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贺也不断给秦林城打电话。
电话是通的，可无人接听。
距离约定的手术时间过去了整整两个小时。
始终不见秦林城的人影。
医院的过道，冷色调的白炽灯倾洒而下。
照得人冰冷惨白。
“他为什么还没有来？”
季染紧攥衣角，瞪大眼睛看着宋之贺。
“是不是反悔了？”
她几乎肯定，他不会来了。
“不会的，阿城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来。”
宋之贺扶住摇摇欲坠的季染。
他也吃不准秦林城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不会来了。”
他就是故意给她希望，然后再残忍地收走一切。
是她太傻，竟然会再次相信他。
可她不信他，又能怎么样？她找不到其他匹配的骨髓。
但凡有第二种选择，她都不愿意去尝试相信秦林城。
季染推开宋之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行尸走肉地往手术室走。
“让小池出来。”她眼底一片死寂：“里面太冷，不能让小池一直待着。”
医生看向宋之贺。
“再另外选时间做手术吧。”
宋之贺让医生打开手术的门。
“还可以再等等，也许阿城今天刚好有事情。”
有什么事情，比救孩子的命还重要？
他分明就是见死不救。
“宋院长，只有秦林城的骨髓可以救小池吗？真的找不到其他骨髓了？”
世界上几十亿的人口，不可能只有秦林城的骨髓才匹配。
“可能有。但需要花大量的钱……”
其实，以秦林城的能力，即便他自己不捐骨髓，也能找到其他相匹配的骨髓。
关键看他愿不愿意。
宋之贺捏着眉心。
“先把孩子送到病房密切观察吧，我再联系联系阿城。”
孩子被推出手术室时，已经陷入昏睡状态。
季染走到病床一侧，掖紧棉被，扶住床栏，和医护人员一起，将孩子送回病房。
寂静的病房，除了药水滴落的声音，就是季染沉重的呼吸声。
孩子的脸，白得几乎透明，呼吸微弱得不可觉察，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停止呼吸。
季染的视线，不敢有一秒钟的离开。
从进病房，到几小时之后，宋之贺进来，她都维持着同一个动作。
她听到脚步声，没有回头，凝着孩子的眉眼，轻声询问。
“还是没有联系上，是吗？”
宋之贺在她身侧，不敢直视病床上的孩子，也不敢直视季染。
“还在联系。”
季染痛苦地闭起眼睛：“小池，还能活多久……”
宋之贺翻开病历，艰涩开口：“不做手术的话，可能拖不过这个月。”
季染浑身僵住，目光空洞。
缓了一会，她站起来，面无表情。
“要是联系上秦林城，你告诉他，我和小池，在阴曹地府等着他。诅咒他不得好死。”
说完，她拔了小池手上的针头，俯身抱起孩子，贴着孩子的脸，喃喃自语。
“小池，你不是想看雪景吗？妈妈这就带你去。”
“你这是做什么？！”
宋之贺拦住季染。
“你现在带孩子走，就是死路一条！说不定阿城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你再等等。”
宋之贺去抱季染怀里的孩子，她死死护在怀里，怎么都不肯松手。
“小池已经等不起了！我不想让孩子最后的时光，都在病床上度过！”
季染痛苦地嘶吼，满脸绝望，整个人完全失去理智，处于崩溃的边缘。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你这么快就要放弃吗？”
宋之贺强硬地抢过孩子，放到床上，重新打上吊针，动作一气呵成。
“再等等。”
季染的身体沿着床边缓缓滑落。
“你是秦林城的发小，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他今天不出现，就再也不会出现。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捐骨髓给小池。”
哪怕小池是他的亲生儿子！
宋之贺无言以对。
他心里也清楚，秦林城今天的态度，就是他最后的决定，没有人能够让他改变主意。
争论间，病床上那抹瘦小的身影微微一动，睫毛颤抖了两下，缓缓睁开眼，声音微弱而渴求。
“我不要死……”
季染别过脸，泪流满面，踉跄着跑到病房外，捂着嘴强忍住哭声。
再回到病房，她双眼通红，却硬是挤出一丝笑容。
“凯凯不会死的，凯凯会健健康康的长大。”
望着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子，见惯了生死的宋之贺，心脏也猛地一抽。
“我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其他匹配的骨髓。”
*
京州连着下了一个月的雪。
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
程鸣一有空，就往小池的病房跑，各种耍宝逗乐，挖空心思想让小池和季染开心。
小池越来越虚弱，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迷中。
即便醒着的时候，也讲不了几句话。
季染几乎放弃一切希望，做好了哪天一觉醒来，小池再也没了呼吸的心理准备。
“找到合适的骨髓了！”
窗外飘着鹅毛大雪，病房的门忽地打开，一股寒风裹挟着雪花，飘洒进来。
程鸣迅速反手关上门。
季染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们说什么？”
程鸣抢在宋之贺前面，兴奋不已地握住季染的手。
“小姐姐，我们找到合适的骨髓了！”
暗淡无光的眼睛，一点点明亮起来，星光斑斓。
“那小池是不是有救了？”
宋之贺和程鸣同时点头。
季染又是哭又是笑，嘴里不停地碎碎念：“小池有救了，小池有救了……”
宋之贺很快安排了手术。
历经漫长的等待，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季染屏着呼吸，走上前，紧张地望着医生。
医生摘下口罩，对着季染，缓缓摇头。
“对不起，季小姐，我们尽力了。”
“轰”地一下，季染脑袋发懵，嘴唇哆嗦。
“医生，什么意思？”
医生轻轻叹息：“手术失败了。”
“为什么会失败？！”季染猩红着眼，拼命摇头：“不是找到合适的骨髓了吗？为什么还是会失败？！为什么？！医生，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
医生语气里充满无奈：“手术拖得太晚了……”
季染瘫坐在地，手脚并用地爬进手术室。
冰冷的手术室里。
仪器上的线条已经“滴”地一声，拉成了一条直线。
再也没有了心跳和呼吸。
瘦小的身体，正一点点变得僵硬。
“不！”
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穿透整个手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