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旗在兄嫂吩咐其他事情的时候，意识回到光脑终端，看向连渊的生命记录仪。
灯火跳动微弱，光亮黯淡，说明人还有口气，但不多了。
他抓了抓头，有些为难。
看向南黎那张没有生气的脸，微微抿唇。
三哥曾经发给过他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子就是她，而照片里的三哥，笑得眼睛都快没了。
他一定很喜欢这个女孩子吧。
可她是异血者。
异血者，不被星际公约所容纳。
他曾经偷看过那份血检报告，知道南黎的身份。
在古板冷血的审判规则，和亲哥的偏爱中，还未成年的小家伙，果断自作主张的选择了后者。
他看过的话本不计其数，相爱之人的被迫分离，大多都是守旧落后的规则造成的。
所以他给南黎吃了药，这种药物，能掩盖她周身气息十二个小时。
不会被大哥大嫂认出来。
但同样的，他家族里的人，必须在十二小时内离开，这样才能保证这位小嫂子不暴露身份。
忽然，静止不动的场景里出现波动。
连旗被吓了一大跳，他没看错吧？
刚刚他的小嫂子动了？
怎么可能呢！
方圆五十公里内都被定住了，她又不是他们家族的人，怎么能动？
此时的连旗，不知道大人之间缔结契约的事情，自然也不知道南黎早就被归属于自家。
他心中默默祈祷，别动！千万别动！
南黎确实动了。
她的意识飘飘忽忽的苏醒。
潜意识的她，想要进入空间。
但只有意识飘了进去。
不。
或者说是灵魂飘了进去。
她能看到自己透明的身体，在满地狼藉的空间里飘动。
她看到木楼前，那个超现代的飞行舱，静静躺在草坪上。
灵魂飘到飞行舱旁边，看到躺在里头的熟悉面孔，静谧安然。
原来……他的飞行舱，一直在她的空间里。
靠近她会让他的身体自动修复，原来是这个原因。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
可为什么一直不说呢。
脑海里窜过的画面，接连闪现。
答案隐藏在其中。
是确认关系时，她说只想留在这颗星球。
是她数次言语间泄露出的抗拒和不安。
是他的每每让步，是他的次次为她着想。
好像一直以来，不断付出的那个人，都是他。
南黎伸手去挖心口，想要用皮肉的痛，缓解心脏的痛。
可手指只能穿过透明的身体，攥到一团空气。
原来，灵魂也是会痛的。
她看着飞行舱内部，爆发出让人心惊肉跳的红光，不知所措的拍打舱面，试图将他唤醒。
她的声音发不出来，就连手也无法触摸到他。
忽然，从木楼里浮出的光晕，将飞行舱包裹其中。
很快，舱门打开。
里头的人站起身，面对她的方向。
南黎用力去看，却也只看到他胸口巨大的血窟窿。
他曾经问她疼不疼。
她也好想亲口问。
连渊，你疼吗。
挡在我身后的时候，你疼吗。
【黎黎，我不疼。】
南黎猛然一怔。
他……能看到她！
模糊的身形靠近。
身前的人抬起手，熟悉的手掌落在她的脸上。
如无数个清晨夜晚，他的爱抚，小心翼翼。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他，动作轻缓，充满眷恋。
南黎漂浮的思绪，顿时被一股难言的恐惧占据！
她大喊连渊的名字。
【黎黎，如果我明天就会死掉，我会因为今天甚至是过去拥有过你而无憾…】
他的身影，和她一样，渐渐变得透明。
【我不贪心…】
南黎去捂自己的耳朵，去捂他的嘴。
可那声音，真真切切灌进耳中。
她不要听！
但她的手，却错过他的身体，扑了个空！
南黎心脏一沉。
心口处泛起一股炙热的刺痛。
她垂眸看去。
心口处，那朵山荷花的标记，从根茎末端开始消散！
巨大的惶恐包裹着她的灵魂！
怎么会这样！
她的手去用力去按住标记，然而无济于事。
漂浮出的碎裂光点，一点点充斥进身前的身影之中。
连渊的身体，也跟着那些光点变为透明。
南黎声嘶力竭的大喊，她脑海里飘出一个清晰的意识。
她要失去他了。
标记消失。
人会消失。
彻彻底底的消失在茫茫宇宙之中！
【连渊……连渊！】
声音终于能发出，她崩溃着大喊。
可眼前的身影，没停下消失的速度。
花瓣一朵朵凋零破碎，花蕊跟着纷飞湮灭，剜心的痛传遍整个灵魂。
直到最后一丝光亮离开她的身体，连渊也跟着彻底消失不见。
南黎用力往外冲。
意识回归到身体的时候，她猛然睁开眼睛。
陌生的环境，到处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
视线看到左右两侧滴滴答答的仪器，她立刻起身，拔掉身上的各种针管线路，赤脚冲到对面的玻璃墙壁。
墙壁上恍惚浮现她的身影。
抬起颤抖的手指，扯下领口。
一把扯掉身上的绑着的绷带，血液顺着崩裂的伤口再一次涌了出来。
而无论她怎么看，都无法在伤疤四周捕捉到一点曾经山荷花存在的印记。
没了。
她呆滞的目光盯着胸口的位置。
仪器爆发出的警报声，引来数名医生冲进来。
祁盛率先跑在前头。
他看到南黎失魂落魄的样子，看到她身上的衣服再一次被鲜血染透，压住眼底泛起的热，“黎黎，听话，回去躺好。”
南黎已经在空间里搜了一圈，没有连渊的影子。
可明明当时最后关头，她把人收进空间了。
怎么会不见了？
她的标记怎么也不见了？
“祁叔。”她的声音混着浓重的鼻音。
恢复成黑色的瞳孔被一层水光覆盖，“连渊在哪。”
祁盛身体一僵，握住她冰凉的手腕，默不作声。
南黎视线顺着他的肩头，看向被窗帘遮挡住半边的窗户。
外面不再是浓重的黑色，带了点清晨特有的墨蓝。
极夜结束了。
她的生日到了。
可她的爱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