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亮如白昼。
男人的身影,朝手术台逼近时,遮住了她头顶的光。
阴影压顶而来。
她眼底无波无澜,不惊不惧,似乎做好了,承受一切暴风雪的准备。
她的样子,激怒了秦林城。
他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拖下手术台。
秦林城气势骇人,医护人员都不敢说话,更不敢靠近,屏着呼吸,杵在边上。
“为什么要拿掉孩子?!”
他双目猩红嗜血,手上青筋暴跳。
手术室打开的前一秒,他还在幻想她不在里面。
他想,即使再恨他,她也不至于狠心到拿掉孩子。
那不仅是他的孩子,也是她的孩子。
孩子在她肚子里,待了六个多月,已经成型,有了胎动,与她血脉相连。
她怎么忍心呢?
但是幻想,在她的身影,撞进他眼底的一瞬间,彻底破灭。
她就坐在手术台上,目光冰冷,眼里没有一点温度,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难过后悔。
“你答应过我什么?!打掉了孩子,你以为我会放过小医生吗?会让他拿着我的肝脏,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秦林城单手扣住她的肩膀,眼底燃烧着愤怒。
“程鸣有程家的庇佑,你动不了他。”
走进手术室之前,她都替程鸣想好了后路。
“我动不了他?”
秦林城血气上涌,半跪下身体,滚烫的大掌,掐住了她脖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收紧。
“你就是认准我动不了他,所以才敢这么做,是吗?”
她捧着肚子,坐在地上,不挣扎,不反抗。
巴不得,他掐死她。
医生不愿意给她做手术,他掐死她,一尸两命,他也逃不过法律的制裁。
所有人,都可以解脱。
她在他眼底。
看到了滔天的愤怒和绝望。
真好。
原本,他也会有,被她刺激到失去理智的时候。
秦氏集团破产时,她都没能从他脸上,看到如此精彩的表情。
她嘴角勾起,笑如黑夜里的罂粟,散发出死亡的气息。
“秦总,您冷静一点!”
钟艾跑进来,扯住秦林城的手臂。
“医生没有给太太做手术,孩子还在。”
这句话,落在秦林城耳朵里,遥远而飘渺。
听上去,很不真切。
秦林城偏过脸,盯着钟艾。
“孩子,还在?”
钟艾不停地点头。
“秦总,孩子还在,不信您摸摸太太的肚子。”
秦林城怔怔地回头,目光落在季染的肚子上。
肚子仍旧隆起。
季染往边上缩了一下,冷着眸子剜向钟艾。
秦林城松开掐着脖子的手,缓缓移到她的腹部,轻轻覆盖上去。
孩子及时动了一下。
掌心能够感觉到。
他刚才太过情急,都没有仔细查看。
愤怒和绝望,慢慢散去,他恢复了冷静,眼神温软下来。
情绪,像是一根紧绷的弦,忽地松懈。
秦林城眼前发黑,身体剧烈晃动了一下,扶住一旁的床脚,才没有倒下。
季染嫌恶地打掉他的手。
拔掉针头的手背,又红又肿,被她用力一打,又流出血来。
他却感觉不到痛,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把太太送到病房,让医生仔细检查一下。”
他撑着手术台,艰难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季染。
伸出去扶她的手,在目光接触到她抗拒的神情时,堪堪收回,垂于身体两侧。
被她掐着脖子,濒临死亡,她竟然都不告诉他孩子还在。
是想让他,真的掐死她吗?
边上回过神的医护人员,将季染扶到轮椅上,推着她往病房走。
“秦总,您没事吧?”
钟艾上前一步,扶住秦林城。
“我去联系医生。”
比起季染,秦林城看上去,更加需要找医生看看。
秦林城摆了摆手:“我没事。”
他脚步虚浮,却坚持自己走出手术室,钟艾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病房里,几个权威的产科医生,仔细检查了季染的身体。
“秦先生,秦太太和孩子,都安然无恙。”
秦林城微微颔首,让钟艾将医生带出病房。
室内只剩下季染和秦林城,静能闻针。
太阳一点点西沉,光线暗淡下来,连带着,温度也降了不少,身上泛起凉意。
秦林城站在床边,手里拽着季染的病历,双目紧锁在她身上。
他翻开病历,带着血迹的修长手指,轻捻纸张。
“知道这个手术可能会要你的命,为什么还要坚持拿掉孩子?为了不要我的孩子,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吗?”
他的心口,被锋利的刀刃划过,疼痛难当。
“我都已经按照约定,捐肝脏救小医生了。而你,却没有遵守约定。”
窗外最后一丝阳光收起,室内只开了一盏床头灯,他站在阴影里,她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想想,应该是愤怒不已。
“对你这种人,我不需要遵守约定。不过,看在你捐了肝脏的份上,我并没有不遵守约定。”
她抬眸,淡淡地嘲讽。
“我们领证了,不是吗?我现在是你的秦太太。”
他们的婚姻,从她嘴里说出来,似乎很不堪,像是一场笑话。
可这一次,他很珍视。
他的手机里,还存着他们结婚证书的照片。
是手术之前,钟艾发到他手机里的。
他是在看到结婚证书之后,才放下惴惴不安的一颗心,心甘情愿地捐出肝脏。
秦林城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季染仍旧自顾自地说着,不把他给伤透,她就不会停止。
“合约里并没有说,我不能打掉这个孩子。合约里只说,我必须和孩子,一起回到你身边。我和孩子都死了的话,不就一辈子待在你身边了吗?”
秦林城的额头,青筋暴跳。
“季染,你怕不是疯了。”
季染抚着胸口,眼底黯淡无光。
“秦林城,我不是疯了,我是心死了。”
"因为不能和小医生在一起了,你便心死了,是吗?"
秦林城极度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但事实,确实如此。
他用肝脏移植手术,逼着她和小医生分手,回到他身边,她心如死灰,不惜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去死。
秦林城忽地俯身,握住她的双臂,吻住她一张一合的嘴唇。
她奋力推搡他,却怎么都推不开。
他的吻,带着一种无力的绝望,唇齿相依,难解难分。
他要她的人,也要她的心。
他要她的心,从今往后,只为他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