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枝道,我和你爸明天早上走湖州工地一趟,晚上不回来了,你自己弄饭吃啊。”
枝道已经习惯了这番嘱咐,点头应声回了李英,便准备入睡。
早上六点半,枝道不情愿地起床,闭着眼刷牙洗脸,临出门前打开冰箱,咬着指甲盯着里面些久,伸出右手,还是拿了两瓶牛奶。
抵触是一码事,感谢是另一码。谁叫混蛋成了她的小老师…
下楼打开门,绕过水满鱼游的池塘和发青色的凉亭,分岔路口的校服少年正低着头看着水泥路上的一条缝隙,脖子的肉白得像珠贝。
明白听到脚步,侧头抬望,少女的刘海被风吹乱,眼睛半醒半眯着。
他偏回头,迈开步子。“走吧。”
她赶紧跟在他身后,手捂着打个哈欠,抽出书包右侧的一瓶牛奶递在他右手中。
“补习费。”
明白停了脚步,握了握又低头看了看,没转身。“谢谢了。”又朝前走去。
居然还有礼貌了,稀奇。枝道插入吸管,抬眸看着他肩宽修长的背影。
-
小区有个四四方方的广场,如篮球场般大小。树林丛盖,绿色郁郁,他们直走五十米便到了。
枝道看了一眼身旁,横放黑色书包在木椅上的人,书包下面铺满了卫生纸,。
这人精贵得很,这么浪费。
枝道悄悄翻了个白眼,平时不管不顾,这刻却也反常地抽出卫生纸擦了擦,看了几眼才放下书包。
她压了压腿,蹲了个马步,双手向上拍和,腿也蹦蹦跳跳,认真地做着热身运动。
一旁的少年不出声站在原地,看了她很久,歪着头,眼睛轻眯。
枝道做到转体运动时,脑袋、腰身随着抬起的双臂往□□斜,一时对上他琢磨的眼神,猝然感觉局促,缓缓放下双手在腿侧,偏过脸不愿看他,大了声音。
“看我干嘛?”
“你报名运动会了?”
“不是…跑之前不都是要热身吗?”
“我们是慢跑而不是去比赛。”他瞟了她一眼,高高在上的神色,“蠢。”随即,迈开步伐开始晨跑。
他骂人!他居、然骂人!
枝道一听这话气得肠子都绞成一团。立马盯着那人的背影,眼神如鬣狗般,双手握拳、咬牙切齿。
两秒后,再深深呼吸,胸腔急伏缓落,慢慢露出礼仪的微笑。
没关系呢,这是补习的、美好的第一天呢,枝道你可不能生气,也不能和他对着干,稳住稳住。她爱晨跑、她爱晨跑、她爱晨跑。
那人夏季校服因肩胛骨的凸出而显得空荡,瘦挺的身形在她前面左右摆着,少年翘圆的臀,随着跑步动作贴合校裤一侧,又换另一侧,形状使人舒服。
枝道眼眸一抬,开始望着天跑。
广场的周长大约一百多米,枝道身体素质不行,几次停下便摸着岔气的腰部艰难呼吸,瞧着少年已经跑完已拿出英语单词开始背诵。结束时,一瞬便弯着腰双手抵住膝盖,张大嘴喘着粗气,难受地看着神清气爽的人已背上书包,收了单词册,低着眼瞧着她默不作声。
“等…等我缓缓。”她抹了抹汗。“那个…干嘛要跑步啊?”
他说。“到高三你就知道了。”
“哦。”
胸腔里的难受气好像消散许多,枝道直起腰,还没说句话,一团喷雾袭来。
明白收回香水瓶,再退后很多步。“有汗味。”
空气里的香是陌生的,不是他身上的味,甚至有些刺鼻。被人变相说臭的局促上脸,她挥手扇了扇,“你就没汗味?”
“我出汗少。”
微笑再次爬上枝道的脸,瞧着对面的人,三分假笑的礼貌,“哇哦。”
她下意识前进几步,眼眸平视。一块压线的硬石绊了她一个趔趄,双腿膝盖猝不及防跪在地上,她下意识地抬头。
两个人,四眼懵逼。
肉眼可见的。枝道明显地看见面前的少年,从反射性瞪大的眼到如何一秒内双眉上扬,面颊梨涡若隐若现、眼睛如月牙般,歪着头,右手握成拳地放在鼻下唇前,双肩不停的抖动。
他在笑。
第一次,她叫了他爸爸。第二次,她跪在他面前。没有人比她更丢脸了吧…
她双手撑地,艰难爬起来,揉着膝盖瞪着他的笑,气火挠胸。
“你在笑?”
“没有。”他恢复冷脸,跟闪电似的,转过身子。“走了,上学。”
枝道可没有动,只看着他的背,眼神不屑,还有着失去尊严的一丝委屈感。
“快跟上。”明白摇了摇手,听到后面一直没有动静,便转了身,看了停在原地的她些久,才张了口。
“你说了什么都听我的。”他说。
什么都听他的,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很好,她现在感觉非常好!好得不得了!
于是咬着牙迈着受伤的膝盖,踉跄着一高一低努力正常地行走,走向木椅准备拿书包,擦疼让眼睛都酸了,但也不展露半分软弱。
明白看了她膝盖一眼,大步走到木椅前,右手拎起她的书包带,走几步在她跟前递过去,眼眸垂下,声淡平稳。
“你在这等一下。我去给你买膏药。”
枝道迟钝地接过书包。好似因这话,气消了一大半,她呆呆望着他快步离去,白衫在风里吹出褶皱。
他的背影。
你在这等一下,爸爸去给你买橘子…爸爸。我去,这什么鬼联想?枝道连忙偏头,不再看他。
几分钟后,少年喘着小气,几片云南白药递在她手中,白皙的手指尖泛红。
他说,“你给爸爸提前拜年,所以不用还了。”
很好,这人村里已经通网了,会调侃人了。
一瞬间,温情冻冰,百树凋枯。枝道恶狠狠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礼仪微笑又来了,“谢谢。”
今天,记住,是今天啊。她枝道要是敢跟这个混蛋主动搭一句话,就一句啊。
她就去吃屎,吃两吨,还绝对不打嗝。
总有一天,她会让这个混蛋哀求着,心甘情愿地,不,是被她强迫地,软软地叫她一声姐姐!
等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