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声,着实把屋里的人都叫懵了。
就连老太太,都知道陆嘉行一直冷着她,更别说准她喊老公。或是没反应过来,或是料想陆嘉行会勃然大怒,大家都没了声。
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许梨喊他名字,他正在气头上,阴着脸问她:“咱俩说好的,我是你谁?”
许梨嘴唇发抖,千言万语堵在嗓子里。
他又问:“到底叫我什么!”
她红着眼说:“嘉行哥哥。”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邪火,对谁都好,就是要欺负她。那时候夏婶还说:“兴许真是他妹妹了,他就对她好了。”
哪有人希望自己是心爱之人的妹妹,这得是上辈子干了多大的事儿,这辈子才得这么个诅咒。
老太太心里到底是护着许梨,又不想太逆着孙子,毕竟要他娶,他也娶了,还能怎么样。
权衡不过几秒的时间,老太太刚要开口,却见陆嘉行顺着许梨扯着他手的姿势,反握了上去,脸还是看着前方,淡淡的,缓缓的开口,“嗯。”
他,答应了。
闻澈看得云山雾罩,但他已经能确定一件事——许梨是有问题的。
赵亭扒着陆振东的胳膊使眼色,大家心照不宣,又说不出哪不对。老太太倒是高兴了,中午吃饭的时候,破天荒的多吃了半碗。
陆家的规矩,吃饭不谈工作,一顿饭吃得平静无波,就连闻澈都没敢造次。
吃了饭他就坐不住了,吆喝着要跟老太太打上几圈麻将。
“正好人多,奶奶,嘉行哥,我……”闻澈目光巡视,指着赵亭,“还有婶婶。”
老太太本身还笑呵呵的,听到最后敛了笑容,有些不悦道:“那些都是消遣,别总顾着玩,你戏拍得怎么样?”
“就那样吧,下一部去杭州拍,嘉行哥,你手上有个项目不是在那,到时候找我探班啊。”
他正说着,赵亭板着脸站起来,出去了。
陆振东看在眼里,周全的接过话,缓和着老婆留下的尴尬,“你嘉行哥去不了的,他现在忙新能源汽车这块,杭州就是带一下,自己不去盯的。”
“哦,杭州挺好玩的,试镜的时候去了一回,你们不去就算了。”
许梨没话说,在一边叉着桃子吃。
老太太笑着,“丫头,爱吃桃啊,吃桃好,以后跟嘉行生个小猴子,到时候送回来,我给你俩带着。”
许梨鼓了腮,明媚的笑了,说:“好呢!”
陆嘉行正在给秦昭回信息,手机都差点没拿稳,他不期然的跟许梨视线撞在一起,对方朝他挤了下眼。
鬼机灵一样。
原本吃了饭就要走的,外面下起了雨,老太太心情好,问起许梨学业,“奶奶最喜欢你作的古诗,今天有没有灵感,就依着这个雨景,作一首?”
许梨失忆的情况没有丝毫的好转,陆嘉行怕她吃力,关了手机屏幕说:“下次吧奶奶,我这头有些疼,就先带她回去了。”
“不舒服吗?”闻澈凑过去要摸他额头,被陆嘉行躲开。
他俩小时候关系还是可以的,虽说只有不到两个月的交情燊燊整理,但那时陆嘉行去哪儿他都跟着,像个小尾巴。后来两人不知道为何闹僵了,从此见面都是面和心不和。
现在是连面上都过不去了。
闻澈讪讪收手,“大男人还怕被摸嘛,你要不舒服怎么开车。”
夏婶已经拿了耳温枪出来,许梨知道陆嘉行不会,但忘了这种大少爷平时是有人照顾的。她又是自然的接过来,冲着陆嘉行摆摆手,“你低一点。”
陆嘉行也顺从的低下头,结果37度5,低烧了。
“不会吧。”虽然头一直疼,但他刚才就是想脱身随便说说。
这下老太太怎么都不肯让他走了,发了话,让他在家里睡一觉。
“我就是昨天洗了个凉水澡,可能有点感冒,没事的。”陆嘉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那更不行了,在这里吃了药,睡一觉才许走。”老太太接着吩咐,“我看丫头也乏了,让她陪着你。”
许梨倒是没反驳,她琢磨着这么大一个家,房间那么多,又不会是睡在一起。
可到了屋里,她才发现,还真是睡在一起。
老宅里始终给陆嘉行备着一间房,里面有他用的东西,除了他,不许别人用。
但也就那么一张床。
夏婶拿了药上来,“是低烧,不用吃别的药,这碗是奶奶给嘉行早就配好的补药,喝了睡一觉就好。”她没进去,走时又给许梨塞了一颗糖。
怎么都喜欢用这种方式哄人呀。
许梨把药端过去,陆嘉行靠在床头回手机信息,摸了下药碗,就先放到一边。
老太太就是喜欢给他配这种进补的中药,当着面了他就喝,背地里全给倒了。
许梨趴在书桌上写写画画的,书桌对着窗户,他的房间在二楼,能看到窗外的树,逆着光,她人显得小小的。
真是神奇,那是他小时候坐的桌子,现在换她坐着,放佛时光回倒了从前,看到曾经的自己。
陆嘉行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窗外吹进风,把许梨的发丝吹乱了几缕。
许梨太专注,突然视线一暗让她吓了一跳。
“啊!你干什么!”
陆嘉行的手还停在她耳边,手指上缠着她的发丝。
他就是想把它们重新挽在她的耳后。
在许梨瞪大的瞳孔中,陆嘉行一本正经的手指向桌子,反问:“你干什么呢?”
许梨拿起本子,“作诗呀,对了,您来给我看看,我这两句是不是写的有问题。”
他用剩的本子,她不知道从哪找了出来,隽秀的字体很像她本人。那是一首五言绝句——
“夏雨繁华溅,青山雾霭生。遥闻仙子生,睨看生灵更。”
许梨念完,又嘀咕着:“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平平平仄仄……诶,不对,我这里是不是三个平声了,不应该这样的。”
她拿着笔绞尽脑汁想事情的样子认真又可爱,陆嘉行对诗歌一窍不通,但他忽然就觉得懂了,好像看见了她写得画面。
夏雨中,雾气迷迷蒙蒙的,她就在他面前,那是他二十八年都不愿去注视的美好。
但就在这么个绵绵的雨天,生生往他五脏六肺里钻。
“算了,我回去翻翻书再完善吧,总觉得押得韵脚也不对劲!”许梨摸了摸药碗,端起来给他,“您该吃药了呢。”
陆嘉行鬼使神差的把那碗他准备倒掉的药端起来,仰头喝得像55度的二锅头。
但它毕竟还是药。
陆嘉行喝完,皱着眉伸出手,许梨疑惑的看着他,“嗯?”
“夏婶给你的糖,给我。”
老太太配的中药甚苦,每次喝都要配了糖吃,否则苦味很难下去。陆嘉行敢生嚼药片,就是喝中药练出来的。
许梨傻眼了,她指着自己的嘴,刚才她还以为是夏婶给她的。
她怕陆嘉行不信,伸了一截舌头出来,红润润的舌尖上正躺着一颗化了一半的糖。
就那个样子,跟对他挑衅似的。
陆嘉行看了她两秒,上前直接把她压在了书桌上。
高中的时候,假期他回来长住过一段时间,书桌的左上角还有他不爽时拿水笔戳的点。
实木桌子,材质极好,多少年了还是这张,他的东西,老太太都不许别人动。
那些年少的时光里没有她,但在这一刻,她躺在上面,好像与那时的光阴堪堪重合了。
陆嘉行大掌梏着她的腰不许她动,许梨扭着身子,含含糊糊的说:“陆先生,您要干嘛呀?”
他笑了一下,答:“我来拿走本属于我的糖。”
许梨想跟他讲道理,嘎嘣嘎嘣直接给糖嚼碎了咽下去,“陆先生,您刚不是说我不……你就不……”
有些词她羞涩,说不出口。
陆嘉行也从来都不是善茬,他说:“现在,作废了。”
作者有话要说:“夏雨繁华溅,青山雾霭生。遥闻仙子生,睨看生灵更。”——蘑菇神力(最后两句平仄确实有问题。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