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带着怀疑的目光,打量着那个被禁卫军架进来的御医。
只见此人二十来岁,长相敦厚、面白无须。
都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眼前的御医如此年轻,医术靠谱吗?
御医被禁卫军叉到椅子坐下,然后又是揉腿、又是喂水。
看他这样子,应是八百里加急赶路从未停歇过,才有如此疲态。
众将虽然还是保持质疑的态度,但对这个奔波劳碌的年轻人,也多了几分敬意。
少顷。
年轻人稍稍缓过来,他立马从椅子上弹起来,一瘸一拐走出休息间。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主堂坐着好多位身披铠甲的将军。
他上前环座拱手,自我介绍道:“在下淳于意,奉陛下之命,前来医治王贲将军,还请列位将军带路。”
众将闻言十分诧异。
这个小年轻干净利落的语气,倒是有几分医术精湛的做派。
直肠子将军羌瘣当场发问:“你如此年轻,能医好将军吗?”
淳于意收起彬彬有礼的模样,正色道:“救人要紧,且先带我查看王将军伤情,再做计议。”
辛胜拽了拽羌瘣,在他耳边低语:
“人来都来了,且死马当活马医,总比要没有强。”
“嗯...右副将说的也对!那就拭目以待吧。”
“......”
淳于意本以为王贲会卧在病榻上痛苦呻吟。
殊不知,刚踏进主将的房间,他就看见王贲光着膀子大马金刀坐在凳子上,一只手臂被高高吊起来。
神态虽有些憔悴,却未见到一丝受伤者该有的病态。
如此硬汉,让淳于意不由得肃然起敬,上前两步作揖道:“在下淳于意,见过王将军。”
王贲倒也没有因为对方年轻,而表露出轻视之心,只是淡淡问道:“阁下就是陛下钦封的御医?”
“正是在下。”
王贲低头看了看锁骨冒出来的箭头,苦笑问道:“你看本将的伤势,有几成把握?”
解剖学被夏无且发扬之前,人们对血管动脉的概念几乎为零。
但凡是中箭的伤兵,军医对他们基本都是宣判没救了。
因为就算没被射中五脏六腑等要害,只要血管动脉被利箭扎破,在拔箭之后照样死翘翘。
而且箭头一般都是带倒钩的,在拔箭时会造成二次伤害,即便能活下来,也扛不住伤口感染。
正因如此,当王贲看过人体组织图后,才会认为自己能活下来的概率很小。
淳于意细细研究了一会箭伤,才说道:“回禀将军,在下有六成把握。”
房间里的军医乍一听不高兴了。
有个年长的医工长,酸溜溜的说道:“这位御医小先生,老夫有几句真话相告。”
淳于意朝他施礼道:“先生但说无妨?”
“须知,以王将军目前的伤势,就算拔箭之后,也会造成大面积失血。”
“且不说你能否止血,就是在拔箭过程中,难免要切开皮肉,光是噬心之痛,就绝非常人所能忍…”
有个小医工接上话,毫不客气道:“没错!连医工长都没有一成把握,你又安敢大言不惭,说自己有六成把握?”
此时,包括医者在内,连武将和文臣都向淳于意投去质疑的眼神。
这人该不会是走后门的皇亲国戚吧?
面对疑问,淳于意却丝毫不恼,依旧对老医工施了一礼:“老先生所言极是,实不相瞒,在下乃夏太常门下弟子,受恩师传授解剖之术。虽没有十成把握,但在下愿意一试。另外,在下最近研制出一种麻药,服之可令人忘却疼痛。”
“在下相信,如此双管齐下的疗法,多半能让王将军安然渡过此劫。”
他说完,全场一时鸦雀无声。
这天下间,竟然还有能让人忘记疼痛的药?
是不是真的呀?
正当其他人为此疑惑不解的时候,唯有王贲面露喜色。
在进攻南阳之前,嬴瑞曾经当面告诉过自己。
有一种叫麻沸散的止痛药,当时正在研发。
如果顺利的话,今年就可以用于军中。
看来淳于意口中的止痛药,一定是此物。
王贲爽朗笑道:“哈哈哈...如此倒让本将免了疼痛之苦,事不宜迟,那就请御医为本将治疗吧。”
一炷香后。
淳于意熬了一碗添加了“曼陀罗”的汤药,给王贲服下。
没多久,药力发作,王贲只觉得开始昏昏欲睡。
为了让方便施展,拔箭手术不能让王贲躺着,只能由淳于意的几个助手,将他的上半身一直保持直立状态。
淳于意戴上口罩,手术刀在酒精灯火烤两下,就切开王贲的锁骨。
鲜血似喷泉流出来的同时,助手也在给王贲注射鲜血。
眼看箭杆的部位已经冒头,淳于意又抄起一把剪钳,夹住箭杆“咔嚓”一声脆响,箭头眨眼就被剪断了。
长吁了口气,淳于意又抄起手术刀,直接切到看见血管为止。
手术进行到这一步,到了最关键时刻。
如果止血这一步没处理好,王贲就能当场去和王翦团聚。
淳于意此时手中的工具,已经换成一把止血钳。
在他一声令下,助手把王贲腋下的整枝箭杆,猛地的一抽。
失去箭杆堵塞的血管,似开了闸的水龙头,一抹鲜血射在淳于意脸上。
他眼疾手快,立刻夹住正在喷血的血管,然后用羊肠线把破裂的血管进行缝合。
两个时辰过去了。
王贲的伤口已经缝合,淳于意最后再给他注射了一剂青霉素,才托着疲惫不堪的身躯,退出房间。
众将一看到淳于意出来,统统围了上去。
“先生,王将军怎么样了?”
淳于意冲众人挤出一抹微笑:“列位且可安心,疗程顺利,王将军眼下无虞。”
那个年长的医工,有些不相信,便跑进去给王贲把脉。
出来时,他无比惊讶的说着:“诸位,王将军脉象稳定!”
说完,冲淳于意鞠躬行礼:“老夫有眼不识泰山,之前多有冒犯,这就向神医先生赔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