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雾霭空间,只有脚下石砖与低头冲来的理查德清晰可见。 嘭。 理查德结结实实撞上陆离胸口。陆离被裹挟的冲势向后退出几步,忽然皱起眉。 他的后脚掌踏在了空处。 响起理查德先前丢来,却迟迟没有落地声的通灵枪,陆离抓住面前的理查德调转方向,后退远离未知的边缘。 理查德并未发现问题,他踉跄跟着陆离走了几步,然后主动前冲妄图让后退的陆离跌倒—— 他的计划成功了一半,过快的后退让陆离难以保持平衡,向后倒去。 陆离对搏斗一窍不通,但他知道自己这时该做什么。倒下的一瞬,他双腿曲起,蹬在理查德的小腹处,将他的身体掀开。 嘭—— 一声摔落的闷响从头顶传来。 陆离转身爬起,只爬起一般,理查德又陡然扑了上来,骑在陆离身上挥舞起拳头。 “你应该会理解我才对!只有强大的力量才能保护所有人!”
拳头如雨点般砸落,理查德双眼赤红地咆哮道。 陆离抬起手臂护住脑袋,冷静的黑眸透过手臂间的间隙注视理查德:“你说的是对的。但你做错了。”
理查德的体力早已是强弩之末,挥舞的拳头只能让陆离感到一丝疼痛。抓住挥拳的空隙,陆离倏然发力翻身,转为将理查德压住,居高临下看着神情癫狂的理查德:“可以控制的力量才叫力量。”
理查德的脑袋微微后仰,突然重重撞上陆离的额头。 仿佛整座深海遗迹都在随之颤动,耳中嗡鸣一片。陆离不可抑止的后仰,理查德趁机撞开陆离,狼狈地爬起。 嘭! 理查德抬腿踢向倒在地上的陆离小腹,他因为用力过度脸庞涨红起,嘶吼道:“凭什么认为我做不到!”
“兔子无法理解狮子为什么不像它一样吃草。”
脑海的震荡让陆离无法保持平衡,清晰跳动的心脏挤压着血液涌向头部,乃至眼球。 胀痛感令陆离陌生而不适,但眩晕感在快速褪去。 “你在说什么蠢话!”
失去理智的理查德再次踢向陆离,陆离突兀伸出手抓住脚腕,将他拽到。 一人力竭,一人脑补受到撞击难以抵抗,二人仿佛最原始落后的斗殴,在这片雾霭空间中翻滚。 无人留意他们正接近那片诡异的边缘。 陆离意识到对待疯癫的理查德,越是复杂的话语越是难以让他理解。直接可能更有效,但也会激怒对方:“你觉得你比我强吗?”
“那是因为你是个胆小如鼠的家伙!”
理查德张嘴咬住陆离手臂,但被厚厚的毛呢大衣所阻挡。 与理查德僵持的陆离回答:“飞蛾扑火不叫勇敢,牺牲他人不叫正义。”
“我从不会像你们这种伪善者一样自恃正义。”
理查德扔死死咬住陆离的手臂,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我只是个卑劣下贱却不甘心的贫民,我想要救下许多人,得到那些被我庇护的人们的夸奖和信任!”
陆离抵抗的力量忽然减弱一些。 “源于你的童年?”
他在理查德话落的一刻窥探到他内心的一角——那似乎是个穿着褴褛,肮脏地站在街头却无人问津,眼中挤满无助与木然的小男孩。 疯狂者往往有着扭曲心灵的不幸童年。 街头出身,从未见过父母的理查德似乎也是如此。 陆离的话语彻底惹怒了理查德,掀开了掩盖心灵的最后一片瓦片。 “你没资格知道这些。”
他的头颅猛地后仰,但在故技重施之前,陆离已经将他一脚踹开。 一样被布条包裹的东西从怀里跌出,理查德下意识伸手去够,这个动作救了他一命。他的身体突然跌落至边缘,只剩下伸出的双臂艰难趴在边缘处。 他没有力气爬起来,好在也不会脱力掉下去。 磕破额头的理查德眯起流淌进血液的左眼,喘息着注视看向掉出东西的陆离,好像认命般不再挣扎:“想知道那是什么吗?”
“古神的一部分。”
陆离回答。 更具体些,是触须、眼球、肉块。 “没错。”
理查德艰难地咧起嘴角,额头的鲜血让他看起来神色狰狞。“拿着它,最终胜利的你会得到古神的躯壳。”
“或者向你一直说的那样,拒绝这股力量……来吧,让我看看你这个伪善者会如何选择。”
陆离低头默默看向布条,理查德嘴角笑容扩散中弯腰捞起它。 “我曾得到过这种力量。”
陆离缓慢走向理查德,低语道:“它来自一只虚弱的邪神。”
“那种感觉难以形容,它不会让我飞,也不能操控物体,它只会充盈我的灵魂,让我觉得无所不能。”
理查德听得很认真,陆离这时告诉他:“是的,如你所想,我最后放弃了它。”
“因为这并非好事,这种力量从来也不属于人类。哪怕它对我毫无恶意,想要保护我,仍无法改变正在瓦解我理智的事实。”
“火不会主动伤害任何存在,它只会待在那里。”
陆离站在理查德面前,垂眸看着他,还有身后那片似有风吹过的幽暗深渊。 “我阻止你是因为你所做的一切,疯人院被你做试验的人,被你寄生的人,港口上千无辜死去的市民——造成一切的你声称想要保护世界,恕我直言。”
“你不值得信任。”
轻轻抬手,那个被理查德视作一切的布片,连同里面的东西落入深渊。 理查德低下头,脸色灰败,他突然抬起头,癫狂大笑道:“你赢了……但你以为我会像故事里的反派,做着无用的抗争给你史诗般的结局吗!想也别想!”
理查德忽然松开了扒住边缘的手臂。 他的身形快速下坠,却又在一瞬间停滞。 扑来的陆离抓住了他的手腕。 理查德忽然在这时抬起头,看着陆离不曾变更的冷静,忽然敛去所有情绪,平静地说:“血色触须是踏入这里的钥匙,当我们抵达这片海岸它就已经消失了。你安全了。”
理查德抬起手,用他仅存的力气掰开陆离的手指。 “现在……我已经不欠你的了!”
带着最后的喊声,理查德的身体坠入幽暗。 深渊下的诡异之风呜咽而过,似乎在对无姓之人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