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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你电话那天……”傅寻突然开口:“是我在保护站,站的最后一班岗。”

他很少解释。

旁人对他是否存在误会,他也从未在意过。

从摘星楼追到这,是趋于本能。

曲一弦似笑了笑:“你跟我解释这个做什么?”

她的语气,有轻蔑,也有不屑。

“你没欠我什么,也没对不起我的地方。

我发脾气,单纯是心情不好。”

……才怪。

她就是怪他!

怪他撒谎,怪他装好人,怪他连让人失望还要事先伪装。

她唇角微耷,眉心轻拢,眼神又黑又沉。

傅寻知道,她是口是心非。

来的路上,他想好的那些措辞,在曲一弦拒绝谈话的态度下也没了说出口的必要。

她并不在意他口中的真相,也压根没想听什么解释。

否则,以她的性格,当时在包厢里就能拎住他的衣领质问。

而不是露出那种让人看着有些心酸的表情,摔门而去。

曲一弦和他认识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

她的嚣张跋扈,自己能兜得住。

所以,她所有的情绪都是外露的,她不怕你看穿她的想法,也不怕捅了窟窿。

你可以对她示好,也可以看不惯她,就跟所有人在她眼里都像石头一样,没有分别。

说好听点,这叫个性。

说难听的,就叫油盐不进。

但这种用盔甲武装自己的人,通常都有致命的软肋,碰不得,提不得。

意识到这点,傅寻立刻放松下来。

他目光沉静,盯着她看了一会,才说:“我明天一早的飞机回南江。”

曲一弦斜了他一眼:“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她一点都不关心。

等等……

她正色:“宝不寻了?”

“知道在哪了,就不着急了。”

傅寻松了她的手腕,人却没退开,仍旧保持着把她逼进墙角的姿势,又俯低了些:“你听着,这句话我就说一遍。”

他眉目疏懒,来时的那点急躁全没了。

“四年了,就算人死了……下场雨,刮阵风,尸骨也该重见天日了。”

他从上衣的内口袋,抽出张名片递给她:“你知道为什么你找了这么多年都没任何线索?”

巷角的灯光太暗,曲一弦只看到名片上镀的一层彩膜。

她接过来,看不清上面镌刻金线的名字和简介。

她抬眼,眼里的野心蓬勃毫不遮掩地暴露在他面前:“还请傅先生指教。”

她一字一顿,尤其“指教”二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说是咬牙切齿也不为过。

她不信任傅寻。

不像彭深,他对傅寻,是敬服,是绝无二话的尊敬和服从,几乎盲目。八壹中文網

傅寻没直接回答。

他思索了几秒,转头看向来时的小超市。

细看时,能看到门口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佝偻着背,一动不动地立在照明灯光的死角里。

有点像影子,也有点像鬼魂。

傅寻从发现有人一直盯着,到发现那道视线在哪,前后花了三分钟。

他猜测,是刚才站在超市柜台后面的那个男人。

曲一弦循着他的视线看去,仔细分辨了两眼,才发现那是王坤。

她从今晚得知傅寻就是当初在索南达杰保护站的志愿者后,对他就抱有十分的敌意,何止不友好,简直像打击阶级敌人,不遗余力。

“隔得那么远,你还怕他听去不成?”

“我是对他感兴趣。”

傅寻回头,也不在意她的态度不好,说:“古往今来,做交易都讲究银货两讫。

我不缺钱,我们彼此交换对方感兴趣的信息,你觉得?”

曲一弦听到那句“我不缺钱”,越发觉得傅寻碍眼。

怎么有人长了一张好看的脸,说的话却这么欠揍呢?

她撇了撇嘴,不太愿意配合:“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糊弄我?”

傅寻笑了:“如果你不满意,我给你张支票,数字你随便填。”

曲一弦这才认真打量他,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终于认真起来:“你想知道什么?”

“你想到什么说什么。”

傅寻点了根烟,问她:“你要吗?”

曲一弦没心情要,她斟酌了片刻。

傅寻既然是星辉的投资方,也就有权利去调动星辉历年的人事变动资料。

王坤的事,他要是想知道,她不是唯一的途径。

想明白这点,她吸了口气,说:“王坤是被我开除的,开除的经历并不光彩,你真的想听?”

傅寻微眯起眼,笑了笑:“想听。”

“他以前,是袁野那个位置,差不多算副领队。

退下来以前,四姑娘山的救援他是大功臣,救出了十几个大学生。”

说完好的,她开始说坏的:“但王坤耳根子软,做人有些不着调。

前两年带线的时候,客人央求王坤把车借给他开,借了都没半小时,就出车祸了。”

曲一弦的声音压得低,语气却极重:“那客人没驾照,车祸后下身截瘫,他老婆带了一车的亲戚过来,压着王坤的脑袋要他赔偿。”

“他违反车队规定在先,这事没人能替他扛。

除了倾家荡产外,还赔进去一条腿。

连这家超市,都是队长接济给他开的。

他也为这事,一蹶不振,每天混吃等死,没个人样。”

说完,她挑眉:“你问这些干什么?”

傅寻吐了口烟,不知道落在哪处的目光忽然转过来,看着她:“想多了解了解你。”

曲一弦:“……”你这人有病?

当然,这句话在她嘴边绕了几圈,最终还是被咽了回去。

傅寻这人就是有本事让人有求于他,无论什么境地下,他都没有潦倒狼狈的时候。

曲一弦就是讨厌他,都得一边讨厌着,还一边当佛爷给供着。

你说都是人,都踩着同一片土地,呼吸同一片空气,怎么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就这么大呢?

她膈应得慌,又不得不心平气和地问:“是不是该你说了?”

“你找错方向了。”

他把烟碾熄,低着头,声音有些哑:“我研究过你的救援路线。”

曲一弦冷笑。

她觉得自己又被糊弄了,而且这次还是自己上赶着跳进坑里的。

傅寻知道她在想什么,沉吟片刻,说:“江沅那次救援,直升机的救援费用全是我出的。”

“曲一弦。”

他伸手,扣着她的后颈,拉近。

刚抽过烟,傅寻身上还有未散的烟草味。

曲一弦仍在消化着他刚才在不经意间抛出的这个深水炸弹,全然忘记了反抗。

他俯低了脸,鼻尖近到几乎碰上她的。

这么近的距离,他的声音低得像是立体环绕的低音音响,盘旋在她耳边:“我这里,也许有你想要的东西。”

……

傅寻走后。

曲一弦在巷子里站了片刻,跟没事人一样,回超市吃泡面。

王坤看她吸溜面条吸溜得那么香,没忍住,自己也泡了一杯。

不过他心疼钱,只舍得泡个袋装的。

吃上面后,王坤问:“那人谁啊?”

曲一弦没答。

她刚在傅寻面前揭了王坤的事,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不欲再把傅寻扯进来,又从货架里挑了个卤蛋加进面里:“怎么,你担心我啊?”

她用叉子拌了拌,把卤蛋切成两半,分了一半给王坤:“你在门口守着我那画面,我看着挺感动的。”

王坤被她说得脸红,傻笑了两声:“也没有……”

曲一弦笑了笑,慢条斯理道:“没有啊?

那我岂不是白感动了。”

她挑起一叉面唆进嘴里,不等咽下,说:“那不行,卤蛋得算你的,我不给钱。”

王坤的脸,一下就垮了。

曲一弦这回是真的笑了,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做人还真是挺恶劣的。

……

回了酒店,曲一弦先给袁野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两三声,那边才磨磨唧唧地接起来。

袁野“喂”了声,小心翼翼的:“……曲爷啊?”

曲一弦一听就来气:“一百五十斤的膘是白长的?

声音还没我大。”

袁野撇嘴,好端端的提他辛辛苦苦长的肉做什么。

他中气不足,语气仍旧虚弱:“这不是担惊受怕了一晚,底虚么。”

曲一弦冷笑一声:“你也知道对不住我啊!”

袁野哼哼了两声,解释:“傅总不让我告诉的啊,每次我想悄悄告密,他就给我吃眼刀子。”

曲一弦:“你还挺委屈?”

“那可不。”

袁野听她语气稍缓,知道她是不打算秋后算账了,立马鲜活起来:“你跟傅总今晚都怎么了,你前脚走,他后脚追。

一桌子的菜,就我跟队长解决,浪费了一半。”

曲一弦眉心微抽,觉得袁野还是欠揍。

处境刚好点,就想着探听八卦。

她一沉默,袁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干笑两声,问:“曲爷你大晚上的找我,什么事?”

“明天跟我进沙粱修车。”

曲一弦说。

她不提,袁野差点忘了曲一弦的车还搁在荒漠里,连声应道:“行行行,我明天早上过去接你……诶,好像不行啊。”

曲一弦眼一眯,还没发作呢,袁野说:“傅总明天一大早的飞机。”

哦,他是说过。

“所以呢。”

曲一弦问。

“傅总让我去送他。”

袁野说:“他说他还要回来,大g先停星辉的车库里。”

话落,他话音一转,突然变得暧昧:“喔……傅总还交代了句,要是你开,就把车钥匙给你。”

曲一弦:“……”这话她没法接。

袁野还在那边笑嘻嘻的:“曲爷,你说我两搭档这么多年,都那么熟了,有事你不好瞒着我的呀。”

曲一弦被调侃得恼羞成怒,冷哼一声:“一口一个傅总,你他妈是他小秘吧。”

袁野被吼得一懵,挪开手机,看了眼屏幕——电话已经被挂断了,页面正从通话结束跳转到屏幕首页。

他挠了挠头,格外委屈。

他曲爷,是大姨妈来了吧,这么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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