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市里的火锅店,杯子盘子全都油腻腻的,老板端上鸳鸯锅,手指陷在汤里,□□舔了舔手,把纸质菜单扔桌子上,“吃什么自己划,好了叫我!”
店里座无虚席,热闹非凡,隔壁桌的几个糙汉赤着上身在划拳,声音震天。
陆嘉行穿着矜贵的正装,无论气质还是举止,都跟这里的坏境十分违和。
陈肖见他一直看后面,摆起娘家人的姿态,咬掉啤酒瓶盖说:“别看了,年轻人身体好,不怕冻,诶,你多大?”
怎么看着也比许梨大几岁,不能让老板吃亏了。
陆嘉行挑眉,“三十二。”
再过几天,就是他三十三岁生日了。
陈肖哼口气,老男人还敢嫌弃许安歌小朋友,他挑刺说:“一、二、三……你可比我们老板大八岁呢!”有什么资格嫌弃我们。
“这男人啊一过三十就各种力不从心,身体是不能跟小伙子比了,所以人就不能太挑剔计较。”陈肖喝口啤酒,“你说对吧?”
一坐下来就充满了敌意,陆嘉行怎么会看不出来,他不动声色勾了下唇。
唐松也咬开一瓶啤酒,拿起陆嘉行面前的一次性杯子要往里倒,手被苏小棉拿筷子狠狠敲了一下。
“啊!”唐松揉着手,“疼死了,你干嘛打我?”
“他不会自己倒啊。”苏小棉冲唐松使眼色,“惯得跟大爷一样,以后还不得咱们老板伺候他。”
苏小棉其实对陆嘉行的第一印象是好的,只是听到老师说许安歌叫他爸爸,他不认,心里就不舒坦了。她和许梨的友情要归咎到大四那次“传销事件”,同窗情谊和患难中的真情,让苏小棉一直把许梨当成是死党般的朋友。
她眼睁睁看着许梨没了保研名额,又休了学,后来自己带着孩子生活打拼,人生走过时运不济,好不容易挺过来,她不许人欺负她们娘俩。
唐松被抽得手背上一道红印,有私心的没说实情,嘶着嘴,“你注意点分寸,我这可是编程的手。”
说到这苏小棉挺了挺腰杆,“对,咱们马上要跟‘东尚’合作了,大——集——团——,不能掉以轻心。?№§∮唐松你点盘猪脑花,等会儿涮涮给咱许老板吃,又要上学又要和大公司合作不容易。”
显摆之意不能再明显了。
“老板呢?”唐松以为她们去卫生间了,但是怎么半天没见人回来。
“跟青禾去抓安歌了,那孩子鱼似的,踩上滑板车一个人根本捉不住,非得两头堵他。”
陆嘉行默默把杯子推开,想要起身去找。
“坐下。”苏小棉说,“这位先生,正好趁着我们老板不在,我跟你说几句话。”
陆嘉行身形一顿,竟又重新坐了下去。
“初次见面,刚是我态度不好,不过我们几个都这样,不怎么讲究的。”苏小棉刚是一时气冲脑门,现在理智回来点,决定做个明礼的娘家人,她伸手去给陆嘉行倒酒,陆嘉行拦了下,“抱歉,我不喝酒。”
“噗——”陈肖口渴,已经吹了大半瓶啤酒,红着脸看陆嘉行,“这么斯文啊。”
斯文?他酒吧干架的时候,这桌上的都还在上小学吧。
“你别打岔。”苏小棉悄悄桌子,“不喝酒挺好的,好多男的酒后还打老婆呢,那你抽烟吗?”
话锋一转,陆嘉行顿时有种被审的感觉。
“不抽。”他说。
苏小棉点点头,“这还行,那我痛快点直说了,我刚见你在休息室好像亲了我们老板。”
“嗯?”
“卧槽!”
桌上俩男人坐不住了,一脸写着家里的白菜被猪拱了,自己竟然不知道的痛心疾首!
陆嘉行单手解开外衣扣子,脱了搭在椅背上,挺坦荡的点点头,“亲了。”
苏小棉立刻压住要站起来的陈肖和唐松,清清嗓着,“我、我们也不是那么保守的人,不过还没领证结婚,也不能太过分,可以放宽的权限,嗯……肢体接触不超过脖子以下就行。”
这个提议得到了桌上所有人的点头肯定。
陆嘉行突然觉得有点意思了。
苏小棉看看门外,“今天安歌滑得很溜啊,还没抓住,那咱们接着说……说到哪了?”
“脖子以下。”陆嘉行说。
“诶对!不能脖子以下。”苏小棉喝了口啤酒,正了正神色,接着说,“我们许老板很优秀的,上学时候门门都考班里第一,家里也是书香门第,长得漂亮,性格好,人家还会自己赚钱,开了公司,可是有好几个员工的。她这人不仅乖还特别纯,没啥缺点,唯一一个毛病,有时候性子太软了……”
苏小棉把自己说得眼眶热乎乎的。
陈肖是酒量浅,空腹喝了点,现在有点上头,吆喝着:“意思就是她好欺负,但是你不能欺负!要是有一点瞧不起我们老板的,你现在立马撤,我们不拦着。要是你现在不撤,日后敢有什么对不起我们老板的地方,你就记着,她身边还有我们几个喘气儿的大活人!”
“活什么?”许青禾先进来的,后面是扛着滑板车选手的许梨。
她俩刚才追得太忘我了,根本没顾上这边。
许青禾坐下来,抹着汗,“妈呀!这小子会漂移的,刚好有群孩子也在门口玩,他遇见‘车友’,算是疯了。”
许梨把许安歌按在座位上,左右看看,总觉得气氛不对。
“你们没点吗?”她问。
苏小棉干咳两声,“说话呢,忘了。”
刚才也只是不到十分钟的功夫,许梨眨眨眼,没多问。她要坐在许安歌旁边,陆嘉行拍了拍旁边凳子,“你坐这。”
许梨听陆嘉行话是出自多年的本能,顺从的坐到他身边后,气氛陷入一种迷之诡异中。
——全店都跟过年似的热闹,他们这桌静得像开追悼会。
大家心里都在乱揣摩。陈肖心里五味杂陈,又喝得懵头巴脑的,看着两人般配的坐着,许梨又一副被男人拿捏住的样子,叹口气,“兄弟,你有什么负担没,我意思是……比如说你那车看着挺贵,别是贷了三十年的款吧。”
陆嘉行还真的思考了一下,说:“没有,家里奶奶给买的。”
“……啃老啊。”陈肖撇撇嘴。
此时,许安歌小朋友已经悄悄的走到了陆嘉行的身边,掂着脚尖,把五根小手指伸到陆嘉行面前那碗芝麻酱里,搅了搅合,再拿出来舔了舔。
陆嘉行皱着眉看他,许安歌把还没舔的大拇指蓐到他脸前,“给你舔。”
陆公子的家教里没有舔手指这一条,尤其还是舔别人的手指。众目睽睽之下,陆嘉行身子往后仰,“谢谢,不用了。”
许安歌还是伸着手,“不娜的。”
许梨赶紧组织,“安歌,快过来。”
许安歌不怂,执着的伸着。许梨去扯他,“再这样回家罚你站墙角了。”
许安歌抿着小嘴,想了想,迅速的跑到自己位置,爬上去坐好。
苏小棉看着许安歌长大,见不得他受委屈,声音带着不满,“怎么好像一点都不喜欢小孩子。”
许梨觉察到了大家对陆嘉行的敌意,但是许青禾在外面跟她说已经跟大家交代好了,所以这种带刺的情绪从哪来,她也不太清楚。
既然已经坐到了一个饭桌上,她想缓和一下气氛,于是说:“今天是咱们公司聚餐,那我说两句吧。”
大家激烈的拍拍手。
许梨眼里含着笑,说:“跟‘东尚’合作的事我来之前已经跟你们说过了,那场面话我也不讲了,以后咱们跟着陆总一起好好干。”两边早晚是要遇见的,择日不如撞日,许梨安下心,举着装了水的杯子对着旁边,“请陆总多多指教——”
噗!
陈肖一口啤酒直接喷在了唐松头上,“松儿,我耳朵刚又不好使了,啥陆总?”
唐松抿抿唇,“这位是‘东尚’的总裁,陆总,咱们以后的**oss。”
**oss很平静的跟大家颔首,“陆嘉行。”
陈肖怔了好几秒,蹭得站起来,“陆总好!陆总……啥也不说了,我先干为敬!”陈肖仰头把一满杯啤酒灌下,晃了晃,一个立正的姿势站定看着陆嘉行。
他来之前搜过百度百科,上面没有陆嘉行的照片,但是响当当的履历摆着,那简直是让人望成莫及,又钦佩不已。
所以说他刚才说了什么……好像是说人家啃老……陈肖想一出说一出,“陆总,您啃我吧!”
苏小棉反应的更快,已经在教育许安歌了,“小孩子不能乱让别人舔自己手指,这样不礼貌的。”她起身鞠了个九十度的躬,“陆总您好,我叫苏小棉,工作很卖力,人其实也很讲究的。”
唐松拍着桌子“哈哈哈”的一通笑。
苏小棉用眼刀子剜他,“你知道不早说。”
唐松死鱼眼都快笑出双眼皮了,他是想说的,但是他们老打岔,后来他也就不想说了。
唐松今天亲眼目睹了陆嘉行为许梨出头揍人,喜不喜欢一目了然,只是这两人地位家世实在悬殊,唐松是简单思维,想着能给陆嘉行个下马威也好。
所以就把某俩人架到了现在如履薄冰、大气都不敢出的地步。
陆嘉行起身,拿起桌上的啤酒倒进挂着油渍的杯子里,上前跟陈肖手里的杯子碰了一下,又跟苏小棉的碰了一下,说:“我不会常在游戏分部,但是大家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我电话你们许老板有,她能背下来的。谢谢你们与‘东尚’合作,也谢谢你们照顾许梨这么久。”说罢把自己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他这番话讲得很郑重,人气度好,也不记仇,三言两语就收服了几个职场新人。
许青禾一直沉迷点菜,根本无暇听他们说什么,好不容易抬头,“嘉行哥,你想吃什么?”
大佬是一定要先问的。
陈肖大手一挥,巴结道:“给陆总来份牡蛎,男人上了年纪吃牡蛎最补精气了!”
陆嘉行:“……”
……
那天的火锅吃得很热闹,大家都喝了很多酒,陆嘉行好脾气的陪着闹。
兴头上,唐松几个跟旁边的光膀子大汉玩划拳,没想到那几个大汉玩起来比他们还腼腆。
许梨趁大家不注意,抱着许安歌溜了出来。
这条街挨着q大,是她以前常来的地方,现在刚九点,时间尚早。小街两边都是摆摊的商贩,许梨走到一个小吃摊前,拿钱出来,“师傅,要一个杂粮煎饼。”
师傅边做边跟她聊天,“小家伙好像睡着了。”
许梨看了眼身上,许安歌小朋友已经沉沉的进入了梦想。
她笑笑,“这孩子能吃能睡,还特别能闹。”
师傅乐呵呵的,“应该是随他爸爸了,我看你挺文静的,不像是爱闹的。”
许梨闻着食物的香气,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感觉,她想起今天在外面,她嘱咐许安歌不许说她是自己的妈妈。
当时许安歌很乖的点点头,只是眼里还是流露出掩不住的失落。
孩子虽然小,其实什么都知道。
他没爸爸,从来都没有,他也很乖的不去问,不去要。
不让他叫自己妈妈,他也乖巧的照做。
许梨心里很乱,她不知道怎么又走到了这一地步,既然走了,她很想往前再探探。
但这个念头一出现,她心里就慌得更狠了。
师傅把做好的饼递给她,许梨正要接,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陆嘉行轻轻揽上她的肩膀说:“师傅,麻烦把这个从中间切开。”
许梨看到他恍了下神,才说:“不用,我不吃的,我是买给你吃的。”他不喜欢吃油腻的东西,许梨一直都记着。
黑夜里,陆嘉行眉眼没了平日的凌厉,柔声说:“知道,但是杂粮煎饼一定要从中间切开,两个人分着才最好吃。”
四年前,她稀里糊涂都失了忆,恍惚记得这条街,曾带着陆嘉行来过一次。
那次,她就给他买了杂粮煎饼。
还告诉他,这种饼一定要从中间切开,两个人分着吃。
他都记得。
爱情的伏线阴差阳错,纠纠缠缠的往事让许梨难受,她爱累了,爱怕了,一意孤行的离开,硬是把两个人变成了平行线。
可她陡然发现,过去没有相交的空白四年,并没有抹去两人共同的记忆。
陆嘉行接过许安歌,两人边吃边在小街上散步。
许梨有些不好意思,说:“小棉他们性格都挺直接的,要是有什么得罪你了,你别计较。”
“不会。”陆嘉行这会儿心情是舒畅的,说,“他们都对你很好,好像都很怕我把你拐走了。”
是啊,当年父母想把她跟陆嘉行凑一块,甚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把她往陆嘉行床上送。
倒是这群萍水相逢的朋友,跟老母鸡护崽似的挡到她前面。
许梨心里暖暖的,又莫名有些发酸。
秋季深了,天际显得很空旷,许梨看着趴在陆嘉行肩头熟睡的许安歌,深呼吸,鼓足勇气叫他:“陆嘉行。”
突然间指名道姓的,陆嘉行停了下来,看着她。
许梨不敢看他的眼睛,视线虚虚盯着一处说:“你说,青禾要不要告诉丁强他有个孩子,而且已经这么大了。”
陆嘉行想都没想,哼了口气,“凭什么,什么都没付出,他还想白捞个儿子?”
许梨愣了一下,陆嘉行马上提了声,表情非常不悦,“青禾该不会是不想养了,要把孩子给丁强吧?他这两年可没少找女人,听说最近跟个女的都要结了,你们想给安歌找后妈?”
“我们没……”许梨一口气憋在嗓子里。
这时,陆嘉行手机响了,他很自然的把饼挂在许安歌肉滚滚的手腕上,拿出手机接起来。
“喂,秦昭,有事吗?”
“……”
“好,我看看。”
陆嘉行挂了电话,翻着手机,半晌,十分厌弃的“呵呵”了两声。
“怎么了?”许梨问。
陆嘉行冷着脸,没说话。
许梨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有事就不能跟我说说。”
陆嘉行舌头抵了低腮,把手机划开了给她。
许梨看完,表情也是无语的。
有自称沈约粉丝的人拍到了中午陆嘉行揍黄方诚的视频,传到了网上。
不过标题用的很有蹊跷——“‘东尚’总裁陆嘉行光天化日暴打国服第一ad沈约的老板,疑似双方合作不成后,打击报复。”
许梨眉头皱得紧,说:“这应该不是粉丝的行为,是有人故意为之,引战的。”
“‘盛世’做的。”陆嘉行语气不屑,“看来是非逼我出手了。”
许梨知道两边一直有矛盾,但没想到这么严重。
陆嘉行怕她自责,手碰了一下她的鼻尖,“跟你没关系,这两年他们公司和我们抢资源,什么损招他们都用上了,闻澈成那个样子,跟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闻澈?”许梨彻底傻了,着急道,“我以为那是你编来骗我的!”
陆嘉行不着痕迹的移开视线,揉了揉额头,说:“没骗你啊。”
“真、真植物人!”许梨捂着嘴,感觉自己瞳孔都放大了。
“……真的……假的……”陆嘉行喉结滚动,说,“你闲了跟我去看看不就行了。”
人撒了一个慌,就要用一百个去圆。
陆嘉行总觉得没把许梨的心拢到手,很不放心。
许梨咬着唇,呢喃着:“太自私了,我只顾想着自己,大家竟出了这么多事……怎么也不见吴朗哥跟着你,他还好吗!”
“他啊……”这就真的更一言难尽了。
两人说这些时都没注意音量,许安歌被吵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他一看到不是许梨抱着自己,睡得晕沉沉的大脑还没运转,本能的哼唧,伸着手要许梨抱,奶声说:“妈妈抱!要妈妈抱!”
作者有话要说:许安歌:爸爸,我已经疯狂的暗示你了哦!
闻澈:帅蘑菇,就这一句戏份,你是看不起我流量影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