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瑞此时心情五味俱全,在入帐之前,蒙恬突然问起是如何得知嬴政驾崩之事,他便把家里罹难之事,以及现在咸阳的形势,一股脑地告知了蒙恬。
如今唯有罹难之事,扶苏尚未得知,就怕他没被假遗诏弄死,反倒先受不了刺激,自我解脱了。
“父亲。”
营帐之中,扶苏头缠白布,闭目跪坐。随着赢瑞一声叫唤,他才猛地睁开眼帘,快速回头望去。
“瑞儿。”
扶苏连忙起身,上前拉住自己的儿子,接着是左瞧瞧右看看,还把赢瑞全身摸了个遍。
“瑞儿,你是如何来到此地?”
“孩儿…孩儿从咸阳逃出来的。”
“为何逃?父皇驾崩是真的吗?现在咸阳发生了什么事?你父母和祥儿现在怎么样了?”
赢瑞闭上眼睛,咬咬嘴唇,扑通一下就趴在地上。心里苍凉苦笑:罢了,早痛不如短痛,现在不告知,今后还会背上不诚不孝的罪名。
“父亲,希望您听了孩儿接下来所讲,莫要再伤了心神。”
扶苏顿感头皮一阵发麻,已经预料到情况不妙,但他心里还希望听到赢瑞,能说出赢祥母子还活着的消息。
“你母亲跟祥儿莫非也跑了?”
“父亲,不!不是的。母亲和兄长,已被赵高所杀。”
听到此言,扶苏顿感脑门嗡嗡作响,耳鸣心跳,紧接着,一口血雾喷溅而出。
“父亲!快来人,传医工长。”
扶苏撑着榻案,瘫坐下来,音带沙哑呐喊道:“赵高恶我太甚!”
说罢,便昏厥倒榻。
不到一刻钟后,蒙恬和诸将,联袂赶来到扶苏营帐探望。
虽然蒙恬早有心理准备,却没想到扶苏竟然会闻听噩耗之后,导致气血攻心,他可真担心扶苏有个万一。
眼下,咸阳朝堂风云变色,纵观先秦各国历史,尤其到了君主驾崩、权力交接之际,朝堂上必然会掀起腥风血雨。
假如让胡亥继位,素来和蒙氏交恶的赵高,必定在胡亥面前屡进谗言。届时大秦,哪有扶苏和蒙恬的立锥之地?
夜里,扶苏醒来,睁开眼的第一时间,就向蒙恬说道:“将军,咱们议事吧。”
待诸将坐定之后,扶苏率先开场:“诸位同僚,目前可以确信,陛下驾崩、赵高篡改遗诏之事属实。且赵高已任命阎乐为咸阳令兼卫尉,把持着咸阳和皇宫的守卫,可以说咸阳目前几乎全是赵高党羽。
再者,我等对于篡改遗诏一事,没有半点证据,假如胡亥真的即位,为其师者赵高,必然晋为太傅。以赵贼手段,必会暗中操控新君,届时形势对我等相当不利。”
副将王离疑惑道:“末将觉得此事可疑,要知道但凡诏书发布,还需经过左右两位丞相确认,才可发布。”
蒙恬眼睛瞟向王离一眼,叹息一口气,道:“只怕李丞相已被赵高以某种手段控制,或者这事实乃两人合谋。诸位还尚未得知,扶苏公子一家已被阎乐所害,唯有公子瑞大难不死,逃出了咸阳。这件事足以证明,现在的咸阳城,必定是暗流涌动!”
“什么?”
此言一出,众将一片哗然。
“赵阉贼,实在太猖狂了。”
王离此时面目狰狞,起身就往帐外走去。
蒙恬知道他要去干嘛,连忙喊止:“王将军莫要冲动,眼下我等应保持冷静。”
已有两位同僚上去拉住王离,怎奈王离正是怒火中烧,力气大得吓人,在众将一起拉劝之下,才得以安歇下来。
“放开我,老子要杀了赵森,替姑母报仇。”
赢瑞从扶苏的床榻边上站起来,走到王离面前,抱拳道:“表兄请冷静,待蒙帅商量好对策,我等一定会手刃赵贼。”
蒙恬见此微微颔首,对众将说道:“眼下,我等对朝堂之事知之甚少,还请小公子分析出个方略。”
蒙恬突然问计于自己,赢瑞并不觉得奇怪。在没穿越之前,赢瑞本身就天资聪颖、素有大秦神童之名,更是深得嬴政宠爱。
赢瑞向蒙恬施礼,又向众将一一行过晚辈礼,这才说道:“诸位将军,小子认为,目前朝堂优势在于赵李二人手中,只要他们坚持“假诏”属实,就算父亲回到咸阳,也无济于事。
眼下,唯有想办法潜入咸阳,再联合朝堂各位重臣,同时暗中收集有关人证物证,赶在赵高回京之前,提前做好预案。”
蒙恬捋须颔首,说道:“小公子说的没错,就算本将兵临咸阳城下,也于事无补,反倒会被赵李二人扣上谋反罪名。届时,篡改遗诏之事不但难以翻案,我等恐怕会陷入更加不利局面。”
赢瑞向扶苏行过一礼,正色道:“父亲,潜入咸阳之事,孩儿愿往。”
扶苏非常惊讶,此刻他觉得自己的儿子仿佛变了个人。
赢瑞在外虽神童之名,但是生性却胆小如鼠,稍微受点惊吓,就呆若木鸡,不知所措。
扶苏厉声呵斥儿子:“休得胡闹,此事交由为父和蒙帅来做。”
扶苏随即又转念一想,自己家里遭逢大难,可能因此改变了赢瑞的性情。
赢瑞完全没有因为呵斥气馁,反而义正言辞挺起腰杆,说道:“父亲,蒙帅,潜入咸阳之事非我不可。其一,赵高以为我已死,只要乔装成黔首,便可骗过其党羽不被发现。其二,孩儿既然能从咸阳逃出来,自然也有办法脱身。”
蒙恬低头沉吟片刻,便对扶苏谏言:“公子,老将认为此计甚妥。”
扶苏沉吟不语,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蒙颖这时候站了出来,请示道:“父帅,孩儿愿往,也好随时保护小公子。”
蒙恬拍了拍儿子肩膀,欣慰道:“吾儿勇气可嘉,准往。”
扶苏这时候抬起头来,看着赢瑞问道:“你再将所知道的事,细细道来。”
赢瑞再次起身施礼,说道:“根据家奴所述,陛下驾崩于沙丘,而且赵贼为掩人耳目,故意造成陛下还健在假象,在平原津一带命郡守给陛下献上鲍鱼,实则乃赵贼用鲍鱼之腥味,掩盖尸味之举。
三天前,巡游队伍已经走到平原津一带,赵高肯定要抓紧赶回咸阳,按照时间推算下来,只怕现在已经到了函谷关。”
言毕之后,一向沉稳的蒙恬,此刻不由得挥拳砸向柱子,直接在柱子上留下一个拳洞,随后愤恨吼道:“赵高阉贼!竟然让陛下与腥臭之物同置,吾必杀你全族。”
扶苏听后同样再次气血攻心,以致咳嗽连连,赢瑞上前扶其父胸口顺气。
帐内诸将也是拳头紧握,咬牙切齿,恨不得立马率领三十万大军杀回咸阳,将赵高剁成肉酱。
过了片刻,扶苏开口说道:“如此说来,赵高肯定先我等一步抵达回京。蒙帅奉命镇守长城,不便挪动。瑞儿,看来联合百官一事,便由你去做。切记,但凡城中情况危机,你必须赶紧撤离,为父会在城外策应。”
停顿了一会,扶苏杵着佩剑站立起来,然后拔剑出鞘,对诸位道:“众将听令,点齐十万将士,择日随我扶苏南下。”
众将齐声高喊:“得令。”
赢瑞心底升起一阵莫名感动,假如自己不幸落到赵高手里,看样子扶苏是打算拼死一战。
……………………
秦军大营牢房里,赵森跟一群地中海发型的匈奴人关在一起。
忽然,有两个士兵走了过来,打开了栅栏,对赵森道:“你,跟我们出来。”
赵森不肯,死死抓住栅栏,喊道:“吾乃中车府令之弟,你们敢杀我试试?”
士兵二话不说,像拎小鸡一样,很粗暴地将赵森拎了出来。
“你们要干嘛?别杀我。”
“别废话,跟我们走。”
不一会功夫,赵森被带到军司马营房。
此刻军司马正在案几前,摆弄一堆毛笔和木牍。
军司马起身亲自为赵森松绑,同时客气地笑道:“哈哈哈,早闻中车府令三弟兄,不但精通律法,大小篆刻写功夫也是相当了得,今天请赵兄前来,便是想请教一二。”
赵森深感狐疑,军司马为何突然对自己如此客气,伸了伸双臂,将袖子捋顺,一脸傲然地说道:“那是自然,难不成司马今天想请教一二?”
军司马笑道:“那是自然,在下劣作,请赵兄指点一二。”
说完将手中木牍递给赵森。
赵森接过手之后,并不立马作出评价,而是问道:“司马阁下,你找我前来,仅仅是做这种无偿之举?”
军司马笑道:“非也,吾往日与赵兄也并无大仇,加之在下平日最好摆弄文字,只是请赵兄指点一二,如若赵兄能留下佳作,供在下参学,那自然最好不过。”
赵森问道:“那我有何好处?你不如偷偷放了我可好?”
“赵兄莫要为难在下,不过,在下可以让您受点苦头。稍后立马给您安排一处遮阳避雨的关押所,这点在下还是可以做到。”
“也罢,蒙恬扶苏二人定然不会放过我,阁下可得说话算话。”
言毕,赵森便开始阅览起木牍上的文字,然后还频频指点军司马的错别字。
一连几天下来,赵森频频被军司马请到营帐里好吃好喝供着,仅仅是让赵森教写字。
这天,军司马带着一堆赵森写过的木牍来到蒙恬营帐。
“启禀蒙帅,属下临摹已毕,请过目。”
蒙恬接过木牍,跟嘴角上扬,赞道:“彩!彩!这以假乱真之术,天下罕见。”
次日,两队轻骑从秦军大营出发,一队往东南方向,一队沿着直道南下,
而此时扶苏,站在直道中间,目送着先行一步的儿子。
在他身后,是黑龙旗迎风飘扬、长戈林立、战马嘶鸣的十万秦军将士。
这十万虎狼之师,也将掀起历史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