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和煦春风，帝王站在十几丈的城楼上，目送数万人的兵马浩浩荡荡离去。
城楼不远处，谢景芷一左一右，牵着她的两个孩子目送夫君离开。
她没有哭，甚至眼圈都没红，脊背挺得直直的。
春风吹起她的斗篷，一双儿女闹着要找父亲，被乳母抱起来轻声哄着。
她倔强转头，替儿子擦去眼泪，把女儿抱在怀里，目光依然在远方。
终于等到再也看不到影子，谢景芷抱着女儿走到帝王面前。
沉默了好一会，她才酝酿出两分比哭还难看的笑意。
“来，叫舅舅”
两三岁的幼儿话还说不清楚，模仿着母亲的话，嫩生生喊舅舅。
谢景芷笑着行礼。
“给皇兄请安”
谢辰瑜伸手把孩子接过来，揉了揉外甥女的头发。
“比上回见胖了不少，喜欢吃什么，让舅舅给你弄”
小姑娘认生，加上谢景芷少进宫，也不常往乾清宫来，不太认得眼前的舅舅。
“哇”一声就哭出来，张开双臂要母亲。
谢辰瑜一脸尴尬又把孩子送了回去。
谢景芷抱过女儿，严肃看着她。
“这是你亲舅舅，怎么还不认得？”
“你这小丫头真没见过世面”
小姑娘更吓得哇哇大哭，谢辰瑜轻声哄了几声，问谢景芷。
“不知皇妹可有什么事？”
谢景芷勉强撑起笑容：“没什么事，就是……”
她强忍着泪水，想跪下求皇兄保她夫君平安无事。
想想皇兄毕竟是皇上，夫君身为朝堂一员，自当为大盛朝鞠躬尽瘁，为帝王排忧解难。
求情的话一但出口，岂不拖了夫君后腿。
她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没什么，只是有些舍不得，皇兄不必担心，我和孩子很快就会适应的”
她挺直腰板，目光里满是倔强。
谢辰瑜记忆里的四妹妹，完全就是天真无邪骄傲的公主。
如果深宫里只剩下最后一个无忧无虑的人，大概就是她了。
谢辰瑜笑道。
“四妹妹不用担心，郑爱卿从小习武，有一身的好武艺，这次的战事他必能旗开得胜，朕信任他”
谢景芷高昂起头颅，眼里带着骄傲的光彩。
“这话没错”
“在我心里，我的夫君是天底下最勇敢的勇士”
“他一定会为皇上驱逐走外敌，弘扬我大盛朝的国威”
——
城楼上兄妹叙话，宫里皇后与太妃密谋。
“娘娘放心，一切都准备妥当”
皇后笑得灿烂。
“那就好！”
“也不知道你一個太妃，是怎么认识军中的太医，你为了你的儿子，也算做到极点了”
庆太妃勾唇一笑，灰败的脸上竟有几分恶狠的痛快。
“娘娘也一样”
她站起身体，转了转脑袋：“不瞒娘娘说，我恨先太后，当年的除夕宴分明就是她下的手，当时的三皇子母子根本就是冤枉的”
“这些年我一直忍，现在也算忍到头了”
“先太后死了，我只能让她母债女偿”
庆太妃突然讽刺看向皇后。
“不知娘娘这么恨是为什么？”
皇后仿佛被刺了一剑，想出声反驳却突然卡住，哑口无言的样子。
“我……”
她挺直脊背扬起下巴：“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庆太妃讽刺一笑。
“娘娘不告诉我，我也多少知道一些”
“您是后悔了吧，当初先太后极力阻止你入宫，你没有听她的”
“我听说先太后和您母亲都看上了郑驸马，也就是四公主的夫婿”
皇后的脸色渐变，怒视着她。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娘娘想做什么？”
“咱们这件事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别的事可就不一定了”
“作为过来人我劝娘娘一句，这皇后之位不易，娘娘还是珍惜着，莫要为了某些莫须有的小事毁了娘娘的一生”
庆太妃目光炯炯。
“深宫的女人想过得好，宠爱不是最重要，子嗣才是”
“皇上已经年过而立，膝下却无子嗣，娘娘可要抓住这个好时机啊”
庆太妃言尽于此，皇后陷入沉思。
——
善国公府
谢景芷回到自己的院子，让奶娘把孩子抱下去，自己独自歪在内室。
眼睛还没闭上，眼泪就钻了出来，一股股一串串。
陈嬷嬷是先太后留给谢景芷的教养嬷嬷，自小陪着公主长大，公主出阁又成陪房。
先太后离世，陈嬷嬷便是四公主身边最亲近的‘娘家人’。
有些私密话不好对下人说，陈嬷嬷就是最好的倾诉对象。
陈嬷嬷刚进来，谢景芷立刻拉她的手。
“怎么办？嬷嬷我该怎么办？”
“遇骁他第一次去这么远的地方，还领了那么多兵”
“会不会有人害他，我总觉得心神不宁，我该怎么办？”
陈嬷嬷挽住公主的手臂。
“不会的，公主放心”
陈嬷嬷拍着她的手背：“不用太担心，男儿领兵打仗是常事，您放宽心，驸马爷很快会回来的”
然而四公主并没有放宽心。
当晚她做了噩梦，梦见驸马在军中遭人暗害，还被说成是为国捐躯，到头来连凶手都找不到。
所谓夫妻连心，大多如此。
谢景芷是捂着胸口被痛醒的，之后的几天依然不见好转。
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告诉陈嬷嬷。
“您以为我是无缘无故担心的？”
她倔强挺直脊背，冷笑道。
“别忘了宫里还有皇后娘娘，我的表姐”
“她看我夫君的眼神，就好像想吃人”
“放弃善国公家，嫁入皇宫，她一定很后悔吧？”
——
大军出征后，皇后的日子可谓滋润。
皇上忙于朝政，数日不进后宫，连选秀的事都不管。
王湘君拎着两寸厚的册子，笑得眼泪都出来。
“这些大臣还真是厉害，看见皇上膝下无子，一个两个就像疯了似的”
“连拐了八道弯的亲戚都能弄来”
想到谢辰瑜不知道多少年没进过后宫，更别提自己的椒房宫。
皇后笑得讽刺。
“可他们怎么知道，女人们生不出孩子，未必是女人的事，也有可能是男人的问题？”
“皇上他压根不会让任何女人生孩子的”
皇后招呼成嬷嬷。
“把所有的人都纳入初选，她们那么想来，就好好来享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