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临没有追问他,无声地笑了笑,往后靠了下,闭上眼也开始休息。
车已经开了,速度不快,也挺稳,没一会儿,前排叽叽喳喳的人就慢慢消停了下来,除了还在兴奋地交流着美妆和综艺的女生们,大多人开始了补觉。
于昭挑的山离a市不远,大巴车估计一个多小时就能到。
车里开着空调,窗帘一拉,车厢内就暗了下来,晃晃悠悠地十分适合睡觉。
但方临却没能睡着。
他旁边这位自从刚刚出了个声之后,就没再开口,始终闭着眼,听呼吸声大概是已经睡熟了,半靠着朝外的走道扶手边上。
方临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半晌,又抬起头。
大巴车的座椅很高,一眼望过去看不清什么,不过听这沉默的动静,前排的人应该都已经休息了。
他屏息,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唐星北。
这人睡着的时候十分沉静,稍微长长了一些的头发被鸭舌帽压着,露出翘起的一小缕刘海,垂着眼,一动不动。
方临盯了会儿,眯了下眼,慢慢生出一个胆大的想法。
他十分平静地坐直了身体,稍微朝唐星北的方向靠了靠,和他的肩膀挨着,左手指尖微微一动,轻轻地勾了下他的尾指。
温凉的皮肤轻轻轻轻地蹭过来,慢慢压住了。
小心试探半晌,唐星北依旧没什么反应,呼吸轻缓地睡着。
方临表面依旧冷淡,盯着前方,一边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他一动不动地等了两分钟,见旁边这人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这才松了口气,指尖慢慢小心地收缩着,扣紧了些。
唐星北的皮肤天生偏凉,之前胃疼帮他按揉的时候方临就发现了。
……牵起来很舒服。
方临眯起眼,忍不住摩挲了一下。
只这一下,唐星北就似乎是要醒来一般,不适地动了下手指,方临一僵,迅速停住了所有动作,没敢再乱撩。
没过一会儿,大巴车似乎是转了个偏陡的弯,顺着惯性,唐星北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往旁边一侧,和他的手臂暧昧地贴在一起。
方临屏住呼吸,原本只勾住他一小节尾指的左手缓缓往里挪了挪,若有若无地扣住了唐星北的无名指。
等完全扣住后,他才松了口气,像是放松身体一般,手臂松松地往后一靠,紧密地挨着唐星北,皮肤温热地相贴。
颈间扫过来的发梢轻柔,方临的喉间动了动,别开脸。
车子缓而慢地往前开着。
方临默不作声,一个一个地数着红绿灯。
他无比地期待着时间能够过得再慢一点。
但这段路总归就只有这么长,大巴车再稳再慢,也快要到了终点。
迎面两岸的路已经是一片浓郁的绿色,透过车窗帘外,还能看到不太高的连绵的山脉,很漂亮。
睡着的人渐渐醒过来,重新恢复了青春的活跃,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起这些山上有没有什么鸟兽虫鱼。
但身边的人却依旧没有要醒来的征兆,一动不动地靠在身侧,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清颈间处流畅的弧度。
车速慢慢降了下来,过了安检线,这才开进了山脚下的停车区。
前排的交谈声已经大声嘻嘻哈哈了起来,还有人在打着哈欠伸懒腰。
方临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收回手,但他却忽然犯了懒,依旧一动不动,沉默地盯着车窗外慢慢苍郁的景色。
车子终于停了下来,于昭站在车门口喊:“大家都醒醒!目的地到了!带好自己的东西有序下车!”
指尖搭着的温凉似乎被吵醒,很轻地动了下。
方临一顿,皱了皱眉,这才慢慢吞吞地收回手。
过了约有一分多钟,唐星北才醒过来,一手撑着座位慢慢直起身,直了一半,忽然拧眉轻声嘶了口气,低声骂了句操。
“怎么了?”方临平静地望过来。
唐星北咬咬牙:“胳膊酸。”
方临皱皱眉,伸手把他的背包拎过来:“没事吧?”
没事个屁……你他妈单手撑着上半身撑个一个多小时试试。
唐星北在心底骂着,脸上却若无其事:“没事。”
“先缓缓吗?”方临问。
“不用。”唐星北从包里抽出水来仰头喝了口,又扔回去,简洁地说了句,“走吧。”
方临看他一眼:“嗯。”
自始至终,唐星北都没跟他对视。
方临忽然就有些忐忑……不知道刚刚在车上这人到底睡着了没有。
他没出声,起身,拎着两个人的背包下了车。
唐星北跟在他身后,等到了山脚下,才朝他勾勾手指,低声道:“包给我。”
方临看他一眼,递过去。
唐星北依旧没看他,接过来背上了,皱眉朝山里望了眼:“走吧。”
一群人在山脚下的大部队完整集合,兴奋地讨论着等会儿的爬山事宜。
于昭找的导游和老乡们已经入山口等着了,等人齐了,才开始交代一些注意事项,无非是不准单独行动,遇到问题要立即求助之类。
安排完之后,他们就直接准备进山。
一个老乡先去了前面探路,导游则走在人群中间,热情地和于昭他们聊着天,其余几个老乡则分别散布在前后左右,不远不近地跟着。
唐星北依旧不适应人多的场合,趁着他们还没跟上来,朝方临望了一眼,俩人默契地先一步跟在老乡身后进了山,拉开了身后的大部队十余米。
“这一带的山脉很多都被开发成旅游景区了,很少有人再独步上来……你们看那边,”导游指了指不远处的山峰,“缆线看见没有,好多人都懒得爬山,直接坐缆车上去了。”
十几个人顿时你一声我一声地讨论了起来。
“我觉得还是爬山有意思,有征服感。”
“没错,还能强身健体,比健身房可有意思多了……”
等他们讨论声歇了,导游才继续笑着说道:“今天你们也算赶到好时候,旁边游区整顿,人少,咱们走的这条路线很安全,又没什么人……”
唐星北和方临两个始终不远不近地走在前面。
他们俩平时上学时虽然运动量不多,但一个是网球会长,一个是曾经的篮球队长,体能自然不虚。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今天都十分默契地不怎么交流,只埋着头使劲往上走。
不知不觉间,他们拉开了身后的大部队一长段距离,都快赶上前面开路的老乡了。
身后的笑声交流声远远传来,在空旷的山谷间听不清晰,风声和缓,枝叶挡住了炙热滚烫的阳光。
唐星北有些热了,停了停脚步,从包里掏出瓶水,随手拧开仰头灌了几口。
他喝得快,瓶口有细微的水流顺着脖颈流下来,滑过微微起伏的喉结,又没入衣领间,洇湿了浅浅一层。
方临站在前方凸起的一块石头上,居高临下地垂眼看着,没有出声。
唐星北喝完水,随意抹了下,侧过脸皱眉看着不远处的山巅,眯起眼:“看的时候不觉得,还挺高的。”
方临嗯了声,收回视线,顺着他看的方向望了眼:“估计傍晚才能到吧。”
唐星北重新把水塞回背包,背上了:“走吧。”
他说着,转身刚要继续往前,左脚忽然就踩到了块年久断裂的石头,整个人顿时失了重心猛地往后一仰:“卧槽!”
紧急之间,他只觉得身体失去控制一般往后仰过去,心底涌上来个念头:完蛋估计要摔个狠的。
这边的山虽然不算陡,但上下间碎石块和蔓延的枯树根很多,一旦踩空,虽说不至于咕噜噜顺着滚下去,但摔个两三圈还是能的。八壹中文網
可意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唐星北倒下去的一瞬间,只觉得手腕上忽然猛地一紧。
方临攥着他,用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硬生生止住了他持续下滑的趋势。
勉强站住脚时,唐星北才惊魂未定地喘着气抬起头,正看见方临一手拽着自己,另一只左则死死地抓着旁边的树枝,大概是力气太大,他指尖都泛了青白,拧着眉,冷汗津津。
隐约有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手腕淌下来。
唐星北顿时一惊,连忙站稳了脚下,三两步冲上前,盯着他的左手想碰又不敢碰地拧眉急忙问:“怎么了操?!怎么流血了是脱臼还是骨折了啊!你他妈好好走你的路拉我干什么!摔一下又死不了人!”
他又慌又急,说话声都有些颤,方临连忙抬起手让他看伤口,匆匆解释:“没骨折没脱臼,就是滑下来的时候挂了一下旁边的树枝,碍不了什么事的别担心。”
唐星北死死拧着眉,并不听他解释,一手抓着他的手腕,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翻看了几遍,这才确信真的只是被树枝挂了一下而已。
他却并没有松口气,依旧攥着方临,冷着脸,抬起眼来:“我记得你包里带得有碘酒?”
方临低声说:“有。”
“拿来。”唐星北说着,往后瞥了一眼。
身后的大部队还有些远,落后了他们一个小弯道,估计得十来分钟才能赶上来。
他松开人,伸手把方临的背包卸了,匆匆掏出碘酒和棉签来:“伸手。”
方临没出声,顺从地伸出手来。
他的手指长得很漂亮,长且直,伤口就横在尾指连接手腕的那一段上,约有两三厘米长,很深……估计是拉他的时候太着急,用力过大了。
唐星北一时间说不清楚心里什么感觉,不上不下地堵着一口气,想往上飘,又被不知名的情绪沉沉地坠着。
他借着鸭舌帽的帽檐遮挡住目光,定定地看了会儿伤口,闭了闭眼,长长地吐一口气,这才小心翼翼地往上擦着碘酒。
方临一只手被他攥着,低头看着他被阳光晒得有些透明的耳廓,犹豫片刻,伸出另一只手碰了碰。
唐星北头也不抬地低声道:“别闹。”
方临又收回手。
伤口处被碘酒蛰得疼又麻,但他却没什么反应,甚至连眉间都没动一下,静静地看着唐星北。
手指被他松松抓着,触感温凉……和刚刚在车上的时候差不多。
他差点就想反手握上去,忍住了。
“……行了。”
唐星北松开他,把用过的棉签裹起来塞到侧兜,又把碘酒往背包里一扔,松口气,抬起头:“别再碰到了。”
“嗯。”方临说,“你注意小心脚下。”
唐星北一愣,皱皱眉回头盯了眼腐朽的破石头,一脚踢开了,有些生气地别开眼:“谁知道这块一踩就裂……”
方临笑笑,回头看一眼身后已经跟得差不多的大部队:“走吧。”
有了刚刚惊险的小插曲,两个人下脚时都小心了许多,除了险险地两次打滑,基本上走得又快又稳。
然而身后则开始不断传来“哎!卧槽!啊啊啊啊!”的叫声,听动静,估计每个人都得摔了那么两三下。
唐星北忽然觉得有些可乐,于是就笑出了声。
方临刚翻上一小片嶙峋的山石,回头看他一眼,伸手:“过来。”
唐星北一愣,仰头和他对视着。
半晌,收回视线,犹豫着伸出手。
他手指放在手中的一瞬间,方临眯眯眼,迅速抓紧了,一把拉着人带了上来。
等唐星北站稳之后的两三秒,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半相牵的指间隐隐有些温热,方临没忍住,轻轻捏了下。
唐星北猛地一抬头,似乎是想要看他一眼,却又卡在半路,静止了。
过了半晌,才小幅度地挣了下,缩起指尖,低声说:“我……喝口水。”
方临看他一眼,没说话,松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野田球、难免、绿江不过是追更工具的地雷~谢谢阿凰、别给我鱼、坐等相认啊!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