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失措(1 / 1)

在去镇上的途中江怀卿以各种理由唤她进马车里,不是邀她吃糕点,便是唤她进去避避雨。

事实上驱使马车的这个位置头顶虽说有遮雨的地方,但前面却没有遮挡,雨珠随着寒风吹到身上,童山的半个身子已经被打湿了。

不过好在她带了备用的衣裳,童山抹了把脸上的雨珠,将用油纸裹住的包袱紧紧抱在怀里,不理会身后人的劝说。

等马车到了酒楼门口时,童山跳下车,与他道了声谢便打算进去,刚转身就被男子唤住。

“阿山......”

童山回过头疑惑的看向他,眼中再也没有他所期待的懵懂情意,也没有刻意的疏离与冷漠,只是像看平常人一般看着他。

江怀卿薄唇掀了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良久,他勉强抿出一抹柔笑:“没事,你去忙罢。”

童山迟疑了会,对他点下头,转身走进酒楼。

清雅温润的男子撑着油伞孤身一人站在雨幕中显得有几分落寞,眸子定定望着女子渐远的身影,薄唇微抿,一股惘然若失的感觉在心头徘徊。

好像,她的心已经完全不在他身上了呢。

大抵是气候的原因,又是下雨又是天冷,酒楼里没几个人,而赵瑜此时也是闲着没事在那趴着打瞌睡。

“童山你过来了。”桌柜前点账本的掌柜抬头望向她。

“嗯。”童山点头,将油纸包袱外面的水珠拍去,走到桌柜前,带着歉意道:“掌柜昨日我家里头有事所以没过来,也没来得及提前与你说......”

“没事,我知晓了。”掌柜不在意的笑道,看了眼她身上湿透的衣裳:“这雨那么大,今日不来也没事的,反正酒楼也不忙。”

这雨下得这两日酒楼都没多少人来。

不过人都来了,说什么也没用:“拿干衣裳没有?”

“拿了。”童山将油纸包袱颠了颠。

“那先去换衣裳再去忙罢。”

“嗯好。”

童山应了声,掀开帘子进了灶房。因为今日来酒楼的人着实是少,比平日少了一半不止,多的都是来吃口包子的,二楼一日下来更是开都没开出去。

今日也算是童山来这以后最清闲的一天,她与赵瑜两人闲来无事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赏着外面的雨景,街道上连个摆摊的都没有,只有偶尔撑油伞的过路人。

“这闲得我都要打瞌睡了。”赵瑜哈欠连连,眼下的青黑就好像几日没睡过似的。

“以前也有过这般情况吗?”

“有,每年到这雨季就会这般,闲得连苍蝇都没得打。”

“这样......”

童山撑着脑袋,歪头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恍若瞧见少年如翠竹的身影站在街道处,他缓缓回过头,抬眸朝她看来,而后抿唇一笑。

不知怎的,才不过半日,童山竟有些想他了。

瞥见楼下有人进来,童山连忙起身下楼迎上去,等来人将身上的蓑衣脱下后,竟是叶开夏的表姐李乐安。

李乐安拍去身上的雨珠,冷冷瞥了她一眼,理都未理她,直接越过女子走进里边,将蓑衣放到酒楼的角落里。

桌柜前的掌柜抬起头看去,瞧见来人似乎还有几分高兴:“李捕快这般的雨天你也要巡街啊?”

“嗯。”面容粗旷的女子淡淡点了下头,坐到一个靠门口的位置。

“今日人少,二楼有的是位置,李捕快你上二楼坐罢,我不多收你的。”掌柜难得大方。

既然人掌柜都这般说了,李乐安自不会拒绝,道过谢后,拿着佩剑起身往二楼去。

而同样坐在二楼的赵瑜这会已经呼呼的睡着了,无奈,童山只能过去招待她,说来好像自从与叶长秋成亲以后就没见过这人了,平日里她几乎都呆在灶房里头,人来没来过酒楼她也不知晓。

李乐安也没有为难她,随便点了两样菜,阴沉着脸话也不多说一句。

在上好菜,童山正准备下楼时,女子却叫住了她,迟疑了会,童山回过头,李乐安抬了抬下巴,指向自己对面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童山抿唇,虽有些疑惑,但还是默默坐到了她对面。

李乐安给她倒了杯酒,不经意地问道:“过得还好吗?”

以为她是在问自己,童山脸色有些古怪:“挺、挺好的......”

“我是说长秋表弟。”女子抬眸瞥了她一眼。

“......长秋他也挺好。”嘴笨的童山被噎了下,也不晓得如何说更好,只能以客套的方式回答。

“哼”李乐安冷哼了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重重地将酒杯放到桌上,目光阴沉的盯着她:“最好是真的过得好,若是让我知晓你对他不好,定不会放过你!”

在知晓两人成亲时她也去找过叶长秋,本以为他是被迫,只是那时他的模样完全不似之前那般面露厌烦,李乐安不傻,将之前种种事合并在一起,隐隐已经猜到了些许。

可心里头还有些不甘,在她看来长秋表弟应该嫁给更优秀的人的。

童山澄净的眸子毫无怯意地与她对视,认真许诺:“既然长秋已经嫁与我,我便绝不会负他。”

女子目光坚定,让人有种莫名的安心感,李乐安看了她好一会,才端起酒杯冷冷哼了声:“能说到便做到才好。”

她一只手抚向怀兜,从里面摸出一块圆形翠玉丢向童山,童山慌忙抬手接住,玉身圆润饱满,带着还没完全散去的体温,虽不懂行情,可瞧着也应该不便宜。

“这......”

“当是我给你们的成亲贺礼,你们成亲那日我没能抽出时间过去,这便算是补上的罢。”其实那日她还没能想开,一夜宿醉,现在想开了,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童山也没有矫情,谢过后便收下了。

李乐安举杯示意她与她喝杯酒,童山想拒绝,但潜意识觉得这杯酒好像不该拒绝,迟疑了一瞬,她端起酒杯,闭眼一饮而尽。

这酒不似甜酒甘甜香醇,冲劲比甜酒强得多,刚咽下便觉得喉间一阵火辣辣,童山连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

这时掌柜走上来,唤了她一声。

童山扭头看去:“怎么了掌柜?”

“现在雨小点了你先回去罢,若不然我怕晚些雨下大了,到时路更难走,反正酒楼也不忙,你便先回去罢。”

看了眼窗外,雨确实比今早小了不少,童山点头,也不耽搁,与李乐安说了声便出了酒楼。

酒楼二楼窗前,一人站着一人坐着沉默喝茶,掌柜看着窗外街道脚步匆匆的女子,叹道:“童山是个好孩子啊。”

“啧,好孩子?”李乐安淡淡睨了她一眼:“掌柜这话说得,你瞧着可比她还年轻。”

可不是,脸蛋长得跟个男子一样,身材也比一般的女子要矮小,远远瞧去当真就像个未及笄的小公子。

掌柜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细看能看出眼角处轻微的细纹:“我可比她大多喽,就是长得童颜罢了。”

李乐安轻“嗤”了一声,看向窗外没有再说话。

......

在童山回到村子时,雨短暂的停了会,她收起油伞快速往家里赶,此时关氏正在做午饭,童山回房换衣裳却没瞧见叶长秋的身影。

待她换好衣裳出来时,屋里屋外寻了一圈都没瞧见人。

“阿爹,长秋去哪了?”无奈只能问一直在家的关氏。

“今日一早我就没见过他,应该是回叶家了罢。”

童山闻言眉头一皱:“您没去找过吗?”

正忙着做饭的关氏当下便来气了:“找什么找!我一日下来不晓得有多忙,那地里的菜都被水淹了,还得忙着挖条道排水,现在又要做饭,哪来时间去找他!”

童山往院子外的菜地一看,有些菜叶已经被大雨冲刷掉落到了泥地,与浑浊的泥水拌在一起,那浅浅的排水道几乎被泥土覆盖得没了痕迹。

“阿爹,我先去找长秋,等我回来再帮您弄好。”说完便出了院子。

关氏淘洗着细米,不满的嘀咕:“这孩子,一回来就知道找那叶长秋,谁养大你的你都忘了......”

童山来到叶家门外,说来她好像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过来这儿了,抬手敲门,开门的是叶开夏,看到来人很是高兴。

“童山你来了,进来罢。”叶开夏将院门大开,对她笑道。

童山朝她点了下头,目光望向院子,却还是没见着那人,一旁的叶开夏瞧她那模样便知晓她的来意,撇撇嘴,指了指少年的卧房。

“他在里边。”

难道她表现得很明显?童山尴尬的挠挠脖子,走到她所指的卧房外,抬手敲了两下,里面一片静寂,她又敲了两下,房里依旧没有声响。

童山回头不解地看向院中的女子。

叶开夏耸了耸肩,并肯定的表示他就在里面。

莫不是睡着了?童山敲了下门,唤道:“长秋?”

房里静了会,随后依稀能听到窸窸窣窣衣裳摩擦的声音,再后来便又是寂静。

确定了人在里面童山松了口气:“长秋,午饭快弄好了,你与我一起回去罢。”

她没有想太多,毕竟两家本来就离着近,叶长秋偶尔也会回来一下叶家,只是平日都是回来拿东西而已,极少会呆那么久。

得不到回声的童山有些担心,推了推门,发现竟轻易便推开了,往卧房里一看,方才那个一直不应她的人正靠坐在床榻上,手中拿着一本书在看着。

这般不声不响的叶长秋让童山皱起眉头,刚想进去叫他,却在脚踏进卧房的一瞬间,少年冰冷的眸光如尖刺一般刺向她,声音仿佛是初融的寒雪,不带一丝温度。

“出去。”

他道。

童山一愣,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你......怎么了?”

“我让你出去。”叶长秋合上书,一字一顿,每个字都似乎带着冰渣。

刚踏进去的脚缓缓收回,对于少年蓦变的态度,童山显得有些无措:“长秋......你、你到底怎么了?”

“怎么?”叶长秋冷笑,慢悠悠地从床榻站起身,将书丢到一旁的桌上,冷眸睇向她,唇边勾起一抹讥讽:“我这般不是正合你意?日后与那贱|人厮混都不必在遮遮掩掩,谎话连篇,可不正是你想要的快活日子?”

少年没头没尾的话让童山一时摸不着头脑,眉头皱得愈深:“你在说什么?”

“只可惜......”叶长秋突然靠近她,明明唇边在笑着,可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黑沉的眸底是毫不掩饰的阴毒之色:“可惜那贱|人被那县令纳入了房中,若不然恐怕你早便将人娶回家了罢?我真不知该说你深情还是愚蠢,人只是在利用你攀附权贵,这般不知廉耻的男子难道你不嫌他脏吗?”

愈到后面他的声音就愈轻柔,可那些话却愈是难听,童山握拳,深吸了口气:“我与他没有关系。”

少年的声音一顿,冰冷视线缓缓转向她,苍白的唇微掀:“那你为何还要上他的马车?”

说出这句话时几乎要咬碎他一口的贝齿。

这句话彻底点醒了童山:“你今早跟在我身后?”

“呵”叶长秋轻笑了一声,讽刺道:“是啊,若不然我都不知晓你在骗我呢。”

童山头有些疼,那会雨下得正大,哪曾想这人竟还跟在她后面,要知晓便是如何都不坐上去了。

“我当时也不知道怀卿他会在那里,今日也只是顺路坐了他的马车,仅此而已!”

童山用尽自己词汇与他解释,可叶长秋却不买单:“你可记得昨日答应了我什么?”

“记得......”

“绝不再见他,可只是一日不到你便是忘了?还是说你根本没将我当过一会事?”叶长秋问得平静,脸上一片漠然,好似不想再多给予她任何表情。

童山感到一阵无力,嘴张了张,却再说不出解释的话,额头泌汗,抿了抿发白的唇,垂眸轻道:“对不起......”

是她没遵守承诺,早在心软上马车时她便错了。

叶长秋却觉得她这是承认了,心就好似被人用刀刺穿,狠狠得翻搅着,疼得他忍不住捂住胸口,握紧宽袖下颤抖的拳头,眸中愈发冰冷狠厉。

“你凭什么这般待我......”

将他一片真心玩弄于股掌之中,厌了便撇弃,他叶长秋何时被人这般轻视过,明明......明明自己是那么喜欢她。

“凭什么......”叶长秋重复念着,一滴清泪从他眼角滑落都未察觉。

童山苍白着脸,心疼的抬手想帮他抚去泪珠,却被少年用力打开。

“别碰我!”叶长秋连退两步,好似极度厌恶她的触碰一般,冰冷的眼眸中再无泪意,恍若方才那滴清泪是幻觉。

童山的手僵硬在半空,少年脸上的厌恶尤为刺眼,时间就好像退回到了两人刚见面不久的时候,恍惚间她收回手,踉跄退出了卧房,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这一幕刺激到了叶长秋,他咬牙好似在努力克制着什么,快步过去将房门关上,跌坐在地上,紧抿着唇,胸膛剧烈起伏。

思绪不受控制的飘向外面,注意着外面的声音。

童山站在房门外低垂着头,苍白着脸,无措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们......没事罢?”院子里叶开夏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她就说今日瞧着那叶长秋回来有些不对劲,话也不说饭也不吃,将自己关在房里,娘去叫他都叫不出来。

童山沉默地摇摇头,静了会,又点点头。

所以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叶开夏有些无语。

“长秋,对不起,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我下次定不再见他。”童山头抵在门上,轻声道。

叶长秋靠在门上,阴沉着眸子,狠狠撕扯着面料极佳的衣裳,没有应她。

连说了好些话,都没得到回应,词汇用尽的童山叹了口气,回过身对上叶开夏探究的视线,她抿了抿唇走过去:“你吃午饭了吗?要不要去我那里吃?”

现在长秋连见她的不愿,等开夏吃完饭再让她给他带一份,可能等过两日他气消了便好了。

叶开夏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瞥了眼闭紧的房门,她小声问道:“你怎么得罪他了?”

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般大的脾气,不,准确的来说这还是叶开夏第一次瞧见叶长秋发脾气,果然不同凡响。

童山垂眸,觉得是自己大概是心虚,不知该如何与她说。

叶开夏也没有逼她,拍了拍她的胳膊,安慰道:“没事,男子的脾性都是这般,等过两日就好了,你先回去吃午饭罢,我这儿的已经弄好了。”

这话也不过是安慰她而已,瞧着叶长秋那模样,估摸着不闹点什么事他都不罢休。

童山点头,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失落的离开叶家。

在听到门外再无说话声时,叶长秋知晓,女子是真的离开,他从地上站起身,缓缓走到茶桌前,睨着桌上放置的茶杯,他再也控制不住满腔的嫉恨,猛地挥袖将桌上的东西扫落在滴。

杯子摔碎的刺耳声响吓了院子里的叶开夏一跳,没等她去问个清楚,那紧闭的房门被从里打开,少年双眸猩红,风吹起他的衣角与青丝,他就如飞舞的蝴蝶一般,冲出了院子。

好半晌叶开夏才反应过来,连忙放下刻到一半的木雕,追了出去。方才才见他们两人闹别扭,她可不信他是去找童山的。

果然,在路过童家那条路时,叶长秋没有停下,他面无表情,任由冷风细雨刮在他脸上,脚下不停往村子的另一侧走去。

正在私塾里教书的叶实无意间瞥了眼窗外,却见一个孤伶伶的身影站在毫无遮挡的地方淋着雨,待她再定睛一看时,眉头狠狠一皱。

忙放下书,连与学生说一声都来不及,拿起搁在门口的油伞大步流星走了过去:“长秋你这是做什么!生病了如何是好!”

呵责的话语在靠近少年时顿住,将伞撑在他头上,叶实皱眉地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可是童山欺负你了?”

说出来时竟连她自己都有些不信。

后面的叶开夏气喘吁吁的追上来,刚扶着树干喘回了口气,便听见少年无助的哭腔。

“娘亲,您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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