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桐是芳菲集的人,芳菲集来了雪芙等几位姑娘,却没有见到春桐的影子。
“春桐还没起。”雪芙说,“房门紧闭着……”
她话说到一半便停了口,脸色也随之生变:“我回去看看。”
雪芙离开后司马凤才跟迟夜白说话:“这不太对。春桐年纪已有十九,和容珠小雁相比,已经超出凶手会挑选的范畴。”
迟夜白:“你如何知道她是十九?”
司马凤顿了一下,飞快转过头去:“霜华,你得提醒一下沁霜院的妈妈,再让妈妈们互相都多说几句,年纪跟容珠和小雁差不多的姑娘这段时间不要频繁外出,多在楼里呆着。”
女人们面露惴惴之色,并没得到半分慰藉。其中大部分人与春桐年纪相当,若是春桐也出了事,金烟池就真的人人自危了。
“不外出……怎么挣钱?”有人小声道,“没了客人,交不出钱,可是要被妈妈们责罚的。”
司马凤和迟夜白让众人稍稍等一会儿,两人转身去找慕容海和阿四安排探查的事情。
刚走出走廊,便听到楼下院子里有人窃窃说话,是阿四和慕容海跟宋悲言在聊天儿。
阿四说,我家少爷脸皮厚得不行,你拿斧头都砍不出个白印儿。
慕容海说,我家主人脸皮薄得不行,风一吹就红了,脸一红人就炸了。
宋悲言吃着阿四手里的松子,听得津津有味:“司马大哥和迟大哥从小就这样?”
阿四和慕容海异口同声:“就这样。”
阿四还补充道:“迟少爷小时候长得可水灵了,常被我家夫人套上小姑娘衣衫来打扮,少爷见到就脸红,可脸红了也没忘记走过去拖人家的手,哎哟,有意思极了。”
司马凤来精神了:“小白,这个我记得,你当时好看得不得了。”
迟夜白:“……”
慕容海紧接着又说:“司马少爷小时候比现在可爱多了,脸皮也没厚成城墙似的啊,跟我家主人是一样薄的。两人不是老下海捉虾捉蟹么,几乎每次都是我家主人背他回来,是又被水呛了。哎哟特别好玩,俩个人都哭得稀里哗啦的,然后家里大人都在笑……”
迟夜白听不下去了,冷冰冰唤他一句:“慕容。”
慕容海一抖,手里的松子哗啦掉下。阿四和宋悲言两人眼疾手快,立刻撑着衣袖兜住了。慕容海提气跃上二层走廊,规规矩矩落在迟夜白面前,不出声。阿四正嘎嘎乱笑,抬头看到司马凤也站在上头,立刻把自己衣袖里头的松子全抖搂给宋悲言,也随之跳了上去、
“有闲工夫扯八卦,不如去帮我办事。”因慕容海年长自己几岁,迟夜白无心训斥也不便训斥,只好迅速切入正题,“容珠失踪之前是出门去倒夜香的,这是个线索。你去查一查当日在金烟池这里倒夜香的是什么人。”
“还有在香珠楼和沁霜院这儿,最近三个月以来是否出过什么怪事,纠纷也行,或是不付钱来玩儿的客人也可以,总之事无巨细,只要有一丝不正常,都要记下回报。”司马凤对阿四说,“你和慕容可以带着其余人等,共同行动。”
慕容海和阿四对视一眼,恭恭敬敬垂手作揖:“是。”
迟夜白:“……不要再说故事了。”
阿四:“哎,迟少爷可冤枉我们了。宋悲言初来乍到,又在甘令史那里受了惊吓,我和慕容正想安慰安慰他。人年纪小,好奇心强,硬要拉扯着我们恳求我俩说些府上的故事给他听听。这一口一个阿四大哥慕容大哥的,我们什么都捂着不说,也不太好,对不对。毕竟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咱们总得好好相处。”
在楼下吃松子的宋悲言目瞪口呆:“……我没说过!是你俩拉着我要跟我讲的!”
慕容海:“瞧宋悲言这孩子,害羞,话都说不利索了,嘿嘿。”
迟夜白和司马凤十分清楚自己这两位贴身近侍的性情,十句有九句是掺了水的。宋悲言眼巴巴看着两位天神一样武功高强的人从二层跃下,先后从他衣袖里头掏走松子,领着一帮人飞快走了。
“宋悲言。”司马凤探出个脑袋,“剖尸完了啊?”
“没完呢。”宋悲言说,“我吐在甘令史身上,他不高兴,把我赶出来了。”
“……”司马凤点点头,“你行啊,佩服。”
“不过他让我告诉你件事。小雁舌根发青,是中了毒。但中的什么毒还需要再验一验。”宋悲言说,“下午他去乱葬岗那边找容珠的尸体,想让你派五个人同去。”
“你是一个,我再找四个。”
宋悲言一抖:“我不算的。”
司马凤:“为何不算。”
宋悲言:“我都被他赶出来了……万一去了乱葬岗,吐在别人坟头那可怎么办?”
司马凤笑笑:“别担心,他一定会带你去的。他的徒弟在被他认可之前是必定要去一次乱葬岗的。乱葬岗地方不大,但人挺多,野狗也不少,你得小心点儿。别呆得太久,那些鬼啊精怪啊,最喜欢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郎君,吃不着也要摸两把的。”
宋悲言脸色青白,慌忙间往嘴里塞了一把松子壳,咔哒咔哒地咬。
金烟池这边的调查一直到深夜才停。各处楼阁的妈妈和鬼奴都出来赶人,笑言若不在自己楼里玩儿,恕不接待。迟夜白被女人贴胸围着摸了几把,司马凤上前去把人扒拉开,拉着他赶快走了。
边疆入夜之前回了一趟城中衙门,但他竭尽全力都没能说服那位大人派出多几个巡捕来金烟池巡逻调查。春桐果真不在房中,是从前一天夜里就失踪了的。芳菲集、沁霜院和香珠楼集合了十几个龟奴在金烟池里头找,没有找到。司马凤和迟夜白才刚走出金烟池,便看到边疆提刀走过来。
司马凤不太愿意和边疆说话,他觉得边疆很蠢。
白日里跟边疆说了木棉人的事情之后,这人居然说“莫非是那木棉人化成厉鬼来索命”之类的话,惹得司马凤差点翻白眼,因而更不愿意见到他。边疆看到两人,十分高兴,上前就打招呼。他回去之后跟老巡捕说了这边发生的事情,这下终于知道了司马凤的大名,连忙跟他道歉。
“就你一个人过来?”迟夜白惊讶道,“金烟池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一个人如何巡逻?”
“……其实是一个人也没有。”边疆挠挠脑袋,“我是自己过来的。既然官家不出面,我能做一点是一点,毕竟怎么说也是个巡捕,得负起些责任来。”
司马凤的眼里明明白白写着两个字:蠢货。
倒是一旁的迟夜白很是赞许他这样的行为:“挺好的。”
第二日白天,甘乐意来找司马凤,把昨天去乱葬岗找容珠尸体的结论跟他说了,并且添油加醋地渲染了宋悲言一路呕吐至无力,回程路上哭都哭不出声的惨状。跟在他后面的宋悲言面色发黄,一言不发。
和小雁一样,容珠的头发也被人平平地剪去了一截。两人都是舌根发青,且容珠因为死的时间略久,连牙龈也出现了青紫色的瘢痕。
此外两个小姑娘都系着绛红色发带,下着青莲色绣鞋,绣鞋的花样不同,但颜色几乎完全一样。
容珠尸身已经半腐,甘乐意取了两截骨头回来准备继续检验。他回忆了当日自己发现容珠尸身的情况,一一仔细说给司马凤听。
“那尸体放在巷中已有数日,开始腐臭变味。我记得尸身上还盖着两条破被,看破被上的痕迹,应该是丢在巷中,凶手直接扯来用的。而且两个小姑娘的眼睛都没有闭上。”甘乐意比划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容珠额上有青淤,是半个手掌,那凶手为了不让她闭眼,一直拉扯着她额头与眉眼皮肤。”
司马凤皱了皱眉:“这么怪异?对了,你是否发现她们鞋底有青苔的痕迹?”
“小雁的没有,金烟池的姑娘们帮她洗过了。”甘乐意摇摇头,“但容珠的鞋底没有被清洗过,可是也没有青苔的痕迹。”
司马凤沉默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甘乐意说,“掳人、强.暴和杀人这三件事,不是在同一个地方发生的。容珠陈尸的巷子同样有厚实青苔,但她脚上只有泥印,没有苔痕。”
司马凤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多谢乐意。我出门去找找小白,看鹰贝舍那边的情报查得怎么样了,我挺在意那位倒夜香的人。”
这时一旁虚弱的宋悲言开口了:“我看到慕容大哥和阿四大哥列出来的查访名单,包括金烟池近三个月有纠纷的客人在内,竟有一百多人。这可太难查了。”
“总是开头难的。”司马凤说,“现在最麻烦的是,金烟池不让我和小白的人进去了。她们只放一个边疆,说是怕扰了客人的兴致。春桐还没找到,我心中不安。”
甘乐意沉默不语。他知道司马凤心里也明白,春桐是凶多吉少了。因雪芙回芳菲集询问才得知,春桐消失的那天晚上,是用一根绛红色发带缠着头发,脚着青莲色绣鞋才出门的。她被某位世家公子邀请到府上唱曲,唱罢便送了回来,却在金烟池牌匾到芳菲集之间短短的距离里消失了踪迹。
又过了一天。第三日傍晚,迟夜白正跟慕容海等人整理这两日来查探的消息,阿四便匆匆骑着马上门了。
“春桐姑娘找到了。”阿四脸上全是汗,“在赵家巷口金烟池牌匾一边的废巷里。”
迟夜白心头一沉。
“那巷口被砖石堵着,一个时辰之前边大哥发现的。”阿四喘匀了几口气,“比小雁还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