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个子就高,如今又比沈莺莺多站了几个台阶,沈莺莺抬眼去看他的时候,发现视线都被他挡住了。
眼睛里的画面,一下子就小得只能装得下眼前这个人。
顾阳景今日束冠,露出好看的额头。肩膀处部分发丝垂落到胸前,映着日光,好像有点点光芒。
多好看的一人啊。沈莺莺心想。
“这宫里的路,难道是云玄探家造的吗?如果不是的话,本督没必要和云玄探汇报。”
多好看一人!可惜长了张嘴。
沈莺莺连忙伸出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殿下先走!殿下怎么说也是正一品的两厂总督,又是皇子,民女就是上任了,那也不过五品官员。哪有走在殿下前头的道理,殿下先行吧。”
顾阳景板着脸,扯了扯嘴角,还真就绕过沈莺莺,然后离去了。
不过这大殿通往宫门的路,也就一条,因此他俩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保持一定的距离,也算一同走了出去。
沿着红墙,走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庇荫路。踏过宫门的那一刻,日光突然透亮了起来。
虽然午间日光刺眼,但沈莺莺却觉得如获新生。
奶奶的!终于走到头了!
之前觐见圣上的时候,皇帝都允许她坐轿子。
可是以后要是当官了,就得学别人一样徒步行走了!这要是天天这么步行,最少得减寿十年!
沈莺莺出了宫门,本来想用登云履飞回昭雪坊,但又觉得太累了,浑身提不起劲儿。
思索了一会儿,决定去租个轿子。结果还没来得及找到轿夫盘问价格,看见两厂那位小橘公公走了过来。
小橘公公看上去很年轻,不过十来岁,皮肤很白,瘦瘦小小的,蒜头鼻,小雀斑,举手投足间泛着几分可爱劲儿。
小橘公公的身后,还跟着一架颇为奢华的轿子,六抬流苏高顶雕兰香花轿,看上去又大又宽敞。
沈莺莺看见这督主府的小橘公公,突然想起了一事。
她那四次元袖子里藏着一封绝笔信,和一枚玉佩。是故友陈愈交代给她,要她在合适的时机,交转给这位小橘公公。
沈莺莺思来想去,也不知道什么时间才算是好时机,如今突然见到了,倒不如直接交与他。
想着,沈莺莺从袖子里掏出了那封信函以及那枚玉佩。
“小橘公公,这是陈家庄陈愈,托我给您的物件。”
橘肖一听说陈愈的名字愣住了,再一看沈莺莺手中拿着的玉佩,正是他亲手打造的那一枚,不由得笑了笑。
“真是的!我不是和他说了吗!要拒绝自己拒绝,哪有交代别人的道理。”橘肖接过了沈莺莺手中的信函和玉佩,立马塞进了袖兜里。
神色看起来还是那般兴高采烈。
看来他还不知道陈愈已故的消息。
沈莺莺张了张嘴,本来想说什么,顿了半会儿,又给合上了。
也罢,一切前因后果在信上应该都有写明,她没必要特地再说一遍。
“小橘公公来找我有何事吗?”
橘肖闻言,嘿嘿一笑。
“云姑娘,我们督主帮你安排了轿子,您之后就坐这辆轿子上下朝吧。”
沈莺莺楞了一下,这轿子,包月还是包年了?
“京城里租赁轿子的费用还是挺高的,就不劳烦殿下破费……”
“云姑娘误会了,这轿子不是租赁的,是我们五皇子府的私家财产。云姑娘之前帮我们督主驱了邪魔,听说还折损了修为,督主心里一直过意不去,这辆轿子就算是督主回馈给您的一点心意。”
沈莺莺怔了怔,原以为那家伙就是个只会白嫖、竟把她当工具人的面瘫,没想到现在也会知恩图报了?!这是活久见系列!
不过本仙帮那位无根皇子,一共驱了五十多个厉鬼!要这点报酬那也是应该的!
想着沈莺莺欣欣然点头,“那就替我谢谢督主了。”
“客气了。云姑娘这边请。”
橘肖将沈莺莺送上了轿子之后,又嘱咐了几句,马夫便驾着轿子,送沈莺莺离去了。
目送那辆六台花轿离开后,橘肖又乐颠乐颠走到另一架四抬青色轿子前。这辆比起先前那架,倒是显得素雅低调。
“督主!我按您的吩咐,把云姑娘送上轿子了!”
彼时青色轿子的帘子已经拉起,车厢内倾城容颜的男人,单手托着腮,淡淡扫了轿子外的小太监一眼。
“本督可没让你说这么多。”
又是什么过意不去,又是什么一点心意……这种说词,未免显得累赘。
橘肖在轿子外闻言,依然粲然。
“那可不一定哦督主!保不齐只有我这么说,才能真正顺应云玄探的心思,才能深入到云玄探的心里去呢!”
深入心里吗?轿子内的男人艳丽的眼眸里点点星河,不知道在想什么。
倏尔,他放下了帘子。
“起轿吧。”
轿子里的人淡淡提了一句,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顾阳景还在疑惑间,只听得轿子外突然有人放声大哭了起来。再一听,可不就是他那个贴身小太监嘛。
“橘肖,你这是怎么了?”顾阳景掀开帘子一看,发现小橘子干脆整个人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橘肖抓着手中的信函和玉佩,整张脸哭得那叫一个凄惨!声音彻底盖住了附近街头的吆喝声。简直比杀猪还难听。
只见橘肖哭哭啼啼,断断续续地从嘴里拼凑出伤心的缘由:“我……我的爱人啊……你为什么……为什么……就这么抛下我而去了!”
顾阳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你的爱人……又死了?”
印象里这是第六个,还是第八个了……
小橘子听见主子问话,抽抽搭搭答道:“我原以为他把玉佩还给我是想拒绝我的心意,没想到……呜呜呜呜……”
说着又哭了起来。
顾阳景没忍住吐槽,“要不你还是别喜欢人了——至少给人保个命。”
印象里,这家伙喜欢的,爱慕的——基本都死了。
小橘子听到轿子里的男人这么说,气呼呼地站了起来。
“督主!奴才明明是一腔真心!奴才喜欢他们的时候,又没盼过他们死!”
只是不知为何,每次自己喜欢上的人,最后都会死于非命……现在想想,确实有点诡异。
顾阳景眨了眨眼,转而,一脸严肃:“你应该没有喜欢过本督吧。”
小橘子:……
没等轿子外的小太监答话,顾阳景打了个寒颤。
“算了算了,你还是别回答了,本督不想听。本督还想多活几年。”
小橘子:……
“起轿吧。”
坐在青色轿子的男人,只用了三言两语,便将轿外那人的悲伤情绪,消解了不少。
毕竟比起悲伤,小橘子更多觉得是——无语。
督主什么意思哦。他小橘虽然总是见一个爱一个,但他真的没有喜欢过督主!督主长相太阴柔了,他喜欢男人味一点的!
偏偏主子让他闭嘴!不让他澄清!他真的是太冤了!
*
江南府。
鬓角花白的皇帝老头依旧在池子旁喂鱼。
站在他身后的内务府总管太监橘轲恭了恭身子,“陛下,京城通过驿站快马加鞭传来的密函,您还看吗?”
皇帝老头摆了摆手,“不看了,朕来江南是来赏花赏月的,怎么这看密函和在皇宫里看奏折的时候一模一样。还有增无减啊?
朕最近想了。这写着朝中要事的密函就这样通过驿站传来传去,容易泄露政情。赶紧给枢密院飞鸽传书,让他们别送了。”
橘轲:……
怎么听都觉得是陛下逃避政务的借口。且不说真正不可泄露的消息,枢密院压根不会通过驿站送达,皇家向来有专门独立的驿站路线,政情基本不可能泄密的。
盛元帝双手放在背后,看着池子里的金鱼游来游去,相亲相爱的样子,忍不住埋汰了一句:“大橘子,朕在这边观察半天了,你说这鱼怎么都不打起来。”
“陛下,也许这些鱼关系很好呢。”
盛元帝摇了摇头,“表面平静而已,很快就要打起来了。”
半晌,盛元帝又想起一事,“大橘子,你说朕把莺莺派到大理寺当官,老三他能把握得住机会吗?他能追得动莺丫头吗?”
“这个……奴才也不知道。”
“不怕!老三不行,还有老四!老四也经常去大理寺,也许老四有机会。”盛元帝说着顿了一下,恨铁不成钢,“但是老四这家伙太不争气了!现在都十九岁了,整天游手好闲,不干正事!”
听到盛元帝这么说,橘轲又道:“陛下,今早有人送来消息,说四殿下想入仕途,想和您讨一个官员职务。”
盛元帝闻言,顿时龙颜大悦。
“好好好!老四终于长大了!居然懂得向朕讨东西了!大橘子,你说说,老四他想要的是哪个部门的职位,是大理寺、都察院,还是朕的三省六部?只要老四肯说,朕都给他安排!”
“四殿下他说,他想当——”
“嗯嗯!”盛元帝的神情看起来非常激动。
然而他面前的橘轲,只是讪笑。
“四殿下说他想当一名清道吏。”
盛元帝愣了愣,“清道吏?这是什么官?我大金有这种职位?”
“准确说不算官员,属于吏员,没有品级。这清道吏员归太府寺管理,日常主要负责街市卫生管辖和清理工作。”
见盛元帝还是不解,橘轲又解释道:“就是街头负责扫大街的。”
盛元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