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大雪终于停了下来,就像心绪繁杂的人终于安宁了,一切都似乎静止了。李明福呆呆地看着远处道:“你是跟我一起去汴梁还是回家去?”
塔阿姆漠然看了他一眼道:“还回家干什么?”
李明福无言以对,点点头道:“那你跟我一起去汴梁吧,我还有些积蓄,你可以开个药铺,或者做点别的生意,毕竟此事因我而起,要不是我的话,你和你爷爷都不会被牵连进来……”塔阿姆出神地望着白茫茫的一片,没有反应。没有下雪以后,山路渐渐可以分辨。塔阿姆凭着多年采集药草的经验,不到三天便带着李明福离开了大山。接下来就是平坦大路了。李明福和塔阿姆静静地往前走着,各自怀着心事,一句话也不想说,就像两个陌生人。他们日夜兼程,不到三日便来到了东京汴梁城。城里依旧繁华,人山人海,可李明福觉得心里空荡荡的,甚至不知道自己来这儿干什么。他想问下塔阿姆,塔阿姆见他欲言又止,道:“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再来这里了。”
“那你想去哪儿?”
“去西域。”
塔阿姆瞪大眼睛道:“去西域?咱们不是刚刚从西域而来吗?”
李明福叹了口气,道:“我只是觉得这里太吵了!”
说完继续往前走,塔阿姆愣了片刻才跟上去。塔阿姆很想问问他,可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默默前行。不远处的街道变得越发开阔,人却越来越稀少。塔阿姆实在忍不住了,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李明福停住脚步,发了一会儿呆,答道:“皇宫。”
“皇宫?去皇宫干什么?”
“去问个问题。”
“什么问题?问谁?”
“我想问问付丽环,是不是真的要杀我。”
“如果是真的呢?”
“我就死在她面前!”
塔阿姆紧皱着眉头道:“你这又是何苦?”
李明福看了看她,道:“你可以不去。”
塔阿姆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半晌才道:“我跟你一起去!”
李明福微感惊讶,默然良久才道:“为什么?”
塔阿姆道:“既然你不想活着了,我也活得没意思了!”
李明福心里咯噔一下,震惊地想:“她怎么会愿意与我同生共死?我们才认识几天而已呀!”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身材佝偻,满头白发的少女,实在看不透她在想些什么。“好吧!或许这就是命!”
深夜时分,李明福劲装出行,塔阿姆也换了一身黑色衣服。街道上连一条狗都没有了,李明福和塔阿姆穿过屋脊,跳跃如飞,没发出半点声响。李明福施展的是绝顶轻功轻云度雁,他有些震惊地看着塔阿姆道:“想不到你的轻功也非常厉害啊!”
塔阿姆回眸一笑道:“我从小就上山采药,什么悬崖峭壁都难不倒我,这点房舍算得了什么?”
不到一盏茶工夫,二人一同来到皇宫的高墙之下。李明福蹲下身子,示意塔阿姆踩着他肩膀上去。塔阿姆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从身上拿出一卷绳索,轻轻往上一拋,转身抓着绳子就上去了,李明福也抓着绳子上去。两人趴在墙头朝下面看着,李明福轻声道:“我算过了,侍卫们两个时辰换一次班,咱们趁他们换班之际便下去。”
塔阿姆点了点头。一会儿过后,上十名侍卫沿着墙角走了过去,李明福道:“走!”
塔阿姆扔下绳索,三两下便落到了地面,李明福紧随其后。下地之后,李明福忽然后悔了,暗想:“真不该把她牵连进来!就算死也只死我一个就是了!唉!”
塔阿姆没有看他,只是说:“走啊!”
李明福暗自咬了咬牙,蹑足潜踪,朝着某处走去。刚转过墙角,迎面就来了两个换班的侍卫,李明福心生一计,待那二人来到拐角处时,迅速出手,把他们放倒,塔阿姆奇道:“你这是干嘛?”
李明福道:“快换上他们的衣服,像我们这样,早晚会被发现的!”
他们换好了侍卫的衣服,李明福带着塔阿姆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刚刚转出墙角,迎面来了上十个侍卫,塔阿姆心中一慌,下意识地往后退。李明福立马抓住她的手,继续若无其事地前行。他本打算径直走过去便是,没想到为首的一名侍卫拦住了去路,问道:“你们上哪儿去?”
李明福强自镇定道:“我……我们上蓉妃娘娘哪里!”
侍卫瞪眼道:“蓉妃娘娘那边已经有人护卫了!”
李明福吞了口口水,没有说话。侍卫用怀疑的眼光打量了他很久,道:“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你是谁的手下,怎么见到我雷头都不行礼?”
李明福赶紧行了个礼,塔阿姆低着头,也不伦不类地鞠了一躬。“我们是新来的,还不认识您!”
李明福飞速地想着脱身之计。“新来的?是谁安排你来的?”
“是……是马大总管安排我来的!”
李明福想起来宫里势力很大的马总管,笑道:“我是他的义子。”
“噢?”
雷头大惊失色道:“马总管!”
他脸上显出敬畏之色。李明福就要离开,雷头又道:“马总管他老人家最近可好?”
李明福心想:“听他这么问,马总管最近必定有病在身。”
于是叹了口气道:“义父尚在病中,他已把一些公务交给我等下属处理了。”
雷头脸色变了,笑道:“以后还请您多多提拔!”
李明福自信满满地微笑道:“那是当然,常听义父讲雷头做事积极进取,任劳任怨。”
“惭愧,惭愧!”
雷头把头低着道,一边让出了道路。李明福本想拍拍他的肩膀,但又觉得此举未免过于草率,免得节外生枝,遂只是点了点头,不慌不忙地带着塔阿姆走了。“刚才吓死我了!”
塔阿姆喘着粗气,回头看着早已走远的侍卫们。“不行,就这么走很容易再被怀疑,咱们还是避开着点。”
他们故意找光线昏暗之处行走,见到前面有人过来便绕道,短短一盏茶的工夫的路程却花了一个时辰才拐弯抹角地到了。“我自己一个人进去吧!你在外面看着,有人来了就打个呼哨。”
塔阿姆摇摇头道:“我也要进去!”
“为什么?”
李明福不解道。“我想看看你愿意为她而死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塔阿姆语气很坚决。“好吧,反正我也管不了你。”
塔阿姆莞尔一笑,笑容里隐藏着一丝无法言说的痛苦。李明福贴着门缝,往里面观察了一会儿,道:“应该只有她一个人。”
正说着,冷不妨从门旁转出一个身穿太监衣服的人,那人低着头,把门打开了。李明福赶紧闪到一边,那人走出房门,还没看到他们就被李明福一掌拍晕了。“你要干什么?”
塔阿姆问道。李明福答道:“里面肯定还有其他太监,万一撞见了,肯定会大吵大闹,不如我穿上他的衣服进去。你不知道,侍卫是绝不可以进娘娘房间的!”
换好衣服之后,李明福道:“你也把侍卫的衣服脱下吧!”
“可我这不是太监的衣服啊!”
“没事,你戴个帽子就像了。”
他们悄悄打开门,慢慢往里面走,转过几道走廊,忽然眼前一亮,三四个宫女站在一间亮如白昼的房间门口。李明福走近了一点,一个宫女斥道:“干什么的?娘娘已经就寝了!找死吗?”
虽是斥责,但声音压得极低。李明福也沉着嗓子道:“我们奉旨来看娘娘,听说娘娘身体不适。”
宫女皱眉道:“谁说娘娘身子不好了!”
李明福故作威严道:“难道我敢假传圣旨?你敢抗旨不遵?”
宫女吓得打了个哆嗦,赶紧低头道:“娘娘就在室内,容奴婢禀告一声!”
说完便敲打房门。“干什么!”
娘娘斥道:“本宫已经就寝,你们活得不耐烦了吗?”
“奴婢不敢,皇上派人来查看娘娘病情!”
“病情?我什么时候病了?”
李明福尖声尖气地道:“奴才奉旨来探病,还请娘娘开门一见。”
过了很久,娘娘才道:“进来吧!”
宫女开了门,李明福和塔阿姆走了进去。付丽环仪态端庄地坐在一张椅子上,俯视着刚刚进门的两个低着头的人,俨然一副娘娘的架势,她已经慢慢习惯了这种假模假式的做派。娘娘见底下二人默不作声,忍不住生气了,斥道:“你们不是奉旨来探本宫的病吗?怎么连个太医都不带来?”
李明福既希望付丽环认出他,又很怕被认出,只是低着头,正为难间,身后的塔阿姆忽道:“太医在此!”
娘娘道:“怎么太医戴着太监的帽子?而太监却没帽子?”
塔阿姆无言以对,李明福慌忙道:“哦,奴才来得匆忙,急着去找太医,无意中把帽子放在桌上,太医急中出错,把奴才的帽子戴上就来了!”
娘娘懒得听他们罗嗦,道:“要看病就快点!本宫已经很累了!”
“是!”
塔阿姆答应一声,快步走上前去。“请娘娘伸出手来!”
塔阿姆迅速瞟了一眼娘娘,心中又是惊讶又是痛苦,惊讶的是娘娘的美貌,痛苦的是怪不得李明福愿意为她而死。娘娘依言伸出手,塔阿姆用手指搭脉搏,猛地一惊,汗珠子涔涔而落。娘娘抬头瞧着塔阿姆道:“到底有没有什么病?”
塔阿姆身子有些摇摇晃晃,慢慢退下,拱手道:“回娘娘,您急火攻心,需要一点降火的药。”
娘娘严峻的神情缓和了一点,指着脸上的一颗痘痘道:“好,你就给我开些降火之药吧,最近本宫确实有些上火。”
塔阿姆走回李明福身边,李明福发觉她神情恍惚,忍不住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齐大海说的是假话!”
塔阿姆只说了这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房间。李明福只好满腹狐疑地跟着她走了。他很想回头瞧一眼付丽环,可他从进门到出门都没有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