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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水中说规矩(1 / 1)

心有雷霆而面若静湖,这是生命的厚度,是沧桑岁月堆积起来的。人生海海,山山而川,回首向来萧瑟‘归去’也‘无情无雨’。

景城尸蛊一事从未想过会能如此顺利,恍若隔梦,但对于江湖上而言无非是多了一缕快哉风,毕竟四位宗师之上的高手齐聚少有,南佳佳拼死护主更是扬名江湖,告知世人欲杀殿下先踏红衣。

到达沧州境内,许南烛雇佣了三条大船,顺流而下,船尾上一袭白衣随风遥拽,黄河之水拍打船身隐约有盖过那呼啸风声,目光所及,明明暗暗的灯火沿河十里。

莫昭雪放下书卷,眺望着远处的灯火阑珊,有感而言:“唯愿有一天,看到中原国土之上,再无百里硝烟,人间炊烟不断,千里绵绵....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

许南烛侧头看向这位浑身酸臭味的书生,心中满是疑惑,这一路行来,莫昭雪除了每日看书的咬文嚼字便是静坐观天,将那袖袍里的书卷看得比自己性命都要重。

每每许南烛总会调侃,“你这书能填饱肚子,书上可有写一个馒头几枚铜板?”

莫昭雪则轻轻摇头不语。

许南烛也渐渐明白了,怪不得莫昭雪会被莫家赶下山,面对爱妻成为莫家老祖的修炼炉鼎而无动于衷,也只有他这不温不火的性子,才能视若无睹,不惧流言蜚语,倘若换做有血有肉的男儿,哪怕是死也要亲手薅下太岁脸上的三根胡须,怎甘受辱。

莫昭雪将书卷摊在双膝上用手抚平卷角,随后小心翼翼放进袖口。

许南烛正视莫昭雪,忽然开口道:“读书读出个百年来第一个滑稽可笑的窝囊废,再读下去又有什么用呢?”

莫昭雪整理袖袍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缓缓起身离去。

起初许南烛并未多想,可细细斟酌之下,倒也不难猜测莫昭雪的真实身份,因为他的行为举止与江湖上的传闻如出一辙,一日不读书则食之无味,拱手将妻子让给莫三绝当其修炼炉鼎,不堪辱骂的言论中莫昭雪仍旧能泰然自若,但也更加让人瞧不上,没得半分骨头硬气。

莫昭雪自然也明白许南烛的言外之意,读书能否读出天象境,读书能否为妻子报仇,难不成还能与那莫家老祖摊开书本讲些个大道理,指望他能够良心发现,吞剑自刎?

尽管如此,他始终不发一言,只埋头读书,读春秋大义,读道教无门,读佛门慈悲,是啊,若非如此温吞性子,早已彻底沦为孤家寡人的他,又怎能消受的下世人的白眼,家族内冷嘲热讽的打压,他早已沦为莫家剑冢的笑柄,人人皆对其嗤之以鼻。

无论是在父亲莫水寒眼中还是那位见不得光的私生子眼里,莫昭雪永远是那位只知道唯唯诺诺点头称是的男子,即便连爱妻贴身丫鬟都想远离这位碌碌无闻且窝囊的男子远一些,再也远一些。

舱帘外,莫昭雪停下脚步,淡言道:“幽州开垦土地一事交给我,待事成之后当有所求。”

许南烛浅笑不语,在他看来,莫昭雪所求不过是让北玄铁骑踏平莫家剑冢,也唯有此条件才能讲的通,可世人拜佛都不见得有求必应,他又凭什么应下这利小害大之事,寻那晦气。

莫昭雪见殿下不语,便是开口继续说道:“不会让殿下为难,更不会让北玄铁骑为我莫昭雪一人卖命。”

闻言,许南烛倒是来了兴趣,再度正视眼前男子细细打量之后,点头笑道:“既然话都说开了,那这件事我应下了,但我也并非是一个绝情之人,倘若你能将自身利益盖过莫家剑冢带来的危害,那么我许南烛愿亲自率铁骑拜山门,你看如何?”

莫昭雪见殿下应下,掀起舱帘走了进去,留下一句:“不用多此一举,幽州之事自当全力以赴,家事还需自己动手。”

许南烛倒也没有再多言,反而更加对此感兴趣,手无缚鸡之力的酸臭书生如何胜那天象大境,心中只道‘有趣’,难不成要以死明志,以亲肉骨血唤起良知?

但以莫昭雪温吞性子倒也不像是能够干出这傻事的人,沉默了半响的许南烛最终还是决定,倘若这小子有那决心再上莫家剑山,那他许南烛必当助其一臂之力。

楚夜星拎着酒壶端着烤好的鱼肉来到船尾,恬着脸笑道:“殿下,我特意吩咐下面人做的,你尝尝?”

在山林里过够了苦日子的许南烛哪里还顾得形象,当即盘膝而坐,筷子也被丢到了一旁,徒手抓鱼撕咬,一大口鱼肉连带着鱼刺都不曾吐,即便这样还不算过瘾,接过楚胖子递来的酒坛猛灌了几口这才算是心满意足。

楚夜星寻了个时机,这才小心翼翼开口提起了雁门关的事:“殿下,北蟒连过璃阳十二道防线,杨山又再度被重用派往北上抗敌,我们要不要帮衬一把?李蒙老将军陪同叶森雪和苟言笑战死雁门关外,北蟒女皇还特意送信到清凉王府邀请殿下入北蟒做客,南部李林浦有窃长安之心,整顿军马虎视眈眈,还有....”

许南烛抬手打断,没好气的怒瞪了一眼楚夜星,骂道:“楚胖子,你他娘就不能提点开心的事,老子这才刚刚有胃口,你小子还让不让我吃?”

楚夜星嘿嘿一笑,随手抬手将怀里揣着的密函一封封递到殿下身旁。

许南烛将手里的半条烤鱼丢进碗里,长叹一声,问道:“知春姐还吵嚷着要去寻那小虎嘛?”

楚夜星抿去嘴角上的残渣油渍,快速咀嚼几下做了个吞咽动作,这才呵呵笑道:“殿下怕她鸟甚,不过区区一介女流,不过顾南征与叶子凡已经将其平安带回幽州了,信上也没说,要不回头我帮殿下问一问?”

许南烛抬手捏了捏楚胖子脸上的赘肉,直言道:“怕,怎么不怕?我许南烛这辈子就怕两个女人,一是我娘,二是知春姐,不过既然信上没提那也没必要多问,回头你派人告诉顾南征,让那小子好好护着点,别在头脑一热去抗击北蟒,到时候方乾那老头不得活劈了老子。”

楚夜星连连点头,一张脸油腻肥硕的猪头憋得通红,他还是第一次瞧见殿下如此惧怕一个人。

许南烛猛翻了一个白眼,顺势一脚踹在楚胖子大腿上,骂了一句:“笑个屁,怕女人是很丢人啊?”

楚夜星赶忙收敛脸上笑意,轻咳几声,情真意切道:“是有那么一丢丢,但要是殿下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许南烛抬手佯装要抽刀劈这小子,但这楚胖子溜的极快,临走前还不忘顺走两条烤鱼。

好不容易赶走了楚胖子的许南烛正欲好好享受一番酒肉滋味,可当再度低头看到的却是空无一物的盘子,上面只剩下一些肉渣混合的油水。

还没等许南烛破口大骂,手旁的酒坛也一并被抢了去,瞧着方乾大口吃鱼饮酒的作态,许南烛顿感一阵心痛,他堂堂幽州王,怎就沦落到如此境地。

方乾牛饮一番,酒坛见底,随手一抛,打了个酒嗝。

许南烛拎着酒坛仰头品尝了几滴酒根,哀怨道:“这二十年陈酿,可惜了。”

方乾梗着脖子,一副不讲理的模样,鄙夷道:“老子教你刀法,还不值这点酒?”

许南烛瞥了一眼方乾,懒得与其争辩,这穷乡僻壤之地,上哪再寻一坛二十年陈酿,倘若是在幽州,这酒便是被喝去七八坛都不会心疼,这不当下物以稀为贵嘛。

方乾趁着酒劲缓缓说道:“李忘生本应与我有一战,可因为其中各种缘由不得出手,现如今你也算我方乾的徒弟,学成之后需与李忘生的徒弟一较高下,让世人看一看,究竟是他剑道万古,还是我方乾刀起天象更胜一筹啊。”

洋洋得意方乾意气风发,可许南烛却在那挂搜盘底残羹肉渣。

方乾怒瞪许南烛,怒道:“臭小子,出息呢?”

许南烛将空盘随手丢到一旁,侧头瞥了一眼方乾,吊儿郎当道:“你俩要打跟我可没关系,我又不是求着你教我练刀,江湖上不是有祸不及家人,殃不及徒孙的规矩嘛,我许南烛可没你那股子劲折腾,刀枪无眼,惜命活的长久。”

方乾脸上笑意更浓了几分,“我方乾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收了你这么个半吊子,才涉足江湖就要跟老子说道规矩了?懂个屁,所谓江湖的规矩就是人走茶凉,默默散场,你要是问了,就是不懂规矩。”

瞧着十分不识趣的许小子,方乾就感觉一股怒火在胸口处如烈日般灼烧,似要喷薄而出,恨不得抽刀劈死这混小子,多少人想要拜师而无门可入,许南烛则偏偏是不惜,难不让人恼火。

许南烛摆手打断,面露无奈道:“你方乾不缺徒弟,可我许南烛也不是个缺师父的主,到时候找上门的比武切磋,我许南烛服个软,认个输也就罢了,不丢人。”

本想着故意气一气这老东西的许南烛,忽然觉得自己这番话在理,只要认输就能看到方乾跪地磕头,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快哉事,何乐而不为呢?

方乾皮笑肉不笑的看向许南烛,脚下一踏一块木板震飞数丈,他反手将一根宛如胳膊粗细的麻绳抛了出去。

许南烛一时不察,腰间被麻绳捆了个结结实实如龙盘柱,还未等反应过来,便是被一股气力拽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抹月牙弧度坠入江河之中。

方乾将那块从船体上分解下来的木板随手抛下,注视着被麻绳拖拽而行的许南烛,爽朗笑道:“啥时候想明白了,再上船,我方乾不喜欢强人所难。”

许南烛被大船拖拽,不至于沉入江河之底,可那水磨屁股也不见得有多舒服,再加上入秋天凉水寒,唯一立足之地也仅仅只是那一块狭窄的木板,这木板不大不小,正好让许南烛立足栖身可却无法借力上船,只能眼睁睁瞧着方乾消失在船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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