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奕枫虽从不过问政事,却能一语中的,直接指出当下时局的根本症结所在。其观察问题之敏锐和灵性,令不少文臣暗暗惊叹。
东阁大学士也微笑着问,“那么,针对如何富民和充盈国库这两点,五殿下可有何高见?”八壹中文網
谈到赚银子,焉有人能出宋奕枫之右?于是,少年自信作答。
“在我看来,这二者间并非此消彼长的关系,其实是一个问题。而大致的办法上,主要可分为两种,开源跟节流。
先来讨论开源吧。传统的做法通常是增加徭役赋税。然其本质上,不过是将银子从百姓口袋里掏出来,再放入国家的钱袋子。
此法见效虽快,却极易消耗民心,特别是在纷乱年代,因此并不可取。”
文华殿大学士颤巍巍地问,“国家不靠增加赋税,哪还能有进项?”
宋奕枫笑了。这种问题若是抛给一位重利的商人,定能讲上三天三夜。
无奈,殿中不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文人,就是战场上厮杀的斗士。竟无人意识到,无论国家还是商铺,来财之道都是互通的。
“当然有。比如,户部每年可以拨一定的款项,通过当地钱庄在民间投资,以及扶植特定产业。最终收益的分配,则由承担风险的模式而定。
又比如,将皇家一些大型工程以竞标的方式,下放到更具价格优势的商贾手中,而不是让一成不变的皇商赚到盆满钵满。
还可以在完善国家桥路的同时,帮助农户因地制宜,合理规划田亩,并将全国划分成多个重点商圈。集中生产经营,不仅能够提高效力,还有利于降低成本......”
宋奕枫越讲越起劲,滔滔不绝,一口气说了十几个点子。有类似现代搞中央银行的,搞基建的,还有外贸进出口的。各种新奇想法直把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一旦百姓生活富庶了,国家可征收的赋税自然也多,国库丰盈岂不指日可待?”
像是忽然觅得一个出口,宋奕枫自己也窥到了希望。
原来,带领子民致富也和做生意一样,其乐无穷。抛开娅熙妹妹不谈,当皇帝最大的好处便是,作为规则制定者,他将会有更大的空间来施展抱负。
他要让天元国成为全星罗大陆上最富饶的国家,让所有天元人都能够吃饱穿暖!
众文官们再次交头接耳。“五殿下这些理念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听着倒还可行,实践中却未必能奏效吧。”
“万事都有第一次,我倒是觉着可以试一试。毕竟,五皇子的身家在那摆着呢。这才几年光景啊,朱雀街等几条京城主道上的铺子就都被收入殿下名下了。”
三位阁老亦是激动澎拜,止不住地点头,朝上天拱手。
“五殿下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真知灼见。先帝若是知晓了,定然欣慰不已啊。”
眼见势头不对,宋奕宸怒道,“慢着!五弟所言不过是些钻营小利的经商之道。而士农工商,又以商为最低贱。阁老们何以见得,五弟就是治世之才了?”
东阁大学士缓缓一点头。“嗯。为保公平起见,那不妨也请四殿下讲讲看。如若他日荣登大宝,殿下会有何治国良策啊?”
宋奕宸拿眼角瞥了下宋奕枫。要论针砭时事,纵横捭阖,他才是所有皇子中最为出色的那位。
五皇子竟好意思把铜臭商人那一套上不得台面的,拿到议政殿上来讲。王侯将相若是那么好当的,谁还寒窗苦读作甚?
“本殿与五弟观点不同。经国之道,首当御外敌,法子民。君王不能,也不该事事躬亲,样样精通。应知人善用,揽天下能人为己需。此为驭臣之术。
就在几月前,东昭国还曾在边境大规模滋扰。如五弟这般只着眼于国内,大力发展商业,必然有隙令敌军趁虚而入,未免过于片面了。
本殿则认为,今时今刻的重中之重当是扩军练兵。唯有国家安稳了,民心才会稳,百姓也才有安居乐业的希望......”
之后一盏茶的时间内,宋奕宸又就以法治国,阅人用人,和巩固权势等诸多方面高谈阔论了一番。
一个主内,一个主外。一个主和,一个主战。一个重经济,一个重军事。一个创新,一个求稳。
群臣仔细听来,兄弟二人的回答可以说是南辕北辙,却也都各有一定的道理。
四皇子侧重的乃人君南面术。尽管也有加入他个人的见解,但老祖宗几千年总结下来的经验可不是那么容易革旧立新的。
况且,大殿上不乏几经风霜的三朝元老。论纵横捭阖,君臣博弈,在这群老狐狸面前,宋奕宸还是太嫩了点。
相较之下,五皇子另辟蹊径,选了一个大臣们都不太擅长的领域。虽说是令人所不齿的从商,但贵在理念新颖,并且于当前时局对症下药。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都落在了前排六位阁老身上。因为新帝的产生,以及他们做臣子的前程和命运,最终都将掌握在这六人手中。
莫丞相看向宋楚煊。“二位殿下均乃人中龙凤。不论哪一位,都是天元难得的栋梁之才。还请晋王和诸位同僚容内阁一点时间,好让臣等先回避至偏殿商讨。”
男人语气淡淡。“嗯。兹事体大,内阁不必急着下结论。福公公,给大臣们在殿上看座。”
“是。”
看来,晋王说到做到。新君一刻不定,他们便一刻也别想出去了。
六人在内侍的引领下,匆匆离殿。到了这一步,朝臣们也没什么好争的。小范围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早朝前的旭日也已升至近正午的午阳。
阁老们走了都快一个时辰了,居然仍没有定论。文官中不禁有人猜测。
“去了这么久都还没回来,只怕是六位争持不下啊。”
“这时间越长,岂不意味着五殿下的机会就越大?人人都以为,太子将会是二殿下与四殿下之争。谁料,半路竟杀出一匹黑马来。”
“客观来讲,四殿下今日处处受晋王辖制。若真因此而丢了皇位,可是够憋屈的。”
“话不能这么说。晋王虽命人围了议政殿,却并没有强加干涉内阁的决定。不管帝位花落谁家,也算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