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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美貌细作完(1 / 1)

直到抵达京城,见到齐王,魏谦才敢将真相说出来。那日被沈寂揍怕,濒临死亡的感触令他毫无安全感,所以醒来后他才催促着随从赶紧回京。

听闻他是被沈寂发疯打成这样,齐王怒意难消。这沈寂不仅敢打天潢贵胄,事后还大胆地封锁消息,不就是仗着他手中的西北军吗?等他回到京城,手中无兵,看他还能如何嚣张!

于是,沈寂还没回京,御史的奏折就再次堆满皇帝的御案,魏谦拖着元气大伤的病体在皇帝面前揭露沈寂的罪行,他身为魏氏子孙,被一外姓之人如此欺辱,即便皇帝再看重沈寂,也没法继续护着他。

伤害皇室贵族可是大罪,若沈寂真的触犯国法,为堵幽幽众口,皇帝也不得不惩罚于他。

此事相当难办,皇帝觉得自己年纪轻轻,却因为沈寂这些事,头发都快掉光!等沈寂回京,定要好好训他一番!

被皇帝和众臣惦记的沈寂正在回京的路上。谢厌、冯扬、曹金、林奕都随他一起回京,栗阳城就留给袁栋镇守。如今西戎无可用将领,袁栋镇守足矣。

三百卫队骑马迅速从栗阳赶回京城,七日后,他们已抵达绵州地界。

绵州多山,山匪数众,他们在进城之前就碰上一伙强匪,沈寂二话不说,直接带着精兵将他们剿灭,也算是为绵州百姓做了一件善事。

天色已晚,三百卫队入城恐会引起百姓惊慌,沈寂下达命令,全军在土匪窝里扎营夜宿。

武越上次射杀呼延骏后,便决定从军,一直跟在林奕身边。因他箭术不凡,又杀死敌将,众将士对他极为热情,这让素来冷傲的年轻人极为不适,可心里不免生出几分欣喜。

他和林奕歇在一个帐篷里,见林奕到绵州后就开始神思恍惚,因几分战友情,关切问道:“你心情不好?”

林奕平躺在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若是罗贤的情报无误,这里应该就是我的家乡,我的双亲此时就在绵州城中。”

俗话说,近乡情更怯,林奕的心情便是如此。他虽当了二十年西戎细作,但从小说的是大魏的话,写的是大魏的字,学的是大魏的武,从的是大魏的军,脚下踩的是大魏的土地,所见所闻皆为大魏的风物。

若非他谨记自己乃西戎人,恐怕早已认为自己就是土生土长的大魏人。而现在,一切证据都表明,自己原来本身就是魏人,他的双亲和家园就在眼前,大魏不是他的仇敌。

仇恨一旦褪去,蜂拥而来的便是恐惧与不安,二十年为报仇而活,那以后他该为什么而活?

“你这还算不错,我家离得很远,而且双亲已逝,我依旧是个孤儿。”武越叹口气,“你若真的放心不下,不如明日向将军告假,允你回家瞧瞧。”

林奕不再说话,也不知在心里如何思量。

翌日一早,沈寂正拥着谢厌不愿起身,就听帐外传来林奕温润的嗓音,“将军,末将恳请回乡一看。”

“准。”沈寂想也不想就应允他离开,然后抱着谢厌在他唇上连连亲吻,被谢厌伸手推开。

“大家都在等你下令启程,”谢厌迅速穿戴好衣裳,伸手将男人拽起来,“快起来,等到京城……”他凑近男人耳边低语几句。

双眸顿时一亮,沈寂迅速穿好衣服,眉眼俱生欢喜,“阿严你说的,等到京城你可不许反悔!”

在别人面前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在自己面前却像个小孩子,谢厌轻笑出声,小久还是这般模样,丝毫未变。

三日后,沈寂一行人终于抵达京城。

皇帝为示爱重,亲自率领文武百官于城门迎接,齐王与齐王世子也在队列当中。朝中两派大臣心思各异,互相观察,沈寂回到京城,使得局势愈加扑朔迷离。

魏谦紧紧盯着由远及近的卫队,目中仇恨俨然要掩藏不住,瘦骨嶙峋的面容再也不见昔日风流雅致,反而像是恶鬼寻仇般,令人见之不寒而栗。

齐王似有所感,回首看他一眼,魏谦回过神,努力压下心中憎恨,垂眸敛眉。

沈寂驾马行至城门口,见皇帝亲迎,立刻率领众人下马,跪地谢恩。

见到忠心耿耿的大将,皇帝相当高兴,伸手将沈寂扶起,道:“爱卿不必多礼,快快起身。”

沈寂站起来,身后的将士们也都随之起身,队列整齐,精神奕奕,一看就是精兵,皇帝心中愈加快慰,目光落在沈寂身后一少年将军脸上,顿时一滞。

这少年将军身形颀长,眉眼如画,赤红战袍与墨黑软甲着身,愈显风姿特秀、□□无双。虽精美,却坚毅,不愧是斩杀呼延智的谢严!原来御史折子里对他容貌的描述并非夸大其词。

爱美之心人人有之,皇帝也不例外。众目睽睽之下,他竟面带微笑,开口问道:“你可是谢严?”

谢厌闻言,与皇帝对视一眼,后低首回道:“微臣谢严见过陛下。”

“大大,这小皇帝结局也挺可怜的,被叛军射死在龙椅上,英年早逝啊!”小八见皇帝相貌不俗,不禁心生恻隐。

“沈寂活得好好的,小皇帝不会死。”谢厌在心里安抚哭唧唧的小八,听到皇帝连说三声“好”字,觉得这小皇帝还挺有趣的。

入城后,沈寂的三百亲卫队留驻城外,谢厌则同沈寂一起进宫参加庆功宴。

庆功宴还算和睦,大臣们很给面子,没在沈寂回京后立刻搞事,大家正正经经喝了酒,用了膳,被皇帝撵回府中,独留沈寂一人。

谢厌在京无居所,出宫后在冯扬和曹金的带领下,来到闲置已久的将军府。

“你与将军入宫后,我和老曹就把将军府清扫了一遍,”冯扬替谢厌推开一扇屋门,“这是给你准备的房间,你看看合不合适,要是不行,换一间就好。”

冯扬和曹金跟随沈寂多年,一直在边关军营生活,于京城亦无宅院,所以每次回京都会在将军府住下,这次也不例外。

反正沈寂无妻无子,府中除去管家仆役,就他一人,宅子这么大,多几个人住还热闹些。

谢厌对屋子没什么要求,便笑着回道:“多谢冯兄。”

“别跟我客气,”冯扬拍拍他的肩膀,“对了,将军一般会在宫里待上很久,你晚上早些休息,莫等将军。”没等谢厌回应,他就挥手离去。

夜凉如水。

沐浴后的谢厌身着亵衣,灭烛后正欲上榻歇息,就听门外忽然传来响动,他侧首倾听,眉眼蓦然染上笑意,轻手轻脚躺在床上,闭目假装沉睡。

顷刻,窗户被人小心推开,来人极为谨慎,若非谢厌耳力不错,估计也听不见他弄出来的动静。

一丝淡淡的酒香随微风飘入帘帐,来人缓步行至谢厌榻前,目光穿透帘幔,于葱茏月色下,静静注视着少年的睡颜。良久,他才伸手探入帘帐之内,弯身抚向谢厌的脸颊,目中溢满**,呼吸也逐渐粗重起来。

酒可壮胆,更何况眼前这人还是自己肖想已久的心头宝,男人灼热的目光在少年面上逡巡,仿佛一匹巡视领地的头狼,下一秒就要将自己捕捉到的猎物吞吃入腹。

只是少年已然熟睡,这些时日赶路疲惫,他还是不打扰为好。他来此只是为了瞧一瞧,没打算做什么。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面对少年,他的自制力简直不堪一击。

赶快离开!否则再待下去一定会吵醒阿严!男人在心里疯狂呐喊,试图阻止自己的行为,最终,理智占据上风,男人将手收回,就要转身离去。

“小久……”床上的梦呓瞬间阻止他离开的步伐,男人猛然看向少年,脆弱的理智轰然崩溃,小久是谁!为何少年口中会唤其他人的名字?

酒意令嫉妒占据大脑,他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便已扑过去压住少年。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弄醒”谢厌,他睁开一双迷蒙的眼睛,望着身上委屈无助的男人,“沈寂,你……”

柔软的嘴唇猛地被男人堵住,狂热的亲吻几欲抢走他所有呼吸,男人的右掌小心托住他的后脑,另一只手则往下探去。

谢厌闭上眼睛,唇边勾起一丝浅笑,这男人不给点压力就会怂,嫉妒果然容易令人失去理智。

“阿严,你答应过我的,要说话算话。”沈寂咬住他的唇瓣,声音低哑,目光黏腻,即便快要忍不住,却还是询问谢厌的意愿。

回应他的,是谢厌热烈的亲吻。

屋外月光如练,屋内红浪滔天。

翌日清早,谢厌一睁开眼,便对上男人既欢愉又委屈的目光,两人**相拥在一起,他微一伸腿,便撞上男人的火热。

“今日要上朝,快起来。”谢厌推了推沈寂宽厚的胸膛。

沈寂可没忘昨夜他口中的小久,虽然昨晚他在做的时候一直让阿严喊他的名字,但那个小久到底还是让他吃味到现在。

“阿严,小久是谁?”

见他终于问出来,谢厌展颜一笑,他昨夜见男人要离开,故意说出“小久”让他吃醋留下,如今看来,效果显然极佳,昨晚很是舒爽。

“小久是我以前捡到的流浪犬,我养护他好些年,可他最后还是离开我了。”

虽困惑训练营居然还能养犬,沈寂却没再多问,只要是少年说的话他都相信。

“我不会离开你。”他在谢厌耳边坚定保证。

两人洗漱完毕,换上朝服,在冯扬诧异的目光下去往皇宫,留冯扬站在原地尴尬地挠挠头,心道:将军居然是从小谢房中出来的,看来是他准备不够妥当,早知道应该让小谢歇在将军房中才对!

朝堂之上,沈寂站在武将首位,而四品的谢厌与他相隔好几位将军。不过两人容貌皆为上乘,在一众武将堆里,倒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那些一直以为沈寂长相粗鄙的武将则在心里暗骂:本以为大将军是同道中人,未料居然背叛他们,与谢游击一起独领风骚。

文臣则在心中思量:沈将军与谢将军这样的风流人物,身为武将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等皇帝上朝,开始议论国事后,赵御史就出列弹劾沈寂,针对沈寂包庇西戎细作、殴打皇族之事,痛述一气,使得殿上的氛围越发微妙起来。

有人偷偷观察皇帝的神情,有人频频偷瞄沈寂和谢严。众人俱心知肚明,谢严之前就被传言为西戎细作,只是因为他斩杀呼延智在前,没有确凿证据根本无人相信,此事便不了了之。而沈寂狠揍魏谦一事,他们也都听说一些,有人觉得可信,有人认为这就是在胡扯。

可令人始料未及的是,赵御史居然在早朝上公然弹劾这两件事情,倘若没有证据依傍,等待他的很有可能就是罢官免职。

赵御史兀自说得口干舌燥,见朝堂寂静一片,不禁瞄一眼低眉敛目的关沣,心中略有忐忑。

待他痛斥沈寂之后,皇帝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食指搭在扶手上缓缓敲击,殿中众臣大气不敢出,不是怕少年皇帝发怒,而是担心沈寂会暴起揍人。

皇帝的目光落在沈寂暗沉如水的面容上,心里笑他装模作样,便开口道:“沈爱卿可有话要说?”

“陛下,微臣以为凡事皆需证据,赵大人说的这些可有人证、物证?”沈寂眉头紧皱,俨然一副沉怒的模样。

不少文臣心中讥讽:武将就是武将,这点事儿便沉不住气。

赵御史此次准备充足,他鼓起勇气,直视沈寂,一脸正气凌然,道:“沈将军可敢与齐王世子对质?”

早在魏谦被救活,离开栗阳城后,谢厌和沈寂就已经预料到这件事的发生,魏谦及齐王在这件事上绝对不会退让,而且,沈寂殴打魏谦的原因还与谢厌后腰上的烙印有关。

细作与殴打看起来是两件事,可这两件事偏偏因为魏谦的话而联系在一起。

“有何不敢?”沈寂声音响亮,毫无心虚之色,弄得一旁爱热闹的大臣不禁有些发懵。

“陛下,微臣请求齐王世子作为人证入殿对质。”赵御史笃定沈寂殴打皇族这一罪名是跑不了的。

皇帝自然应允。

顷刻,齐王世子魏谦缓步至殿中,向皇帝行礼,得皇帝恩准后方站起身。因大病一场,他身形极为瘦削,脸颊凹陷,面色蜡黄,看着就让人心揪。

“请问世子,在西北军营中,您因何受伤?”赵御史开始发问。

敛下眸中的仇恨,魏谦平静道:“是被沈寂沈将军所揍。”

群臣哗然,传言是传言,他们听着就笑笑而过,可如今,魏世子亲口表明他的伤乃沈寂击打所致,虽说不能仅听他一面之词,但仔细想想,西北军中除了沈寂无人敢打魏世子,况且,据说魏世子文武双全,再不济,也不可能被寻常一小将打成这副鬼样子,看来沈寂的嫌疑相当大。

“沈将军可有话要说?”赵御史紧紧盯着沈寂,他倒要看看,沈寂如何狡辩。

“他说是我打的,就是我打的?”沈寂冷笑一声,“赵大人是听不懂人话吗?我要的是证据。”

魏谦陡然转过身来,阴沉笑道:“堂堂大将军,敢做不敢当,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试问,军营中除了你,谁会有那个能耐让我毫无反抗之力?如果不是你,你为何要心虚将王彪处死?”

“世子,”谢严忽然出列道,“军营中除去大将军,我也有那个能耐,还有,王彪殴打世子致世子重伤,难道不应被处死?”

见到谢严,魏谦怒意更重,这两个人实在太过不要脸,做过的事情居然矢口否认!

“你说得对,既然你也有这个能耐,我为何非要诬告沈寂呢?”魏谦诡笑一声,“我与他无冤无仇,何必弄成如今这局面?”

谢厌似被他的反问堵死,顿时说不出话来。众臣见状,都觉得沈寂这次恐怕罪责难逃。

“你方才说与我无冤无仇,那我为何要打你?”沈寂皱眉问道。

众臣懵然,这因果联系绕来绕去的能不能好了?敢不敢一句话说清楚!

魏谦闻言,毒蛇般阴冷的目光落在谢厌身上,笑容加深,慢悠悠道:“自然是为了包庇谢严这个细作!他虽身为西戎细作,但你贪图他的美色,被他蛊惑,完全忘记大将军的职责,整日与他缠绵,我发现他细作的身份,你为保他便将我揍成重伤,若非顾忌我的身份,恐怕我早已去见阎王了!陛下!此事臣有证据!”

皇帝很感兴趣,“什么证据?”

从袖中掏出一份折子,魏谦双手捧过头顶,“此乃袁栋将军亲笔所写的证词,还请陛下过目。”

皇帝从吴总管手中接过,浏览一遍,其上所写俱是沈寂与谢严在军中各种“伤风败俗”之事,尤其强调沈寂为与谢严亲热,居然剃掉留存多年的胡须!

通篇看下来,皇帝强忍着没笑,看来这沈寂与谢严确实有龙阳之好,如此他也放心不少。

自古以来,君臣之间哪有绝对的信任?沈寂战神之名太过耀眼,军功卓著,若再加上一个谢严,皇帝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放心信任二人。可若是他们相互喜爱,俱不成家,此事于皇帝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只不过,谢严乃细作一事,为何魏谦如此笃定?

“沈爱卿与谢爱卿也瞧瞧。”皇帝让人将折子传给两人,两人看完之后,互相对视一眼。

沈寂率先道:“陛下,袁将军所言非虚,微臣与谢游击确实心意相通,已约定白头偕老。”

大殿顿时哗然一片,年老的大臣差点被惊吓得晕过去,年轻的还算站得住。没想到沈寂与谢严真的是这种关系!不仅是,沈寂还当着皇上和这么多人的面堂堂正正说出来,真的不怕遭天下人耻笑吗!

皇帝也被沈寂此举弄得有些突然,他无奈伸手压下众臣的议论声,看向谢厌。

谢厌也趁机道:“陛下,沈将军所言便是微臣所言,不过,袁将军的这份证词,只能证明我与将军确实情投意合,却不能证明微臣是细作,亦无法证明将军乃包庇细作的罪臣。”

此言有理。

眼看此事无法证实,魏谦却不急,心中冷笑一声,继续开口道:“陛下,臣还有人证。陛下可知天牢里关押的几个西戎细作?”

因魏国与西戎年年交战,双方细作无孔不入,魏国京城也潜藏不少细作,细作被发现后就会被投放天牢,择日处决。正巧前几日有西戎细作在京城活动,被卫军发现,遂被关进天牢等待处死。

这等小事皇帝并不知情,于是看向专管刑狱的廷尉。

廷尉出列回答:“陛下,如今天牢里确有三名西戎细作,正待处决。”

“他们与此事有何关联?”皇帝不解。难道要让那几个西戎细作指认谢严?这也太可笑了吧!

见谢厌眼中一闪而逝的惊慌,魏谦心中只觉畅快,倘若他自己提供几名西戎细作,可能还会引人怀疑,但天牢里的细作完全是由京城卫军逮捕进天牢,他不可能在其中有所运作。

更何况,细作烙印一事,不仅仅只有他知晓,只要刑讯过西戎细作的人都知道这件事,谢严是跑不了的!

“陛下有所不知,西戎细作的后腰上一般会有相同的烙印,此事想必廷尉大人也一清二楚。”魏谦解释道。

这种事没必要撒谎,廷尉表明事实确实如此。

魏谦蓦然转身,锐利阴冷的目光直射谢厌,低哑开口道:“想必谢将军的后腰上也有同样的烙印吧?”

这种烙印一旦烙上,将会伴随一生,除非剜肉,否则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没法祛除,即便谢厌真的将那处皮肉削下,也只会让人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皇帝与众臣的目光俱落在谢厌身上,大臣们目光犹疑,皇帝则是好奇。

“谢将军,可敢脱衣?”魏谦眸中满是志得意满,仿佛下一秒谢厌就要奔赴刑场。

谢厌面色不变,精致的眉眼于一众糙汉之间愈显如珠生辉,众人只听他道:“有何不敢?只是唯恐在这殿中有碍观瞻。”

皇帝豪气挥手,吩咐人带谢厌去偏殿褪衣查看。

谢厌离开之后,殿中一直静默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待结果,只是众人也不能这么干等着,于是又有御史出列,瞧着似乎要弹劾某位倒霉蛋。

这位刘御史素来低调,不轻易弹劾朝臣,可是一旦弹劾,就必定证据充分,让人无法反驳。众臣见他手执笏板,神情严肃,不自觉离他远些,生怕刘御史的火突然烧到自己身上。

“陛下,臣有本奏。”他说完开场之言就等着皇帝应允。

今日朝堂颇为精彩,皇帝精神奕奕,坐在龙椅上,等着刘御史的慷慨陈词。

“陛下,臣要弹劾定州知府李怀、兖州知府孟源、绵州知府岳云……玩忽职守……不顾州内近三十年数万婴孩失踪案……且因官府不作为……近三年各州婴孩失踪案呈猛增趋势……他们却收受贿赂,力压辖内各县上报的失踪案件,置无辜婴孩的性命于不顾,尸位素餐、贪赃枉法……经微臣查询,三十年来这些州府的失踪婴孩数量共计约四万之众,然各州知府却无视偷盗婴孩的恶人团伙,甚至纵容那些恶行!望陛下明鉴!”

殿中一片寂静,早在他说出一连串官职人名的时候,众臣就已经惊呆,连皇帝都被他的豪迈作风给惊得坐直了身体。

说起偷盗婴孩,这种案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民间这类案件并不少见,官府追查也很困难,所以很多案件最后都不了了之,不过刘御史方才将所有数据摆出来,真的吓人一大跳。

这四万丢失的婴孩恐怕只是其中一部分,还不知有多少类似案件被淹没。这不是四百或四千,这是四万!

至少四万孩童消失,官府竟然不管不顾,都是吃干饭的吗?皇帝面露沉色,越想越气,他狠狠一拍扶手,问:“刘爱卿可有证据?”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就见刘御史慢悠悠从袖中掏出一大叠纸,双手高举,“请陛下过目。”

吴总管接过,放在御案之上,在皇帝翻看的时候,偷偷瞟了几眼,顿时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这些可都是盖着官府印章的案卷,也不知刘御史花费多长时间弄来,每份案卷最后都有知府印章,明明白白写着“经核实,无人失踪”,或者是“期限已过,驳回”等字样。

皇帝越看越心惊,而刘御史却继续加柴,让火烧得更旺一些,“陛下,各州知府经过这么多年,已换不少人,那些几十年前的微臣已无能力追溯,故只弹劾了现任知府。”

“陛下,按照常理,倘若只是寻常拐卖婴孩的案件,那些被拐卖的婴孩或进入其他家庭,或被卖为奴仆,或入窑馆之中,这些人应在官府俱存备案,然,从司户名册上看,这四万人竟凭空消失。”

魏国有规定,民间新生儿诞生,都会由村长、里正登记在册,再统一报官府备案登记。如此一级一级往上,最终由司户统一整理造册。大魏每年的人口总数都在司户的名册上写得清清楚楚。可是这被“拐卖”的四万人却从未出现在这人口总数中。不过因为这是几十年间持续发生之事,没有人注意到这种差异。

那这四万人甚至更多的人全都死了吗?怎么可能!

“刘爱卿,这些案卷你都是从何而来?”皇帝面无表情,沉声问道。

知道一些内幕的魏谦脸色顿时煞白,他忍不住看向关沣,见他依旧敛眉低眸,心中渐渐不安起来。

刘御史忽然猛地跪地,痛声道:“是一年轻人投入微臣府中,微臣细细查看之下方才知晓此事,请陛下恕罪。”

“那年轻人何在?”皇帝压抑心中暴怒,沉声问道。他不傻,此事背后定有天大阴谋!

刘御史回道:“那年轻人乞求面圣,请陛下恩准其入殿详述。”

“准。”

须臾,一面容无奇、双眸细长的年轻男子迈入殿中,跪地叩首道:“草民罗贤,叩见陛下。”

“你是何人?目的为何?”皇帝目光直直注视罗贤,便没注意到魏谦脸上惊惧的神情。

罗贤垂首恭敬道:“回陛下,草民后腰上亦有一块烙印,草民此前身份乃西戎细作。”

什么!西戎细作!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朝堂之上?刘御史是要干嘛!

殿中守卫不禁往皇帝身边靠拢,防止西戎细作行刺。

皇帝倒是镇定,他目光忍不住落在刚从偏殿走出的谢厌身上,为谢厌检查的内侍跪在大殿上,恭谨道:“禀陛下,谢将军后腰处确实有一块烙印,与西戎细作的烙印一模一样。”

大殿之中再次沸腾起来,谢严真的是细作?沈寂真的包庇外敌?天啊,他们大魏要亡了吗!

让朝臣安静之后,皇帝高声喝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缘何你身为西戎细作,却来管我大魏婴孩失踪之事?”

他问的是罗贤,众人目光便都集中在罗贤身上。罗贤神色无惧,坦然陈述:“回陛下,草民自幼接受训练,精于情报收集,偶然间发现这等令人费解之案,便想深入调查一番,却发现令草民痛心之事!”

“何来痛心一说?”

罗贤低哑着嗓音,语声哀切:“不敢隐瞒陛下,草民与谢将军实乃出自同一训练营中,草民与他皆听命于一人,身负不同任务,除却草民与谢将军二人,训练营中还有许多细作。可是草民却突然从失踪案中发现,我们的身份并非西戎人,我们身上流淌着的是大魏的血液!陛下,我们从小被灌输仇恨,二十多年来,草民一直将自己的同胞视为仇敌,这叫草民如何不痛心!”

竟有如此匪夷所思而又荒唐至极之事!

皇帝与众臣俱呐呐无言,沉默半晌。

“这么说,谢爱卿也并非西戎细作,而是我大魏子民?”皇帝终于回过神,问谢厌。

沈寂适时开口道:“陛下,谢严乃魏人一事,微臣早已知晓。”见皇帝与众臣都露出疑惑神情,他继续说道,“不知陛下可还记得两年前,您亲自为谢老将军昭雪?”

皇帝颔首,“记得,谢老将军乃忠君爱国之典范,却为奸臣所害,朕每思之,哀痛于心。”

“微臣儿时曾有幸见过谢夫人,”沈寂温柔的目光转向谢厌,“而谢游击与谢夫人有**分相像,若是陛下不信微臣所言,可询问谢老将军旧部。”

之前他派人去请那些旧部去往栗阳城,就是为了在西北军众将士面前,将阿严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然皇帝召他回京的圣旨来得太过突然,他只好去信让旧部赶来京城,所幸并未贻误时机。

皇帝并没有召旧部,一来他相信沈寂,二来,罗贤口中之事更为重要,有人将婴孩培养成只知仇恨的杀人机器,将刀口对准同胞,这样的恶事叫他如何不愤怒!

“既然谢爱卿乃谢老将军之子,那必不会是西戎人,虎父无犬子,谢老将军曾是我大魏猛将,如今谢爱卿更为我大魏立下汗马功劳,细作一事实乃无稽之谈。”皇帝金口一开,日后无人再敢提及谢严乃细作一事。

“只是,”他看向罗贤,“你可知训练营背后之人是谁?”皇帝直觉背后谋划之人为的就是他屁股底下的龙椅,所以想赶紧派人去剿杀。

罗贤摇首不知。

魏谦心里大松一口气,还好父王每次都以面具示人,无人知晓他真实身份。

怎料谢厌忽然开口,道:“陛下,微臣有一事想请齐王世子解惑。”

连皇帝在内,殿上之人都明白谢厌这是要向魏谦发难了。魏谦迎上谢厌平静深邃的目光,心头顿时一跳。

“敢问世子,在军营之中,可曾偷看过谢某沐浴?”

他话音一落,殿上就又哄闹起来,不少人用揶揄的目光在两人之间移来移去。

魏谦面色涨红,他简直要被谢厌的不要脸给惊得说不出话来,咬牙切齿道:“魏某并非浪荡之人,怎会偷看谢游击沐浴?”

谢厌轻笑,继续问:“那请问世子,在去栗阳城之前,可见过谢某?”

魏谦没好气道:“自然没见过。”

“既如此,为何世子之前一口咬定谢某后腰有细作烙印?既然非你亲眼所见,那就是从旁人口中得知,但谢某自认在军营中,从未在人面前赤身**过,所以军中无人知晓谢某身后烫有烙印,”谢厌一步一步走近他,逻辑清晰明了,语速极快,“知道我曾经细作身份的,除了那个背后之人,就只剩下训练营的其他兄弟,那敢问世子,是谁告诉你我的后腰上有烙印的?是那背后之人,还是训练营的其他人?如果是他们其中之一告诉了你,那么,你跟他到底是何关系!”

他最后一句话用上内力,直震得魏谦耳鸣震震,脑子里混乱不堪,面前的少年仿佛嗜血的夺命修罗,所言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如刀子般戳进他的心脏,他骇然后退倒地,神色懵然。

皇帝差点震惊地从龙椅上跳起来,他勉强稳住心神,看向狼狈倒地的魏谦,厉声喝问:“魏谦!回答朕,你到底是如何得知的?”

魏谦恍然回过神来,跪地泣道:“陛下,是因为军中有流言,说谢严是西戎细作,臣才怀疑于他,其他的臣都不清楚啊!”

“可方才你信誓旦旦谢严后腰有印,你就不担心自己触犯诬告之罪吗!”皇帝心思转得极快,心里已认定魏谦与幕后之人有关联!

“来人,将他押入天牢,待朕亲自审问!”皇帝直接拍案决定魏谦的命运。

“陛下!陛下!”魏谦还想解释,却被侍卫迅速拖离大殿。

其后之事,自有皇帝与朝廷解决。

退朝之后,因沈寂又被留下,谢厌独自回到将军府,正欲回屋休息,却被迎面而来的十几位老人家弄懵。

冯扬和曹金接待这些谢老将军旧部已有半日,见谢厌终于回府,连忙领着他们来见谢厌。

结果他们一见到谢厌,就纷纷落泪,像孩童般嚎啕大哭起来,口中还喃喃自语:“像!实在太像了!”

谢厌只好坐在堂中,边等他们哭完,边与小八聊天。

“大大,总感觉这次任务好容易完成啊,那个齐王也没有多厉害嘛,一个照面就被你打倒了,不,是一个照面都没有!大大真厉害!”

对于小八的吹捧,谢厌内心毫无波动,他回道:“你觉得简单,只是因为我恰好可以解毒而已,倘若我无法解毒,这个局就相当难破。而且,拿下魏谦并不算什么,齐王有无后招,我也不清楚。”

仔细思考之后,小八点点头,“我还是得夸大大,正因为有大大的医术,我们才能戳破齐王的阴谋,要不然罗贤他们也不会为你所用。”

“你不要忘了,齐王手中死士并不少,不仅西北军中有细作,西南军、东南军甚至京畿卫中,或许皆有细作担任极为重要的职责,就如同原剧情中的林奕一样。如今这局面,他必定只能选择造反,那些死士就是他的势力。”

小八闻言,立刻担心道:“那怎么办?我们好像只有西北军哎!”

谢厌还没来得及回答它,面前的这些老人家就收住眼泪,满目欣慰地看着自己。

“贤侄,这些年你受苦了!”一两鬓发白的老人家感叹一句,眼眶又开始红起来。

为防止他们再次痛哭流涕,谢厌只好起身道:“各位叔叔伯伯,晚辈也是前不久才得知自己的身世,此前种种宛若噩梦,醒来也就忘了,如今晚辈想亲自前去拜祭双亲,不知前辈们可否为晚辈引路?”

“自然!自然!”

大魏仁庆九年,齐王造反。

大将军沈寂亲自领兵迎战,双方交手之际,齐王身后将领却纷纷倒戈,齐王被擒,于押解回京路上,被人暗中用箭射杀,死于囚车之中。

大概他死前也明白过来,用毒药控制人心,到头来终会反噬自己。

天牢中的魏谦饱受折磨后,因此前根基已毁,不久便于牢中痛苦死去,死后尸体被虫蚁啃噬得惨不忍睹。

平定齐王之乱后,沈寂与谢厌俱上请皇帝,决定一辈子镇守边关,抵御外敌。皇帝斟酌良久,遂挥笔批准。

齐王训练营骤然解散,谢厌领着薛灵方为他们解毒,他们均身负一技之长,有人愿意投军建功立业,有人愿意同林奕一般回乡瞧上一眼,也有人潇洒恣意,浪迹天涯。不论如何,他们总归不会再被毒药控制,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人生。

此后几十年,沈寂与谢厌的战神之威令西戎不敢轻易进犯,谢厌闲暇之际,时常教导薛灵方,薛灵方经过刻苦钻研,终于青史留名,成为人人敬佩的女神医。

与沈寂逍遥过完五十年,谢厌不舍地抱紧怀中逐渐冰冷的身体,静静等待小八启动穿越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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