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热孝第一年,端午节一切从简。
宫里只备了些艾叶菖蒲雄黄酒,各处烧点洒扫以驱吉避凶,宴会娱乐一应全都取消。
王湘君起早贪黑两三日才整理出个头绪,拿到御书房找皇帝过目。
陆沉拦下她。
“皇上正与诸位大人商议国事,不许任何人入内,皇后娘娘且再等等”
王湘君被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像惹了毛的大公鸡。
“陆将军,升职了啊?”
她一步一步走近,男性阳刚气息铺面而来,那是她许久都没接触到的雄性汗液的味道。
“陆将军升了御前侍卫统领,这身铜面锁子甲穿在将军身上,愈发威风凛凛不同寻常”
王湘君走一步,陆沉往后退一步。
“皇后娘娘恕罪,属下也是奉命行事”
“本宫又没怪你”
初夏骄阳照在他的侧脸,刀削般的下颌映出流线型弧线,高挺的鼻梁一进一出喘着粗气,只属于男性的粗犷将她笼罩。
这是与皇上完全不同的英武阳刚。
这样宽厚的肩膀若是能靠一靠,不知道多有安全感。
她饶陆沉走了一圈,眸中戾气一点点散去,变得意味不明。
“将军不必这么紧张,你说皇上在商议要事,本宫不进去就是了”
王湘君走到侧殿坐下,招陆沉进去问话。
问了皇上的饮食起居,问了里边都有哪几位大人,为什么事面见皇上,什么时候才能走。
陆沉斟酌着捡了无关紧要的消息说了。
王湘君温婉一笑,转而说起别的话题。
“陆将军年岁几何?家中还有什么人,可有娶妻?”
陆沉微微一愣,脸色不自在。
“臣年近双十,上无高堂下无兄弟姐妹,孤身一人,并无娶妻”
王湘君一脸心痛:“将军这般好人品,身世竟是这样,实在叫人唏嘘”
“这样吧,你伺候皇上这么多年,本宫也算你的主母,不忍你一直孤身一人,本宫与你说一门亲事如何?”
陆沉坚决拒绝说不用,自己公务繁忙无力顾家,没得耽误别的姑娘。
“怎么,将军不信我?”
王湘君缓缓起身凑近,贪婪闻着陆沉身上的男性气息。
“本宫与皇上青梅竹马夫妻一体,还会害你不成?”
一字一句极具威慑和压迫感。
大盛朝确有主母给下人指婚的规矩,陆沉想了想,终于不再推辞。
“这就对了”
“你喜欢什么样的,本宫照着你喜欢的与你配”
陆沉脸色极不自在,半晌嗫嚅着道。
“自然要贤惠温柔的,若能有一技之长更好,若没有,性子好些就可”
其实他完全不懂。
只听同营的老张总说自己娶了個母夜叉,不温柔也不娴熟。
寻常开玩笑老张总说,要他娶个如水般温柔的女子。
“夜里有人暖被洗脚,白天有人端茶递水,冬天缝棉袄夏天摇蒲扇,知冷知热会疼人”
陆沉下意识觉得:“这哪是娶娘子,分明是娶个娘”
他常常暴打他的脑袋,大家热热闹闹笑成一团。
“好一个温柔贤惠,你倒会享受”
王湘君捂唇笑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阳刚也怕绕指柔,本宫试着找找看”
她又详细问了问可有别的要求,家世相貌等等。
陆沉闹了个大红脸,说得好像人家姑娘们能任他挑选似的。
时间一分一秒煎熬,陆沉想走又无旨意。
终于御书房门开,几位大人陆陆续续出来,他松了口气忙欠身做出个请的姿势。
“皇上难得有空,娘娘快去吧”
王湘君款款离开,临走不忘回头笑看他。
“今日只是大致了解,改日将军下了值本宫还要细聊”
陆沉:“……”
——
御书房帝后商议端午节的事。
华枫轩。
林夕梦备了慢慢两大盒粽子点心小东西,准备给郭威送去。
“你给我求一幅字”
林夕梦拿了一幅字交给大贵,嘱咐他一定想方设法让郭威临一遍。
大贵想不明白,林夕梦笑了笑没说话,赏了两颗银花生打发走。
青青和紫荆也不明白,问,林夕梦依然不说。
只说端午节没别的玩意儿,让郭威写个字就当给弟弟祈福。
两人也没再问。
林夕梦独自一人坐在窗台前,看院子里几棵枫树摇摇曳曳,枝繁叶茂,想象着深秋时不知是怎样一副美景。
“再种两棵银杏就更美,青青你去尚宫局问问有没有好的银杏树移过来两棵,拿着赏钱去”
青青应声而去。
紫荆也被打发走。
林夕梦这才哆嗦着手拿起桌案上的医书。
“今有植皮之术,可治疗大面积伤口,凡遇烧伤、大片刀伤、腐烂伤、溃伤等药石无医之肌肤,可用该术解之,康复后可完好如初,只在缝合边缘处有少量疤痕……”
再一次的震惊。
林夕梦甚至觉得,那郭威更像弟弟了。
肩膀上没伤口也不一定不是。
他的眉眼,他说话的方式,他小小年纪耍的那一手花枪,林夕梦都曾在林氏族记伤看到影子。
这么多蛛丝马迹,怎能因小小疤痕就轻易放弃。
这一天,无比忐忑。
她坐立难安,只好再次召见陆沉。
“我知道下值时间如后宫不合规矩,我也知道我不能这时候见将军,可我还是想问问郭威……”
陆沉不耐烦中带着无奈。
“真就是在大街上捡的,当时他一个小孩子在卖艺,身体虚弱得很,招式却有意思,我就把他捡回来,带到护院队伍里”
“他身子差年龄小,保护不了什么人,我只让他教那些护院招式,当助练”
“他与我真没任何关系”
林夕梦更加激动,胸口一起一伏。
“他若真是我弟弟,你便是他的救命恩人,陆将军请受我一拜”
陆沉:“……”
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这算什么跟什么?
他后退几步,再次无奈。
“林贵人何必为难,属下不过一小小侍卫”
三分不耐三分无奈外加四分不忍。
想必也是逼到一定程度,否则她堂堂六品贵人,深得陛下宠爱,放着好日子不过何必天天跟自己纠缠。
陆沉难得叹了口气。
“看在林贵人思亲之心迫切,以后郭威之事属下不再阻拦,贵人可随时前往”
“多谢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