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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雷声后,旷野的风声渐大。
隐隐浮动的沙土此刻也借风势,盘旋低走,敲得车窗一阵呖呖轻响。
曲一弦抬头望了眼天色,面不改色道:“红崖群变天的速度不会超过一小时,至于变完天要多久可就说不定了。”
她抬腕,看了眼时间,手指微曲,在镜面表盘上轻轻叩了叩,提醒:“裴老板,可没多少时间留给你犹豫了。”
红崖群的诡异之处,裴于亮已经见识过了。
曲一弦的本事,他也算一清二楚。
唯一让他犹豫的,是曲一弦伸手要的半车物资。
在西北的无人区里,物资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尤其当物资严重匮乏后,谁手头有汽油、水和食品,谁就是大爷!
裴于亮原先还打算用物资来制衡曲一弦,没成想,他还没开始打坏主意,曲一弦就已经先盯上他的补给了。
他舔舔嘴唇,露出为难的表情:“小曲爷,这可能不合适。”
曲一弦闻言,也干脆。
她上前两步拉开巡洋舰的后座车门:“我也不为难你,你把江允和权啸带下去,我们先撤了。”
裴于亮的表情微僵,看向曲一弦的眼神也渐渐变得不善:“小曲爷,你这就有点趁火打劫了。”
“我这算什么?”
曲一弦笑笑,再开口时意有所指:“雪中送炭毕竟是少数。”
她一通贬损,明里暗里把裴于亮和老总头都得罪了一遍。
眼看局面变僵,傅寻适时的出面挽救:“眼下离开红崖群是最要紧的。”
裴于亮正要附和,又听傅寻说:“没有她,你今晚不止物资,连人都要交代在红崖群里。”
裴于亮:妈的,幸好嘴慢没插上话。
他拧眉,再没掩饰脸上的不悦:“傅先生说的轻松,可没了物资,和交代在红崖群里又有什么区别?”
曲一弦冷笑一声,半点不客气:“裴老板,我们明人不说暗话。
这么远一段路,你跟我说路上没物资补给,你觉得我信吗?”
她指了指巡洋舰后头的那列车队:“三辆车,就你现在这点物资……别说国界线了,你连可可西里都到不了。”
曲一弦是内行人。
多少升汽油跑多少公里,消耗又有多少,她一分一厘清清楚楚。
想用这个蒙骗她,门都没有。
裴于亮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脸色难看至极,连表情也不再掩饰,目光阴鸷地看向曲一弦。
曲一弦不避不让,甚至还笑吟吟的,说:“裴老板用不着这么看着我,你要是觉得不舒坦,我给你分析下。
我物资有限,你不给我点物资,我心里不踏实。
你给我物资了,我心里有了数,也用不着因为补给的事再跟你闹矛盾。
我们这车队,感情比纸薄,一划就碎了,折腾不起。”
“你这会盘算着我就知道打你物资的主意,换位想。
这红崖群还不是我带的路,老总头就已经把责任全推给我了,这后头我没了物资,有了擎制,裴老板还愿不愿意这么客气地待我,我心里也得考量不是?”
她反手关上后座的车门,俯身从巡洋舰敞开的车窗里按下后备箱的开关按键,“请吧。”
……
曲一弦半逼半哄的把车队物资搬走了一半,美得冒泡。
清点完后备厢后,眼瞧着阴沉沉的夜幕下,天像是快坠下来了般,知道时间是经不起耽搁了,很快启程出发。
傅寻驾驶的探索者从队尾追上来,紧跟住巡洋舰,列队第二位,方便及时替换巡洋舰的领队位置。
一路上,飞沙走石。
越是深入红崖群的腹地,风潮越大,就像是天上撕开了一道风口,呼呼地往外灌着风。
晚上的可见度本就差,风沙一起,红崖群整座山脉像是忽然被风化成了沙漠。
烟尘浮沙满地,阴氲如沙尘暴般,眼前只看得见白茫茫的灯光,却看不透灯光穿透风沙照向了哪里。
以防后车跟丢,曲一弦每隔几分钟就用对讲机联络一遍尚峰和板寸。
她的指挥清晰且有序,很快,车队离开山谷,飞快驶离红崖群的腹地,往边缘地界驶去。
车内除了对讲机的声音外,只有越野车翻过山脊,沙梁和陡坡荒路时发出的吱呀声。
曲一弦调着频,还有空揶揄:“裴老板,现在是不是觉得给我半车物资挺划算的?”
裴于亮不搭腔。
曲一弦往后视镜里觑了眼,自顾自地又说:“我现在的救援水平,完全不输给国外一流的救援队。
按小时收费,那绝对日入斗金,一夜暴富。”
话音刚落,车辆忽的倾斜了一个角度,曲一弦手中的方向盘轴轮一转,一时竟有些握不稳。
曲一弦尚未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对讲机内傅寻的声线透过电波,恰好地响起:“这里的山路不平,左高右低,方向容易打滑。”
“我的车现在是不是斜着的?”
曲一弦问。
“嗯。”
傅寻说:“下雨了,‘地门’要开了。”
“开地门”是曲一弦给红崖群涌出地下水的现象取的名。
一旦开地门,红崖群的地形就会变得危险十分,既看不清路况,还要以防从上游冲击而下且携带大量泥沙的地下水。
且,红崖群的沙土,遇水土质酥软,陷车的危险程度与在沙漠里遇上流沙带一般无二。
裴于亮是真会挑地方!
她抿唇,油门微松,清减了档位,低速平稳地快速穿过山体夹道。
几乎是同一时间,有雨滴落下,水势渐渐在挡风玻璃上汇成一束,灯光穿过风沙,清晰地看见雨滴由疏转密,铺天盖地而来。
对讲机频道内,尚峰发虚的声音传来:“小曲爷,下雨了……”
“我又没瞎。”
曲一弦舔了舔唇,语速飞快:“下雨后,浮沙很快就会下沉,可见度相应会有提升。
你们保持每三分钟报一次数,别跟丢了。”
尚峰嗯了两声,又问:“小曲爷,我们还有多久能穿出红崖群?”
“穿出?”
曲一弦笑了声,清晰冷静地告诉他:“穿出不可能。”
尚峰顿时急了:“那我们现在是在干什么?
开了这么久难道还要在红崖群扎营吗?”
曲一弦还来不及回答,巡洋舰的车头因上升的地势猛得往山体侧倾斜。
轮胎不知碾到了什么,底盘硬生生地磕上了一块凸起的山石。
这一撞猝不及防,巡洋舰险些熄火。
曲一弦加大油门试了试轮胎的受阻程度,改装后的巡洋舰马力充足,几乎不需要她怎么费劲,车轮方向一变,立刻就借着车辆本身的动力从积满泥水的土坑里碾出来,重新回了正轨。
雨越下越大,刚清晰不久的视野,很快被密集汹涌的雨帘掩盖。
曲一弦看了眼gps的图标,就近寻找出口。
红崖群的外围和戈壁滩差不多,一座座独立分开的土台,无数条出入口。
原计划是往北,寻找适宜明天绕行红崖群的出口路线。
但眼下,雨势渐大,情况紧迫,就是曲一弦也没把握深入红崖群还能带着车队安然无恙地离开。
趁现在地门还没开,当务之急是就近找个出口,管这个出口是通往哪里的,哪怕就是通往忘川河的,那也得硬着头皮往下走。
好在,曲一弦的计划里,向来有备选。
她辩清正北的方向后,重新调整坐标点导航,掉头赶路。
傅寻很快就意会她调整了方案,对讲机内,他的声音低沉冷静,带着安抚一切的力量:“前方调口的位置大,你把坐标点报给我,我来领队。”
曲一弦有点意外:“你领队吗?”
“总要有辆车去探路试错的,巡洋舰人多,负重承载力有限,我去就行。”
曲一弦沉默了几秒。
她抬眼,目光透过后视镜往后座上的那三人扫了眼,半晌才报了新坐标点:“你注意安全,车速不要太快,我跟在你车后作保障。”
话落,她抬手,拧开巡洋舰车顶的探照灯开关。
整个崖谷在顷刻间,被探照灯的灯光照亮得纤毫必现。
她居中调整速度,边观察着探索者的动向,边留意缀在车后咬得紧紧的两辆越野。
十分钟后。
车轮碾过山路的路面,漉漉的泥泞声渐大。
轮胎似有拖力般,附着地面的能力越来越小,方向盘能够转动的轴距也在同时缩小。
隐约的,曲一弦似听见了水声,由远及近。
她背脊微微一凛,从脚底漫起一股极其不安的危险感。
她犹豫几秒后,问傅寻:“我听见水声了,前面有河道吗?”
“没有。”
傅寻回答得很快:“到我这段路后,始终是上坡。”
探索者距离巡洋舰的距离已经很远,远到已经看不见车辆,只能靠着依稀可见的灯光辨认傅寻的方向。
曲一弦消化完他的这句话,目光忽然凝在了车外侧的后视镜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落在车尾的板寸,语气惊慌:“水……水漫上来了!”
尚峰纳闷:“哪来的水?”
“不知道。”
板寸的声音都哑了:“就从我们后面,追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