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秋风听茅书生说话,暗想此人说话虚虚实实,不知真假,不知道他有意欺瞒咱们,还是他从别人那里听说之时就是假的。廖永忠奉太祖皇帝之命溺死小明王韩林儿一事多半不假,但是太祖皇帝派锦衣卫去杀白莲教教主一事却不像真的。就算太祖皇帝真要除掉茅家一族,那时也没有锦衣卫供他驱使,派去动手杀人的多半另有其人。锦衣卫南镇抚司案牍库中文卷堆积如山,陈列有序,大明开国前后的文档我看过许多,确实没有白莲教的相关记载。若是真要将白莲教的事迹彻底抹去,只怕并非易事。
厉秋风思忖之际,只听茅书生接着说道:“纪先生听那名锦衣卫如此一说,吓得魂飞魄散,险些昏了过去。只听那名锦衣卫接着说道,在下也是白莲教教主座下一份子,从应天府出发之时,无意中听上官说起此事,当真是心急如梦,唯恐教主大人遭受这些奸贼的毒手。离开应天府之后,在下一直想要将此事告知纪大人,怎奈锦衣卫对大人看管极严,在下找不到机会与大人说话。今日听大人说离着教主大人一家隐居之处已然不远,在下越发焦虑不安,暗想若是再不将此事告知大人,大人稀里糊涂地将锦衣卫带到教主大人隐居之处,不只教主全家性命不保,大人势必也要被锦衣卫杀人灭口。是以在下打定了主意,若是还找不到机会将此事告知大人,在下便要拔刀砍杀同僚,再将他们的阴谋大声喊出来,使大人能够知道他们的阴谋诡计。幸好今晚大人多喝了几杯酒,在下借着将大人搀扶回客房之机,冒险在大人肋下戳了一拳,使大人呕吐不止,这才有机会与大人单独说话。
“纪先生听那名锦衣卫如此一说,这才恍然大悟,急忙向着那名锦衣卫拱手道谢。那名锦衣卫摇头说道,眼下情势危急,大人须得立即逃离客栈,摆脱锦衣卫的追杀,偷偷前往教主大人一家隐居之地,告知教主大人立时离开,逃得越远越好。眼下江南已是朱元璋的天下,他的党羽遍及各地,锦衣卫更是神通广大,眼线无处不在,是以在下以为教主大人要想逃脱朱元璋的毒手,须得离开中土,到海外暂时躲避。纪大人若是见到教主大人,请将在下的主意转告给他老人家,请他老人家细细斟酌。
“纪先生听那名锦衣卫说完之后,连连占头。那名锦衣卫要纪先生用烛台将他打昏,然后翻出窗户逃走。纪先生吓了一跳,连连摇头,声称那名锦衣卫是他的大恩人,他绝对不能动手伤了恩人。不如两人一起逃走,前去拜见教主大人。那名锦衣卫摇头说道,若是在下与纪大人一起逃走,锦衣卫尾随追杀,最后两人都逃不掉。不如纪大人将在下打昏,先行逃走,待到锦衣卫发觉在下昏倒在地,势必要将在下救醒,在下醒来之后,只说在下收拾屋子之时,只觉得脑袋一痛,登时栽倒在地,人事不知。不过昏倒之前,隐约看到有人从窗外跃了进来,至于那人是何方神圣,在下又是被什么人打倒在地,却是一无所知。在下东拉西扯,能将锦衣卫拖得一时半刻,待到他们去追杀纪大人,在下可以故意指错路,带着他们到处兜圈子。如此一来,纪大人可以放心逃往教主大人隐居之处,将朱元璋的毒计告知教主大人。
“纪先生初时不肯答允,那名锦衣卫心急如焚,突然跪倒在地上说道,大人若还是犹豫不决,不只你我二人性命难保,教主大人一家势必遭到锦衣卫的毒手。到了那时,普天下的白莲教教众失了首领,只怕都难逃一死,威名赫赫的白莲教就此覆灭,在下和纪大人都是白莲教覆灭的大罪人,有何面目去见慧远祖师和子元祖师于地下?!
“纪先生听那名锦衣卫如此一说,知道情势危急,只能依照那名锦衣卫的主意去办。他将牙一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着那名锦衣卫连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站起身来,右手自桌子上抓过烛台,口中说了一声得罪,右手一挥,将烛台重重地砸在那名锦衣卫的头顶。那名锦衣卫哼都没哼一声,犹如一截枯木般栽倒在地上,恰好摔在纪先生方才吐出的那堆污物之中,脸上身上登时变得肮脏无比。纪先生心存感激,向着昏死过去的锦衣卫深施一礼,这才整了整衣衫,背起行囊翻出窗户,悄没声地溜出了客栈。”
茅书生说到这里,略停了片刻,这才接着说道:“纪先生逃离了客栈之后,不敢沿着官道行走,而是逃入镇子附近的一座荒山之中藏匿。其实他逃出客栈之后,立时起了疑心,暗想那名锦衣卫突然向我示警,说不定另有图谋。我与他此前从来没有见过面,又怎么能确认他不是故意坑害于我?!是以纪先生没有立即逃往茅家一族隐居之处,而是躲在荒山之中,打算看看情形再做决断。
“纪先生在山中躲藏了三四日,这才悄悄回到镇子中,换了一身衣衫之后,来到先前居住的那家客栈投宿。纪先生在客栈投宿是假,打探锦衣卫的行踪是真,是以入住客栈之后,他有意无意地与店小二闲聊,又赏给他几枚铜钱,诱他与自己说话。店小二得了纪先生的好处,说起话来再无遮掩,笑嘻嘻地对纪先生说道,三天前有一伙人在客栈投宿,不晓得因为什么原因起了内讧,竟然大打出手。其中一人被打破了脑袋,险些当场毙命,若不是掌柜请来了镇上的贾神医为伤者医治,只怕他活不过几个时辰。这伙人当真奇怪,咱家掌柜要去报官,这伙人的头目却将掌柜拦住,说什么既然没出人命,不必惊动官府。他赏了咱家掌柜几钱银子,叮嘱掌柜不要将此事说出去,随后便带着众人匆匆离开。咱家掌柜说了,这伙人必定是一伙强盗,要么是做了大案之后路过镇子,要么是跑到镇子里来踩盘子,否则他们绝对不会对官府如此忌惮,连同伙被人打得头破血流都不敢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