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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醋这种话从傅寻的嘴里说出来,少了几分可信度,偏又让人觉得无比心动。

曲一弦被他哄得心花怒放,面上不显,只挑起眉梢,看着他,故作正经道:“你没听他说?

顾厌是我最后联系的人。

换了你是袁野,你也会用定位顾厌来追踪我的策略。”

“不会。”

傅寻说:“我等不了,我会自己来找你。”

他说他等不了,会自己来找她。

曲一弦心一软,内心深处的某处柔软毫无预兆地被彻底击溃,她眼也不眨地看着他,问:“我有这么重要?”

“很重要。”

他压着声音,有些沙,有些哑,沉沉的,像浸润着一层磨砂质感的粗粝,很是好听。

曲一弦一时走神。

虽然她对自己的魅力挺有自信的,傅寻这样处处拔尖的人,想要找个相貌漂亮的,姿容倾城的,气质优越且多才多艺,温柔可人的,不管哪一种,对他而言都太容易了。

有的是女人,会真心倾慕他。

但他偏偏要喜欢她。

她一不温柔解意,二不良善柔和,甚至浑身带刺,满是跑江湖的江湖味。

真论起来……曲一弦觉得自己除了长得漂亮,身段好,业务出众,好养活以外再挑不出别的优点。

可能……傅寻就是喜欢挑战高难度的?

她一走神,傅寻就察觉了。

他微微松手,低声问:“你是在担心明天?”

按照目前的路程来看,最迟明天晚上就能抵达这趟行程的终点站——废弃的军事要塞。

曲一弦回神。

她伸手,拿起那张拓了车辙印的草图。

这张草图是副半成品,胎纹从边缘到纹心,流水鱼鳞般。

她凝神看了片刻,说:“不是那辆皮卡。”

皮卡的车轮花纹她记得很清楚,是大齿距的全地形轮胎,胎纹比这个还要简单。

“看着不像是改装轮胎。”

她扬起草图,对着灯光照着看:“你还记不记得胎纹的深度?”

“不深,不像是专业越野的越野车。”

他指了指胎纹两侧对应的花纹:“像普通款式的suv车胎,不确定是牧马人还是途乐。”

曲一弦在脑中细细搜索了片刻,仍是没有能匹配上的车辆:“匹配不上,可能他就没开自己的车过来。

我听袁野说,这次行动彭队和顾厌一起负责,顾厌负责部署警力一网打尽,彭队负责救援队支援。”

“袁野算救援队的高层力量,现场调动和实战指挥能力比这些年退居幕后的彭队要强得多,但这次行动他没被允许参与,甚至连救援队怎么排兵布阵的,他也一无所知。”

那么多的蹊跷,几乎把所有事件都集中导向了彭深。

她潜意识里仍旧不愿承认,彭深会与江沅失踪一事有关,更不愿意相信彭深会站队裴于亮的阵营。

但接连的巧合,譬如:裴于亮与彭深有这么多年的交情她却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彭深秘密帮助裴于亮藏在敦煌,隐瞒了傅寻;彭深一反常态亲自带队且不批准袁野参与;水果店老板没能送出去的那盒鲜果果切;营地里不属于车队任何一辆车的外来车辙印……桩桩件件都把线索指向了彭深。

曲一弦头疼得不行,捏着眉心缓和了一会,才问:“有没有可能这是彭队和顾厌的策略?”

彭深和顾厌主要负责营救,那协同作战也不奇怪。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曲一弦先自己掐灭了。

不实际。

首先,假设裴于亮说的有关彭深让他做的那些事是真的,彭深是不会主动跟警方暴露他和裴于亮的关系。

就算他有合理的理由解释了他和裴于亮的关系,联系上了他,并且提出见面,那就不可能单纯只让彭深匆匆一面便离开营地。

这事往严重了说,对她的整个计划有很重大的影响。

这一步没走对,请君入瓮这一招面临的是彻底失败的结局,不止有违顾厌这些天的辛苦筹划,也与当初的目的背道而驰。

彭深没理由暴露自己和裴于亮的关系。

即使是救援行动中的一环,这么重大的安排,顾厌也不会对她只字不提。

那就说明——如果下午来营地的人是彭深,那彭深是擅自行动,他的目的尚不可猜测得出来,但有一点,曲一弦此刻面临的是前所未有进退两难的境地。

曲一弦把草图压在防潮垫上,抬眼,和傅寻对视。

这一对视,连话也不用明说,傅寻立刻猜出了她在想什么。

他压低声音,说:“我们要做两手准备。”

他翻出地图,摁下笔帽,用笔尖在标红的坐标点上划了个重点:“目的地还是这里不改,无论彭深在这次行动力充当了什么角色,所有人的目的地都会是这个军事要塞。”

怕她不懂,傅寻解释:“彭深来营地无非两件事,一是为警方游说,二是给裴于亮提醒,这行动瞒着你,显然是不想你知道,那第二种的可能性更大。”

曲一弦垂眸,示意:“你继续。”

“按第二种推测,彭深来营地一定是裴于亮默认,准许的,否则他不可能找得到裴于亮的行踪。

二是他来营地的时间和你刚好错开,说明彭深今天上午要来这事,裴于亮起码在前一天就知道了,很有可能,你拔营出发的时候,彭深已经到了和裴于亮约好的地点,只等着裴于亮赶去相见。”

傅寻曲指,指关节在草图上轻轻一叩:“裴于亮性格多疑,他如今四面楚歌的迫境,想必比我们行事还要谨慎。

彭深目的未知……”他一顿,眼神渐渐犀利,眼里的情绪清晰直白,不容她拒绝得透着几分紧迫和暗示:“也可能不是未知,而是你不愿深想。”

曲一弦一怔,抿唇不语。

半晌,她才表态:“有点难。”

她又一次舔唇,说:“你信任你,也是一点一点,从打破偏见到慢慢信任……”

“我和他不一样。”

傅寻打断她:“我对你从来没有除男女之情以外的目的。”

曲一弦揪住重点:“从来?”

傅寻沉默了几秒,反问:“哪里有疑问?”

不等曲一弦回答,他举例:“在西安请你喝酒,是因为看上你了;这些年替你留意江沅线索,也是想趁机追你;不是因为喜欢,我替你做这么多事做什么?”

“嗯?”

听着还怪让人感动的……

但是,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没等曲一弦深究,傅寻曲指,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深叹了口气:“想听你说一声喜欢,怎么就那么难呢?”

这是不是有点……犯规了?

鼻尖还有他手指触摸时的触感,温热的,不太明显的触感。

曲一弦下意识摸了摸鼻尖,有些羞,有些躁,但比起害羞,躁动的情绪好像更明显一些。

她抿唇,轻声提醒:“你别动手动脚的,我这人激动起来,不分地点场合的。”

傅寻笑了。

他今晚给人很柔和的感觉,从眼神,笑容到整个人的姿态。

灯光把他的身影投映在帐篷上,黑莽莽的,他坐在灯光里,笑容像是自带光芒般,吸引着她全部的心神。

他问:“你怎么个不分场合?”

……

另一边帐篷里。

裴于亮半靠在睡垫上,听尚峰汇报今天去五道梁补给的经过。

“你说你们刚到五道梁的关口就被拦下来了?”

尚峰点头:“是啊,路口有交警盘查行驶证和驾驶证。”

裴于亮勾了勾唇,全身懒洋洋的:“那个交警长什么样还记得吗?”

尚峰有些为难:“我就是记得,也不知道该怎么给您形容啊,我那点水平,也就小学毕业吧。

形容长相还只会用国字脸鸭蛋脸,宽宽的眉毛和红红的脸蛋……”

他有些害臊,摸了摸后脑勺,讨好地端着在桌上晾凉了的速溶咖啡递给他:“裴哥你喝,已经不烫了。”

裴于亮笑了声,盯着尚峰看了半晌,才接过纸杯:“你倒挺有意思,那个曲爷刚才在车上可是跟我告状,指桑骂槐地说我治下不严,你沉不住气,拿刀威胁她。

她也不看看自己的处境……”

他吹了口热气,眼神瞥向坐在帐篷角落里一言不发的江允,笑得意有所指:“我要是不给她这个面子,她和阶下囚有什么两样?”

尚峰跟着讪笑。

……

“别的呢?”

裴于亮低头,呷了口咖啡,再抬眼时,眼里的精光半掩,像藏在暗处的狩猎者,蠢蠢欲动。

曲一弦明知这是傅寻的激将法,自然不上当。

她扬了扬草图:“正事还没说完,按你所推测的,裴于亮虽然默许彭队来营地和他私下见面,但并没有放下防备。

这说明,裴于亮没有说谎,他告诉我们的事里,起码有一半是真的。”

傅寻从善如流:“哪一半?”

“有交情是真,交情匪浅也是真,裴于亮说的彭队指使他去陷害王坤也是真的,如果裴于亮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失去了彭深的庇护,他也不至于在西北待不下去要选择这种极端的方式去边界线。”

且不说路上是否顺利,就是边界线,边界巡防力量就够他吃一壶的,哪有人触犯了法律,犯了罪,还想轻易脱身的?

“是。”

傅寻颔首,赞许道:“裴于亮既然愿意和彭深私下见面,说明彭深手里有他感兴趣的东西,现在能让惊弓之鸟的裴于亮不惜冒着暴露的危险也要见面的,除了和他有关的消息外,没有别的。”

曲一弦僵坐着没动。

她和傅寻,都是极其理智冷静的人。

否则这么凶险万分步履艰难的局面,也不至于走得如此稳当。

她知道傅寻下面要说什么。

彭深手里能让裴于亮感兴趣的消息,除了内部的行动消息以外,没有别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彭深很有可能出卖了她和顾厌,把具体的行动计划透露给了裴于亮。

裴于亮为了检验真假,会心甘情愿走一趟。

否则,她就是那颗绑在他心脏上的炸—弹,随时都有引—爆的可能。

与其一路上担惊受怕,时时防备她设下的陷阱不如一次解决。

何况,彭深要想和他交易,除了消息自然也允诺了别的,裴于亮未必没有安全撤退的后路。

彭深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

他怕裴于亮被警方抓捕,会狗咬狗,咬出一堆有关他不堪的事。

彭深最重名声,他不会容许他靠着救援队攒下的慈善名声毁于一旦,也舍不得今时今日社—会—政—府给予的嘉奖和不知内里深浅的群众加诸于他的荣耀。八壹中文網

更或者。

他还有更害怕因此被抖漏出来的事——江沅。

想到这,曲一弦一个激灵,浑身跟坠入了冰窟似的,冰一阵冷一阵。

她压下眼帘,遮住了眼中全部的情绪,那些翻涌的,覆灭的,沉淀的,全如抽丝般,一缕缕弥漫在眼底,像沉入湖中的碎石,渐渐迷了方向。

半晌,她才哑声开口道:“如果真是我们想的这样,这个局,怎么解?”

……

尚峰眉心隐蹙,他做的极有张力和分寸,那一蹙既分的欲盖弥彰感几乎让裴于亮以为自己抓住了他的把柄。

他沉声,一字一句,几近诱哄:“怎么了?

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我的?”

尚峰抿唇。

半晌,他似挣扎不过般,颓丧为难道:“小曲爷有威逼利诱,让我……”

他顿了顿,似难以启齿:“让我替她保密一件事。”

角落里的江允,下意识一抖,她压着脑袋埋在膝窝里,只一双耳朵,聚精会神的听着。

短暂的安静里,裴于亮喝咖啡的声音直接又粗犷,带着粗糙的不讲究。

尚峰咽了咽口水,说:“她见了我们上次见过的那个车队副领队。”

“离开前,还特意去一家宾馆门口买了水果……像是借着买水果,找水果店的老板帮她找人。”

裴于亮一静,坐正了些:“说详细点。”

“啊?”

尚峰迷茫:“别的没了,进五道梁以后,除了这两件事,一切正常。”

尚峰平时就蠢笨,需要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裴于亮不疑有他,只冷笑道:“那位素来有手段,既然能让你发现,她就有把握能做到让你守口如瓶。

你能回来告诉我,算是忠心。”

他拂了口咖啡的热气,慢条斯理地道:“那家宾馆是不是叫悦来?”

尚峰回忆了片刻,顿时背脊冷汗直流,脑门发热。

他抬头,结巴道:“是、是是悦来宾馆。”

“那是彭深的地盘。”

裴于亮笑,回视尚峰时,他眼底倒映出尚峰劫后余生的表情,笑得更畅快了:“看来这位小曲爷终于相信彭深不是只好鸟了,好事,是好事!”

“等着吧。”

他指甲轻刮着纸杯,一字一句阴沉道:“明天有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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