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明心意?
李缜愣了一瞬,请旨赐婚不算是表明心意吗?
白旻颇为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他这徒儿,生性聪颖,平日里学甚么都快人一筹,单单男女情爱一事,好似天生不开窍。
哪有人将赐婚当做表明心意的?
见李缜抿嘴不说话,白旻便知晓他还未正式地允下承诺。
他的胡子动了动,而后叹了口气道:“沅沅都没生你的气吗?”
李缜碰了碰鼻子,他若知晓,也不会在这愁眉不展了。
“你一句承诺也没有,就央圣上赐婚。换作是我,断然是会生气的。”说完,白旻丢给他一个好自为之地眼神,示意他务必要在新婚前将人儿哄好。
李缜满腹经纶,唯独不懂甚么风花雪月的浪漫事。他着侍婢拿来大氅后,披在肩上,快步出了府。
仲冬一过,长街似乎更拥挤了。赶集市的人穿着臃肿的袄子,为暖暖身子,皆卖力地喊开嗓子大声吆喝。
李缜出门前,就差卫漠去请林申,他到酒楼时,林申显然快他一步,寻位置坐下了。
“李大人婚期将近,怎还有时间出来吃酒?”
这事传得沸沸扬扬,朝野上下皆在议论二人的婚事,才子佳人也算是一段佳话。
“府里置办物件,多少有些吵闹。”他抿了口酒,随意捏了个借口后,反问道:“前几天我看了一话本,里面有几回瞧不明白的,想问问林大人。”
话本子都是些通俗易懂的话,这有甚么好瞧不明白的。饶是他有所腹诽,嘴上仍是应声道:“李大人尽管问。”
李缜借此借口问了好些哄姑娘的法子。
听了林申的话,他倒是记起一个喜气洋洋的节日。
再过五日,便是大燕恭贺新禧的祈福节。届时满城张灯结彩,万人空巷。长街上的摊贩大多会在自己的摊位上兜售祈福的孔明、花灯和红绳。
这一夜爆竹声四起,灯火长明。人们摒除一年的晦气,写下新岁的愿景和盼望。
这般繁盛的场面,惯来是姑娘家最喜欢的。
可是这几日陈沅知忙于婚嫁一事,深居后院,未去进奏院当值。除了翻国公府那高厚的墙,他着实想不出甚么法子可以将人约出来了。
是夜,李缜换了一身利落的黑色短衣,趁着夜深人静,再次跃上了知阑院的屋檐。直至瞧见银荔晚橘二人吹灯掩门,他才一跃而下,来到了透风的支摘窗前。
陈沅知方才睡下,便听见窗子发出“嘎吱”的声响。
她以为是银荔在那掩窗,开口吩咐道:“银荔,屋内不凉。不必阖上”
话音甫落,耳边传来一阵衣料摩挲的声音。
隔着帷帐,男人开口说道:“是我。”
听这声音,陈沅知显然被吓了一跳。她当下起身,透过帷帐的缝隙处,将将瞧清一抹挺拔的身形。
“夜深了,你过来做甚么?”
她裹紧小被,跪坐在床榻上,面上一片恼意
大婚当前,夜闯闺阁,着实不合时宜。
这人行事,怎半点分寸也没有?
李缜听出了几分恼意,他立在原地,也不靠近,更不挑帘,而是柔声地问她道:“五日后是大燕的祈福节,届时你可愿意与我同去?”
这也算是正儿八经的邀约了。
先前两回,一回趁着她熟睡,偷摸地将香囊放在窗前。一回得圣上传召,托卫漠送去绣眼鸟。虽是想哄小姑娘开心,可自己不露面,一片心意也不过是付诸东流罢了。
白日里听了林申的一番话,他才明白这个道理。
床榻里的人儿显然是愣了一瞬,她这几日忙于后院的事,险些忘了盛况空前的祈福节。
平日里的宫宴席面她不愿去凑热闹,说起祈福节,她可是回回都不曾落下。
“我要同定安一起。”
这话带着几分推拒的意味。
李缜除了在她这处碰了一鼻子灰外,何曾被人推拒过。说来也奇怪,在陈沅知这儿,他好似有花不尽的耐性。
“往年是这样。今年却说不准。”
往年的时候,陈沅知确实有定安相陪,不至于孤独一个人。只是今年,她同余小侯爷定了婚事,祈福节那日,二人应会为了姻缘,携手同去的。
陈沅知聪颖,知晓他的话中意:“再不济,还有银荔和晚橘...”
话虽如此说,她心里仍是有那么几分心动。奈何李缜做甚么事,都不同商谈。兴许是他傲气惯了,一旦有了自己有了甚么想法,便自顾自地做了决定,半点不给旁人深思熟虑的机会。
有些事,譬如赐婚,她虽不抵触,可心里终归是有些生气的,觉得他不大尊重自己。
是以李缜提出同去祈福节时,她没有一口应下。
“先前是我错了...”帷帐外的男人突然开口,隐去平日里疏离的模样后,他低沉柔和地说道:“不该未同你商量,便擅作主张求了婚事。”
陈沅知错愕地睁了睁眼,还以为自己听左了:“你方才说甚么?”
李缜愣了一下,夜里中,他的面上忽然染了一层红,只是碍于屋内昏暗,并未瞧出甚么不妥的地方。
“我说...赐婚一事我应当同你商量的。”后又想起甚么,他抿了抿嘴,极其不愿地说道:“你若实在不愿。我可去圣上那,退了这门婚事。等你甚么时候喜欢我了,我再去...”
话还未说完,陈沅知便急着打断他:“不是这句。”
“那是哪句?”
“‘不该未同你商量’的前一句。”
李缜将自己说的话一一回想了一遍。
最终落在了“是我错了”这四个字上。
他忽然明白了,小姑娘是想听他道歉。
方才没甚么难说出口的,冷不丁地被她提出来,要求一字一句地再说一回,他这嘴顿时有些张不开。
见他不说话,陈沅知的眸子暗了一瞬,帷帐内她咬着下唇,暗自腹诽道:兴许是抹不开面子,不愿说罢了。
她正要寻个借口打发他出去,嘴边才蹦出一个“你”字,就听帷帐外传来沉劲的声音。
“我错了。”
“嗯?”陈沅知被他的道歉吓着,下意识地从喉间发出疑惑的声音。
李缜只以为她没听清,又复述了一遍:“我说我错了。”
这一句,丝毫未经思考,几乎脱口而出。
他怕眼前的人儿不肯原谅他,语气中还带了几分焦急恳切。
林申说的没错,当真喜欢一个人,便是她想要天上月,也会想尽法子替她捧来。
李缜初听时,只觉得这话不切实际。古往今来,哪有人当真将天上月捧下来的。直至遇到陈沅知,他才明白,天上月皎洁明亮,是世间美好之一。
喜欢一个人,便是想将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捧到她眼前。
眼下不过是一句道歉的话,面子不面子不重要,能将小姑娘哄好才是最打紧的。
况且这事,本就是他思虑不周。
屋内静了片刻,陈沅知压了压不断上扬的唇角,眼底尽是欢喜。
她还没想好如何回复,屋外便传来银荔和晚橘的声音。
“银荔,你可有听到姑娘说话的声音?”
“听到了。我去瞧瞧,是不是梦魇了?”
而后,便是一阵紧促的脚步声。
陈沅知瞪圆了眼,她的屋子虽大,可少有摆件。烛火一点,便能将屋子通瞧一遍。
现在跳窗出去,定会被逮个正着,但是依照李缜的身量,屋内也没有甚么可以藏身的地方。
眼瞧着银荔将要迈进屋子,陈沅知一咬牙,索性拉开帘帐,一把拉过立在床榻前的男人,推着他入了床榻。
自己则是下榻,走至屏风前。
“姑娘怎么起身了?可是梦魇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口渴,起身喝盏茶罢了。”
银荔掌着烛火,瞧见她面色红润,额间无细汗,便知她没有半分不适。
一盏茶后,眼瞧着银荔出门,她这才松了口气,缓步绕至屏风后。
此时,李缜已然坐在床檐处好整以暇地瞧着她。
陈沅知面上一热,瞧见床榻上的男人后,连着耳根子一块儿红了起来。
她没有迈上前,而是同他隔着些距离,一手指了指屋外道:“已经走了。”
言外之意便是,你也可以走了。
李缜“嗯”了一声,站起身后,向前走了一步。
他原要出屋子的,可是眼前的小姑娘总以为他要做些甚么,后退后稍不留神,一双赤足撞着屏风的足座,整个身子直直地向前倾去。
得亏李缜眼疾手快,手臂一伸,正巧托住她的腰肢。
虽是寒凉的冬日,她身上却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的中衣。
方才托住她时,男人的手稍稍收紧,盈盈一握的腰霎时贴在了他的身上。
陈沅知呼吸一滞,满眼慌乱,攀在他肩头的手也不自觉地紧了紧。
李缜感受到那一份力。
“怕我?”他伸手将她额间的细发抚至耳后,不小心触到她耳垂时,怀中的人儿显然轻颤了一下。
陈沅知推了推他的胸口,心绪乱时,开口便是拒绝他的话:“祈福节你一人去吧。”
言罢,她便赤足溜到了床榻上。
李缜盯着这抹娇俏的身影,一时出神道:“无妨。”
无妨?
陈沅知掩被子的手一顿,他说无妨,这话便是他要一个人去,没有她相伴也无妨?
正要没了兴致,帘外又传来一阵沉吟声。
思忖片刻后,李缜开口说道:“离祈福节还有五日。这五日,我夜夜过来哄你。”
“你陪我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