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染的肚子，大到她一眼望下去，只能看到自己的脚尖。
更别说，弯腰下身。
她伸着腿，勾了半天，都没办法将眼前的拖鞋，重新穿回脚上。
她很是挫败懊恼，靠着扶手，哭也哭不出来。
她为什么会怀孕，为什么要替秦林城生孩子！
王八蛋！
渣男！
她把脑子里仅有的，骂男人的话，都用在秦林城身上，默默地骂了一遍。
骂完之后，心里痛快了不少。
可看向那只掉落在地的拖鞋，她的情绪，又变得很低落。
最近几个月，她越来越不像她自己了。
她应该是聪明漂亮，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人。
怀孕之后，一天比一天蠢笨。情绪一天比一天起伏不定。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产前抑郁症。
怀崽崽的时候，遭遇了来自秦林城的沉重打击，监狱里条件那么恶劣，她都好好的。
为什么这个孩子，会让她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
连她自己，都开始讨厌自己。
季染双手覆面，轻轻抽泣起来，肩膀跟着一颤一颤。
四周的灯光，忽地全部亮起，头顶阴影笼罩。
在她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前，身体腾空而起，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稳稳地抱在了怀里。
“去楼下做什么？”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季染抬眸。
秦林城穿着藏青色丝质睡衣，狭长深邃的眼底，漆黑一片，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她撞进他眼底时，像是被深深吸了进去。
胸口酸酸胀胀的，眼尾跟着泛红。
葱白的十指，拽着他的睡衣，慢慢收紧。
“下去喝水。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她嘴上说着让他放她下来，拽着他衣服的手，却是一点都没松开。
秦林城的目光，掠过她倔强的脸，落到她的手上。
对她的小动作，他心里甚是满意，说话的语气，多了一丝难以觉察的愉悦。
“想喝水为什么不叫我？我下楼帮你端上来就是了。”
季染指尖一顿，眨了眨眼睛，将要落未落的眼泪逼了回去。
她盯着他无比优越的下颚线，哽了声音赌气道：
“我这么个微不足道的人，不敢劳您大驾。”
她孤苦无依地长大，从来不指望依靠任何人。
一旦她有这种想法，命运就会给她沉重的一击，用活生生的现实警告她。
秦林城脚步微微一顿，目光触到她苍白而隐忍的脸时，心尖猛地一抽。
愤怒之下说的话，伤到她了……
他将她抱到沙发上，转身捡回拖鞋，蹲下身子。
她缩了一下脚，他轻轻握住她的脚踝，将鞋子套进她微凉的脚上。
他又走进厨房，倒了一杯温开水出来。
他把水杯递到她嘴边，她别过脸，伸手去拿他手里的杯子。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捧起她的手，将杯子塞到她手掌心。
“我说别的，你都不信。唯独说了一句气话，你倒是当真了。”
他坐在她身侧，抬手撩起她额头的碎发，指腹轻轻掠过她的眉眼。
她坐着，一口接着一口地喝水，不去回应他的话。
很快，杯子见了底。
“还渴吗？”
秦林城站起身，去拿她手里的杯子。
“还渴的话，我再去帮你倒一杯。”
季染微微探身，将杯子放到茶几上。
“不用了。”
她撑着沙发慢慢起身，秦林城快她一步，将她拦腰抱起。
“秦林城，我自己能走。”
他忽冷忽热的态度，都快要将她逼疯。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孩子也快生了，我整不出什么花样，你用不着演戏。”
秦林城双臂收紧，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一言不发地将她抱回房间。
“你怎么会觉得，我是在跟你演戏？”
他站在床边，单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床上的她。
“难道不是吗？”
什么半年之约，根本是在骗她。
她差一点，将她从许浩峰那里得来的消息，一股脑儿倒出来。
可一旦她挑明，她可能就真的走不了了，秦林城会彻底撕破脸，把她禁锢起来。
那她就当不知道，等有了机会，偷偷离开便是。
“不是。”
秦林城目光灼灼，神情笃定。
“染染，其实我舍不得你……”
季染在心底冷笑。
半个月前她的不当行为，差点让他蒙羞，他便没给过她好脸色。
他要是真的在乎她，怎么舍得把她晾在一边。
“舍不得我什么？秦林城，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会舍不得我这样的人？”
她指着自己。
“你看，我现在一无是处，连脑子都蠢笨得要死。你早就厌烦了，只不过心里有口气还没撒，非得抓着我不放。”
秦林城坐到她身边，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
“染染，这些天，我是故意冷着你。”
秦林城吻了吻她的眉眼。
“但不是因为厌烦了你，更不是因为心里还记着秦达的仇。我冷着你，是想看看，你会不会主动靠近我一些。”
显然，他失败了。
冷了她半个月，只会把她推得更远，只会让他更加觉得心疼。
刚才，他站在楼梯口。
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背影，看上去无助又孤独。
明明都快生了，看上去，却还是瘦骨嶙峋的，像是被肚子里的孩子，吸走了全部的营养。
除了手脚浮肿，反应变得迟钝，怀孕没有给她带来任何益处。
她白皙的腿，一遍遍勾着地面，却怎么都穿不上鞋子。
不用看她的脸，他都能想象得到，她倔强懊恼的神情。
他的心尖，泛起密密麻麻的疼，为季染。
那一刻，连日来假装冷淡疏离的城墙，轰然倒塌。
懊悔不已。
她是他的太太啊，他怎么舍得对她不闻不问！
她还怀着身孕，就算经常闹脾气，做出点什么，他也应该理解她才对。
不该和她较真，更不该对她发脾气。
短短十几分钟，秦林城做了深刻的自我反省。
“你因为要去见小医……见程鸣，上了许浩峰的当，我承认，我生气了。但除了生气，我更加担心你。”
秦林城深情地凝视着季染。
“染染，不论发生什么，你都可以依靠我。”
季染放在膝盖上的手，一点一点收紧。
她，可以相信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