕。
这类行会的下面,不知道掌控着多少人家,多少织户,多少织工。
一旦这些织工被人挑唆组织起来,恐怕整个江南之地都要翻天覆地起来。
齐公子,搞不好就是他们所欲撬动的那颗棋子
“杭州的情形,比想象当中的要严重的多。”余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天阴教的那位大总管,现在人究竟在哪儿还不知道,或许就在杭州也说不定,毕竟相比于婺州,和台州,杭州离越州最近,藏身杭州,才能最大程度的调动各方面的力量。”稍作停顿,李绚冷笑一声,说道:“这种人,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必然是惊天动地。”
“难道袁刺史也大意了?”余泽联想起曾经扬州之事,面色越发的沉重。
“袁大人为人方正,爱民如子,但在其他一些事情上,多有些不擅长,不过无妨,杭州百姓是煽动不起来的,无非就是行会暴动罢了,但杭州的十六世家应该有足够的能力压下这些东西的。”
李绚冷笑一声,说道:“此时,我等正好跳出来,看看他们究竟怎么动作,最后好想办法将其一网打尽。”
看着李绚眼神中闪烁的危险光芒,余泽低声说道:“王爷,你刚刚答应胡长史要对付齐公子的。”
“这个自然,不过何时动手,怎么动手,都是本王自己说了算的。”李绚微微露出一丝冷笑。
杭州的这些人,表明上看起来似乎是想要让他和齐公子斗起来,可是在暗地里,究竟有什么阴暗的心思还很难说,李绚若是一不小心牵涉进去,那么恐怕就连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从我们带来的东西里面,挑出一些真正值钱的东西,本王要携往杭州刺史府,见一下子这位袁刺史。”李绚轻轻一笑。
杭州刺史袁嘉祚,搞不好在这一次天阴教事件之后,就会调离杭州,究竟会待几个月还很不好说。
不过足够了,这几个月,足够李绚在杭州完成他的布局了。
甚至说不定,他和这位袁刺史会被一起调离东南。
不过在此之前,总要在杭州留下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