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九月下旬。
西宁曹家堡国际机场。
袁野站在车外,弯着腰,对着后视镜检视发型。
他出门前喷了发胶,刘海根根定型,往后梳了个大背头。
这发型,是他对着刘德华的海报自己折腾的,足足拾掇了半小时。
否则哪能这么根理分明,充满了曲线感。
他自我感觉良好,倚着牧马人不断地给路过的美女暗送秋波。
有同行认出他,笑看了会,问:“野哥,你等会是要相亲去?”
袁野瞧那人眼熟,轻笑了两声:“你瞧我像缺女人的样子?”
他这是代表车队,接大佬来了!
同行笑得意味深长,没当面揭穿,也不愿意说违心的话,只能换个话题:“星辉最近是有什么大动作?
我上午看见小曲爷了。”
“能有什么大动作……”袁野眯了眯眼,眉头皱起:“你说你上午看见小曲爷了?”
“是啊,抽三五烟的除了她还能有谁。”
袁野给他递了根烟,方便套话:“我曲爷来这干嘛?”
“接了个女的,带行李箱,还挺年轻的。
应该是游客,我看那姑娘站在机场门口,拍了好几张照。”
他把烟含进嘴里,笑了声:“你说那些女的,怎么能照那么多张相,什么姿势都有,什么背景都拍。”
袁野也跟着笑:“我曲爷就不爱拍照。”
他倾身,拢着打火机的火焰给他点上烟,问:“你平时就接往返机场和市区的散客吧?”
“是啊。”
同行掐着烟,不捎袁野问,自己先说了:“我一星期前就看见小曲爷了,她跟我一样接机场单。
不过她一天就接两趟,跑满就不来了。”
袁野抽着烟,没吭声。
九月中旬,曲一弦去了趟可可西里回来后,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不打电话根本找不着人。
他也是前两天才从彭深那知道她在西宁,来了后也没见着她,他小曲爷就跟玩捉迷藏一样避着他。
那感觉,就跟被始乱终弃了一样。
……憋得慌。
接到傅寻,先去酒店。
袁野为求表现,安排的酒店是五星级的豪华景观型,层高三十,能把西宁整座城市尽收眼底。
到了夜晚,灯光点缀下的西宁就像是散落在地面的星河,美不胜收。
但傅寻闻言后,拧眉,不悦:“曲一弦住哪?”
袁野:“……”
于是,按傅寻的要求,袁野临时替他换了个宾馆。
这个宾馆,离市区较远,唯一符合傅寻标准的,只有一条——这是曲一弦住的宾馆。
光这一条标准,什么五星级啊,希尔顿啊,豪华景观型啊全败给一家三流宾馆了。
袁野把傅寻送到宾馆,委委屈屈地在他隔壁开了间房。
回屋退掉五星级酒店的房间时,他还是没忍住,骂了句:“恋爱中的男人都是蠢货!智商为零的蠢货!”
……
傍晚,傅寻拎了袁野,去了趟万花筒街。
费了些功夫,才在巷子里找到那家老板横着走的小强名车生活馆。
院子里停了辆普拉多,穿着工作服的瘦小男人,正压着水枪在冲泡沫。
见到有车进来,也不热情,拖着嗓子问:“洗车呐还是检修啊?”
傅寻下了车,往店里看了眼。
店里只意思意思地点了一盏照明灯,他的大g就停在灯下,车漆锃亮。
“来取车。”
他视线落在天花板上的监控上,问:“多充两年会员,能不能看看你这的录像?”
男人压着水枪的手一抖,不敢置信:“我这店这么破,你还想充两年会员?”
怕不是傻了吧。
他话出口后,回过神来,看了看屋里停着的大g,又看了看傅寻,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缝:“行行行,财神爷里面请。”
名车生活馆的老板小强,也就是刚才在洗车的那个瘦小男人。
替傅寻办了手续,又核实了身份证,确认是大g的车主后,客客气气地把车钥匙交给他。
“照理说,这监控录像除非警方调用,不然不方便私下给人看的。”
小强让傅寻进柜台,坐在电脑前:“你是要看谁把车送过来的吧?”
话落,不等傅寻回答,又自顾自接着说:“那是你女朋友吗?
脾气也真够大的,我让她先把钱付了,她直接给我拍桌子,说‘小爷买得起大g还能欠你洗车钱’?
我当时一听,有道理,你这辆车浑身上下哪个零件不比洗车费贵啊。”
袁野“噗嗤”一声笑出来。
有劲,太有劲了。
小强一听有人捧场,说得更起劲了:“我开店做生意这么久,头一次遇上强买的。
她第二句就是撂话问我,你们这最贵的项目是什么?
我一出卖劳力的小本买卖,当时就吓尿了,还以为遇上钓鱼执法了。
结果这姑奶奶上来就要办卡,还预约了一堆镀晶,保养,内饰装修的服务……”
他瞥了眼傅寻,惋惜道:“我起初以为是哪个暴发户养的女人,兄弟你年轻又有钱,摊上这么个败家娘们,太可惜了啊。”
傅寻也忍不住弯了唇角,说:“能怎么办?
也就我受得了。”
曲一弦还不知道背后有人编排她,她此刻正在莫家街的古玩店,淘宝贝。
傅寻不是会鉴宝嘛?
这小老头要是敢骗她钱,她就杀回来把店给砸了!
……
第二天早八点。
曲一弦准时等在酒店门口,接客。
客人是她昨天上午去机场接的女孩,今年二十三岁,大学刚毕业,一个人来西北旅游。
定的西北环线,共七天。
今天的行程安排是从西宁市区出发,经塔尔寺,青海湖景点,留宿黑马河。
曲一弦约的八点出发。
但已经八点一刻了,也没见着她的身影。
她耐着性子,又等了十分钟。
早上八点半。
就在曲一弦准备亲自上去敲门时,披着红斗篷的女孩,推着行李箱,终于姗姗来迟。
曲一弦微微挑眉,暗自决定:以后提早一小时叫她起床,不醒就砸门。
上午游完塔尔寺,在景点附近吃过饭,巡洋舰翻山驶往青海湖。
九月下旬,天气转冷。
翻过一座山,进了山洼,天气已经和西宁不同了。
天阴沉着,山顶渐渐凝聚起乌云。
车下了个坡,进入另一座山时,就像穿进了雨帘中,雨丝又细又密,很快沾湿了挡风玻璃。
曲一弦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座,女孩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睁着惺忪的双眼怔怔地看着窗外。
曲一弦收回视线,提醒她:“海拔三千米了,再过半小时,能到拉脊山山顶。”
女孩回神,问:“垃圾山?”
“拉萨的‘拉’,脊梁的“脊”,不过更准确的称呼是“拉鸡山”,烤鸡的‘鸡’。”
女孩终于有了点兴趣:“山的名字取得这么随便?”
“拉脊山的藏语叫‘贡毛拉’,意思是嘎拉鸡栖息的地方。
山名最早的说法是拉脊山,大家接受的也是这个名字。
但考究些,按照藏语翻译过来就是拉鸡山,这才是它的名字。”
女孩哦了声,过了会才问:“山顶有什么好玩的?”
“有座山神庙,当地话叫拉则,是国内最大拉则,没有民族之分。”
曲一弦没有说的太细,女孩一看就是事先没有了解过当地文化传统的游客,说细了她根本听不懂。
如曲一弦所料,她点点头,问:“山顶海拔多少?”
曲一弦正过山弯,她侧目看了眼窗外的后视镜,这一瞥,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巡洋舰的车屁股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一辆披着满身风雨,刚追上来的牧马人。
它刻意放低姿态,不急不缓,保持着礼貌的车距。
她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回答女孩的问题:“4524米。”
女孩听到这个海拔高度,下意识深喘了两口气。
曲一弦漫不经心地扫了眼牧马人,故意放慢了车速,哄她:“不用怕,我们慢慢上。”
女孩从昨天开始就板着张脸,面无表情,就是说话也冷冷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闻言,她眼睫颤了颤,低声道:“我叫姜允,姐姐我怎么称呼你?”
“我姓曲。”
曲一弦绕过山弯,说:“你怎么高兴怎么称呼。”
姜允哦了声,安静了。
半小时后,巡洋舰在拉脊山山顶的神庙空地前停下。
曲一弦打算下车抽根烟,转头见姜允穿着件衬衫就要下车,提醒她:“外面在下雨,还刮风。”
姜允不解。
曲一弦叼着烟,挥挥手:“你下去感受感受就知道了。”
姜允将信将疑地开了半扇车门,脚刚踩着碎石地面,跟兔子一样飞快地缩回来:“靠,这么冷!”
她穿上冲锋衣,又在外面套了那条红斗篷,这才瑟瑟缩缩地下了车。
等她经过车前时,曲一弦揿下车窗,叫住她:“又是风又是雨的,可见度太低。
你去石碑前拍个照就回来,自己照不过来就回来叫我。”
姜允哦了声,一个人走了。
曲一弦看着她的背影,“啧”了声:“小可怜。”
袁野跟在曲一弦的车后,苦不堪言。
山道跟车很考验耐性,自打牧马人坠在巡洋舰车后,曲一弦就变着法的遛他,一会加速,一会减速。
快起来,拐过一道山弯就不见了踪影。
慢起来,又跟蜗牛一样,袁野都怕自己油门一松,车能直接从山顶滑到山脚下。
从没这么憋屈过。
真是谢天谢地,拉脊山的山顶还有个神庙景点。
不然这一路折磨到青海湖,他怕是这辈子都不想开车了。
他在巡洋舰身旁的空地上停车,车刚停稳,副驾的车门一推,傅寻下车了。
袁野紧跟着,也下了车。
他假装要上厕所,路过巡洋舰车前。
曲一弦坐在车里,翘着脚,叼着烟,含糊地冲傅寻冲了声口哨。
袁野觉得他曲爷挺流氓的,都学会冲金主爸爸吹口哨了。
下一秒,曲一弦笑眯眯地问:“事不过三,我们这都第四回不期而遇了。”
“傅寻,你跟我跑了大半个中国,你是不是,喜欢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