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奕枫低眸,看向林娅熙才用折扇敲过的地方。胸膛处,华贵的天蓝色锦袍上有一圈显眼的茶渍。
他从袖口里摸出那条尚未归还的丝帕。浅浅的鹅黄,一角绣着个很抽象的图案,慢慢摩挲起来......
回到国公府,林娅熙没有等来林国公,更为自在了。
马厨娘的八菜一汤一上桌,她两顿并作一顿,大快朵颐,好好美餐了一番。
到了夜里,宋楚煊过来后,林娅熙又诚实地将她和宋奕枫在白日里商定的计划和盘托出。
尽管仍不免有先斩后奏之嫌,但念着她肯主动分享了,宋楚煊表示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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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膳后,林娅熙和三十三晃晃悠悠,走进了西园。
林婉香所住的娴雅居离垂花门不远。因着整座园子里就单她一位小姐了,二人抵达时,院落的大门都是敞开的。时而还能望见几只飞进飞出的雪鸽。
三十三上前,先是礼貌地叩了叩,才朝里边问道“三小姐在吗?”
很快便有一名小丫头跑来应门了。
自从她跟了林婉香,这冷清的娴雅居就没见有外人来过。今日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大小姐和二小姐她以前都曾偷摸摸瞧见过。看着林娅熙的装扮,小丫头机灵,大概也猜出了来人是谁。
“在的在的。是四小姐吧?请随奴婢进来。”
林娅熙二人跟在小丫头身后,同时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来。
娴雅居,院如其名。没有过多的人工雕饰,以四季常绿为主,以清幽雅致取胜。看得出,这里的主人颇为低调。
但院墙上新裱的大字柔中带刚,有别于林婉卿的簪花小楷,又昭显着一种韬光养晦,蓄势待发之感。
林娅熙状似随意地评价道“这些都是三姐姐写的字吗?真漂亮。”
见她笑容亲和,小丫头便也很自来熟地应答。
“是啊。我们小姐多才多艺,平时没事就会练字抚琴。奴婢虽识字不多,但书还是翻过的,也瞧着小姐这一手字丝毫不输外头秀才们抄的呢。”
“嗯。”
正聊着,一只灰头鸽子就落在了林娅熙脚边,居然不怕人。
“三姐姐还爱好养鸽呀?”
贴身大丫鬟青衣从主屋里掀帘出来。看见这三人,她先是一愣,随即带上笑脸。
“四小姐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碧月,你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有贵客来也不晓得通报,好让小姐有个准备?”
叫碧月的小丫头扁着嘴。“是,奴婢知错了......”
这院子里压根没人来,也没人和她说过待客的规矩啊。几十步路的距离,小姐又能准备什么?
林娅熙笑眯眯的,替她解围。
“我和三姐姐都是姊妹。日常见个面,算哪门子的贵客呀?青衣,你别吓唬她了。我就是闲来映月阁走走,顺道看看三姐姐的。”
一月前在假山凉亭上,还有与林婉音的几次交锋中,青衣和林娅熙算是打过照面的。
这位四小姐看似没有什么心机,可骨子里那股要强的劲却总让她依稀比照起自家小姐来。只是,后者要敛藏得深很多。
正巧,林婉香的声音隔着窗纱传来。“青衣,你在和谁说话呢?”
“三姐姐,是我!”
林娅熙踏上石阶,冲青衣友好地笑笑,而后提脚走了进去。
林婉香优雅地立于书案前,手执狼毫笔,正写着什么。旁边的镇尺下方压着几张折好的纸,字条尺寸大小。
少女蹦跳着过来。未等林婉香反应,人就已经扑到了桌前。
“三姐姐做什么呢?这么聚精会神的。”
倏然冒出来个人,令林婉香执笔的手一抖。一小滴墨汁落了下来,掉在宣纸上,瞬间吸收,与其融为一体。
林娅熙不无惋惜道
“啊呀,好端端一个静字就被我给毁了。不好意思啊......本来是想给姐姐一个惊喜的,但好像弄巧成拙,更多是惊吓了呢。”
借着写字的缘故,林婉香低垂的眸子中划过一丝不悦,并无人捕捉到。
抬眼,浅笑,又是一副温柔模样。
她绕过书案,揽着林娅熙的胳膊,往厅中的座椅处走去。
“瞧妹妹说的。我有那么小气吗?又不是什么名家大师的字。每日写上几十上百次的,还差那一个了?
邀了四妹妹几回都请不来。今天怎么终于舍得,来我这娴雅居了?”
“几十上百个静字?!三姐姐的性子可够文静的了。还是多动一动,动静皆宜才好。”
这是心里藏着多大的事才叫林婉香都静不下来啊?
二人落座后,青衣端了一壶龙井和四小碟子果干,放到中间的小几上。
待她退至林婉香身侧站好,林娅熙又意味不明地说道
“今天是二姐姐从别院出嫁的日子。我在绮芜苑里总觉得别扭,便出来四处转转。这不,转来转去就到了西园。”
林婉香也怅然一叹。
“二姐这一走,或许就是永别了......父亲要上朝。母亲和大姐前日去了南山礼佛。赵姨娘又被禁足。没有长辈们引领,我与妹妹未出阁,却也不好前往相送了。”
林娅熙用小勺挖了几粒枣片到自己的瓷碟里。
“出府前,二姐姐最恨的人就是我,应该也不会想要再见到我吧。也不知她是着了绣锦,还是白猫的道,对我的误会是如何都化解不开。诶,说起来,那名叫绣锦的大丫鬟也挺奇怪的。”
林婉香轻轻吹着热气蒸腾的茶盏。
“四妹何出此言?”
“三姐姐难道不觉得吗?绣锦到绮芜苑也才两年多,与我更是毫无交集。可她似乎对二姐姐和我积怨颇深,故而从中再三挑拨。
虽说二姐姐打骂丫鬟是不对,但也不至于让绣锦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吧?还有,她与白猫相约会面,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我都已经看不透,从始至终,她的目标到底是我,还是二姐姐了。”
少女越说越激动。林婉香抿了一口茶,劝解她道
“四妹何必叫自己徒增烦恼呢?说受绣锦挑唆的毕竟是二姐。当时那种情势之下,她们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旁人不得而知,也唯有她们心里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