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被簇拥着进屋的人就是苏闻琢的堂妹,如今永安侯府的二小姐,苏闻钰。
苏闻钰是她叔叔家嫡出的姑娘,如今她叔叔苏平承袭了永安侯这个爵位,苏闻钰也就一跃成为了侯府的小姐,曾经苏闻琢的位置。
苏闻琢原本对这个妹妹也并不亲厚,而上一世,苏闻钰是明里暗里奚落她最多的人。
听了苏闻钰看似关心的话,苏闻琢轻笑一声,像是没有听出她的弦外之音。
“妹妹道听途说这个习惯以后可得改改,如今你也是永安侯府的嫡小姐了,若是这般不稳重,会叫人瞧笑话的。”
说完她又看了婶婶潘氏一眼,面上有些抱歉的神色:“这番话本不该我一个外嫁的堂姐来说,我这也是为侯府的名声着想,婶婶不会怪我吧?”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潘氏心里即使有不满也不能表现在脸上,他们这房才袭了爵没多久,事事都要谨慎不能落了人话柄。
“窈窈是为钰儿和侯府好,我怎么会怪你。”潘氏笑道。
站在一旁的苏闻钰见着苏闻琢听了自己的问话后没有任何反应,反倒还数落了自己一番,心里当下便有些不服气了。
现在她才是侯府的大小姐,苏闻琢一个孤女,以前处处压她一头便算了,如今什么身份都没了,还低嫁给了一个小门小户家的庶子,有什么资格在府里对她指手画脚的?
只是她还没发作,便看到了母亲使的眼色,意思是让她换个话头,别再让苏闻琢抓着错处了。
苏闻钰偷偷撇撇嘴,只能压下心里的不满,又觉得苏闻琢如今也只是外强中干罢了,于是她捡起之前苏闻琢没回答的问题又问了起来。
“窈姐姐说的我以后自然会注意的,我今日也是因为关心姐姐,怕你成亲后那个庶子对你不好呀,姐姐可千万要放宽心,俞家处处不如侯府是一定的,委屈姐姐了。”
苏闻琢看着挽住自己手臂的苏闻钰,娇娇柔柔的拍了拍她的手,笑弯了眼睛:“妹妹实在是多虑了,夫君待我还挺好的,而且,我的样子瞧着像是很憔悴么?”
苏闻钰当然是看也不看就想点头说是的,只是苏闻琢这张脸,实在是神采奕奕的有些过分了,让她很不好睁着眼睛说瞎话。
于是也只能敷衍道:“刚刚走的匆忙,是妹妹看错了,姐姐气色尚可。”
苏闻琢这下满意了,但被人针对了她总是要再损一句的,只见她拿下苏闻钰挽着她的手,温柔叮嘱道:“妹妹年纪轻轻,可千万要注意眼睛,虽然生的大,眼神不好可不行,还有这手啊,也要注意保养,我瞧着有些干燥呢。”
苏闻钰听了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她的眼睛本就不好看,苏闻琢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起,分明就是在给她难堪!
她咬了咬牙,朝身后跟着的三个少女使了个眼色。
这三个都是潘氏这边有些亲戚关系的表小姐,是苏闻钰知道苏闻琢今日要回门,特意叫来看她笑话的。
只是现在笑话没看成,自己反而还落了下风,她哪里会甘心?
三人中一个瘦高的姑娘接着了苏闻钰的眼色,于是上前福了福身子,瞧着苏闻琢道:“窈姐姐,我是岚春,小时候我们一起玩过。听闻你嫁了这么一个人,我们开始都有些担心你呢,若是那庶子待你好,怎么没见陪你一起回门啊?”
苏闻琢瞥了她一眼,对这么一号人早就没了印象,但看见周围人兴致勃勃瞧着她的神情,便知道她是问到点子上了。
她也没有慌,面上的神色还是平静温柔,一副小女人的幸福模样:“俞景承蒙国子监的夫子们看重,说明年春闱定有他的一席之地,这不,今日又被陈夫子叫去了国子监。男儿科举入仕是大事,我怎好耽搁他。”
其是苏闻琢才不知道俞景去国子监做什么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陈夫子叫他去的,但是她猜测八九不离十吧,糊弄一下永安侯府这些人还是可以的。
她的这番话有些让人意料之外。
俞景这样一个庶子,从来不会在这些世家小姐们的交际圈里出现,她们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自然也不会知道他学识如何出众。
而张罗这门亲事的苏平和潘氏,虽然知道俞景在国子监有些名气,但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能得陈夫子看重的人!
毕竟陈夫子的大名在当朝读书人中也算是如雷贯耳了。
不知怎么的,潘氏再一看苏闻琢,心里涌上了些不安,总觉得,这门亲事好像是说错了……
苏闻琢这话出来,一时间便没人再说话了。
她今日太光彩照人,姿态温柔又从容,一点也不见颓丧和之前的凄清哀怨,叫一众想看她笑话的人反而无从下手。
若是单单只看这样的苏闻琢,一定会以为她嫁了个多么体面的好人家,夫君又如何出色。
苏闻琢见她们没了话头,心里冷笑一声,也不知道上一世自己是怎么被这些人的流言蜚语击垮的,如今看来实在不过尔尔。
她今日回门,本打算只走个过场,不过刚刚在府门口时,她又改了主意。
苏平这一房,拿了她爹的爵位,如今成了侯爷,想到他们之前的所作所为,苏闻琢就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如今她脱离了侯府,该拿的该做的,她一样都不能少。
此时潘氏已经觉得场面似是有点僵住了,她如今身为侯夫人,一家主母,这时候自然是要拿出点派头来的,于是便吩咐下人们上茶点,几位表小姐见了纷纷落座。
苏闻琢也重新坐下,她眼里闪过一抹精光,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朝着上首的潘氏看过去,笑盈盈的问道:“婶婶,这次回门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您的。”
彼时她的叔叔永安侯已经借处理公务之由先走了,屋子里剩的便是这几个姑娘和潘氏了。
潘氏听见苏闻琢有话要问,心里奇怪,嘴上还是道:“窈窈想问什么?”
苏闻琢眯着眼睛笑得更灿烂了几分:“也没什么,就是及笄前母亲与我说过,给我备了几间铺子做嫁妆的,我昨日清点了一下,嫁妆里似是没有呢?”
潘氏一听,心里突了一下。
苏闻琢的嫁妆前侯夫人是帮她准备过的,只是母亲准备嫁妆很少会一项一项跟女儿说,是以这次潘氏真真假假的凑了一凑,其实很大一部分都没有给苏闻琢。
那都是好东西,她自然是要放到自己女儿那份嫁妆里。
只是她没想到她的这个嫂嫂会跟苏闻琢说铺子的事。
前侯夫人吴氏出身上扬的吴家,吴家早几代出过几任状元郎,只是后来无心朝堂之事后渐渐从商,成了上扬富甲一方的商人。
因此吴氏也很是有些经商天赋,她手上有好些利润颇丰的铺子,是准备留给苏闻琢的,提前给她的只是其中的三间小铺子而已。
另外的,如今自然都是在潘氏手上了。
潘氏自然不想交出这些,她装作惊讶道:“还有这回事?可之前整理你母亲遗物时,好像没有瞧见啊,这样吧,这几日我再找找,若是找着了我就赶紧给你送到俞府去。”
苏闻琢自然没指望就这么问一句潘氏就会交出来,她只是牵个引子出来而已,她这么一问,潘氏日后定会要处理那些铺子的地契。
当朝有法,商铺的主人若是变更,需要本人去当地官府走一趟,修改地契所属,苏闻琢手上这三间铺子,便是她母亲去修改过的,现在属于她了。
如今剩下的那几间她并不知道母亲有没有修改过,若没改,应该还是写的母亲的名字,若改了,那自然是她的名字,反正横竖,跟潘氏都没半分关系。
现在潘氏想收那些铺子的银钱,苏闻琢不知道时,她蒙混过去也可以,毕竟商铺的掌柜每三个月交一次银钱,没有特殊吩咐,都是交到永安侯府的。
但现在苏闻琢要追究了,潘氏便得想法子了。
苏闻琢不动声色的看着潘氏的脸,也没有逼得太紧,反而体贴道:“无妨,婶婶慢慢找,我相信婶婶自然不会贪我这个侄女的嫁妆的,只是叔叔刚承爵,外头都盯着,我也是怕外人编排些似是而非的话出来。”
她这番话,懂的人自然懂,比如潘氏。
无非就是告诉潘氏,如今的盛京城,要传个永安侯府的流言蜚语实在是太容易了,这永安侯的爵位,可是不好坐的。
苏闻琢此行的目的已然达到,她也不想多留,又随便说了两句后就起身准备离开了。
潘氏送她出府,面上还有亲近的笑意,一路叮嘱她多多注意身子之类的家常话。
待苏闻琢一脚踏出了侯府的门,她盯着那纤弱的背影变了脸。
今日回门,她已然觉得,苏闻琢似乎不是之前那个凄冷的流着泪,目光无措,满面哀愁的小姑娘了。
苏闻琢知道潘氏在看她,她唇边挂着笑,直着身子,微微扬起下巴,一步一步走的很慢。
这个永安侯府啊,日后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了。
待出了府门,苏闻琢朝着停在一旁的马车走去,意外的看见了等在马车旁,低眉敛目,长身玉立的俞景。
苏闻琢不自觉停了一步。
他今日不是要在国子监么,怎么回来了?
是特意来接她的么?她心里一时有些拿不准。
就是这个时候,俞景朝她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