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道上都是人,陆嘉行手撑在座位的靠背上。许梨坐在靠窗的位置抱着许安歌,他们之间还隔了一位大婶。
许梨鼻子发酸,“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陆嘉行一本正经,“在你身上装定位了。”
许梨低头在自己身上寻找,“在哪啊,是手机里吗?”她还当真了。
陆嘉行抿唇笑了一下,许安歌跟着也装模作样的在自己身上找。
陆嘉行外面穿了件浅米色的风衣,身上有很淡的男士香水味,在拥挤不堪的车厢内显得很招眼。
旁边的大婶比他们早了好几站上车,坐久了车难免都有些烦躁,她看了看旁边,没说什么。
“别找了,你发现不了的,所以就别再费劲跑了,有什么跟我沟通。”陆嘉行说。
许安歌跟着说:“有什么跟我沟通。”
陆嘉行伸手在许安歌脑门上弹了一下,“你小子怎么也跟来了?”
许安歌去抓他的手,张口要咬,“啊呜!”
车厢里有些人只买到了站票,站久了太累,会不时的几个车厢串着找空位置。陆嘉行被挤得歪了一下,许梨伸手想拉住她,“小心。”
陆嘉行勾唇,“没事。”
许梨心里不是滋味,隔着人连话都不能好好说,他倒还能笑得出来。
火车过岔道颠了一下,车上的人都跟着来回抖动,货架上一个大编织袋放得太靠外,被直接颠了下来,那个位置正好是大婶的头顶。
陆嘉行眼疾手快,抬手挡了一下,编织袋改变了原本坠落的方向,擦着大婶的肩膀落下。
陆嘉行的手腕上起了红印,他没所谓的捡起编织袋,举过头顶放回去,又往里推了推。
编织袋里不知道放的是什么,沉甸甸的,大婶张口吆喝,“谁的行李!不知道搁好啊!是想谋杀人哇!”
她喊归喊,也没人理她。
许安歌抱紧了许梨的脖子,好奇又有些无措的看着。陆嘉行怕吓到他,安慰大婶,“大姐,已经放好了,不会再掉下来了。”
大婶气呼呼的捂着胸口,看到他瞬间变了脸色,笑盈盈的说:“哎呀,刚才多谢你了,要不我坐个火车好端端脑袋被开瓢了。”
陆嘉行从容的说:“没事。”
帮了人也不邀功?№§∮卖好,大婶摸摸一头绵密的卷发,“小伙子,你没座位吗,我看你一直挤在这。”
“有的,但是不在这一节。”陆嘉行指了下里面,“太太生气了,我过来哄的。”
周围人好奇的打量这边,“哟,孩子都这么大了,还闹脾气呢!”
“儿子多可爱,眼睛像爸爸!宝宝,快点让你妈妈别生气了!”
大家善意说着,许梨咬咬唇,陆嘉行也不解释,淡笑道:“没事没事,孩子妈年龄小,多哄哄就好了。”
“才不是!”许梨又气又急,羞得不知道怎么解释。
大婶看着许安歌,“乖乖,让你爸爸妈妈坐一起好不好?”
许安歌迷茫的忽闪着眼睛,许梨悄悄想去捂他的嘴,许安歌却一反调皮的态度,往许梨怀里钻,埋着头不出来了。
“怎么还害羞了?”大婶站起来,对陆嘉行说,“你位置在哪,我跟你换。”
陆嘉行欠了欠身子,“多谢了。”
“没关系,我挤着火车一天一夜了,也是为了回去见家人的,心情都一样,再说刚你还帮了我呢!”大婶乐呵呵的拿着行李,两人一对票,“咱俩同一站下……你这还卧铺啊!要不让你媳妇儿带着娃去睡吧!”
“你俩去吗?”陆嘉行和许梨对视,仅仅几秒钟的时间,他疲惫的眼眸中蕴着温柔,对大婶说:“不用了,她俩肯定也是不愿意跟我分开的。”
周围人都会心笑了。
大婶行李不多,拿起来就走,“我这还占便宜了。”
陆嘉行道完谢,终于坐到了许梨旁边。
就这个别人看来再平常不过的情景,两人心里却都像经历了千山万水。
一时间都没了话,许梨悄悄看他的手腕,眼眶红着抬起头,“这里也没酒精,连擦一下都不行。”
陆嘉行抬手看,“挺疼的,你给揉揉吧。”
皮肤上的红肿其实并不严重,现在消了大半,根本没多大事。
许梨斜愣他一眼,“你自己揉。”
这时,从许梨怀里伸出个肥嘟嘟的小手,轻轻在陆嘉行手上戳了戳,然后迅速收了回去。
“安歌怎么了?”陆嘉行见他不对劲。
许梨也是迷惑的看着怀里,拍拍小家伙的背,柔声说:“你怎么了?”
许安歌撅着嘴,把头使劲往她怀里埋。
“可能是困了。”许梨也不解,但她知道,安歌很聪明,之前说过很多遍不能在陆嘉行面前叫她妈妈,他就能记住。
陆嘉行轻轻摸了下许安歌的头,他兜里的手机又振了起来,陆嘉行没避着,接起来,“喂……嗯,我已经找到人了……好,我知道,集团那边你先帮我顶着,能推的都推了,不能推的你替我出席。”
陆嘉行挂了电话,使劲压了压额角。
许梨声音轻,“你下一站就下去吧,工作重要,别耽误了。”
“工作是重要,但是我还是愿意放下它,来追你。”陆嘉行侧过头,“青禾给我打电话说你走了,我当时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丫头,你男人马上三十三了,缓着点折腾他。”
许梨伸手堵他的嘴,红着脸,又指了指怀里的许安歌,结果低头一看,小家伙眼角湿漉漉的,竟然睡着了。
“哭了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陆嘉行虽然见许安歌的次数不多,但他也知道现在绝不是这位滑板车选手的正常状态。
许梨摸摸许安歌的额头,“没发烧,他可能是昨晚上没睡够。”
“青禾不给他睡觉?”陆嘉行问。
不是青禾,是这位小朋友凌晨醒了没看到许梨,闹了好一会儿才睡的。
陆嘉行兜里的手机又想,他看到是陆振东打来的电话,按了没接。
许梨也看到了,把视线移到窗外。
过了一会儿,她手上一暖,一双大手覆了上来,陆嘉行握着她的手刚要说话,手机又振起来。
这次他终于接了起来,“爸爸。”
陆嘉行明显觉察倒许梨的手颤了一下,他紧紧拉着没松,继续听着电话。
许梨听不到对方说什么,只觉得对方似乎很暴躁,陆嘉行一直听着,末了很平静的说:“我倒是希望她跟我告状,但是她什么都没说过,爸爸,您做事风格我是知道的,这次是我大意了,既然已经到了这一地步,那我就直说了,许梨,我肯定得要,也不会再委屈她,除此以外,条件随您开。”
说罢,陆嘉行猛得移开手机,隔了十几秒才重新贴到耳朵上,里面已经只剩下忙音。
“我爸嗓门什么时候这么大了。”陆嘉行吁出好大一口气,一转头许梨正呆呆的看着自己。
窗外已是夜色,他的女孩怀里抱着个熟睡的孩子,娇俏的眼里蒙着一大层雾。
“怎么……?”陆嘉行刚要摸上去,许梨飞快的转过头,她眼里的泪就在那时滚落了下来。
喧嚣吵闹的车厢里,形形色色的人,各有各的心酸与甜蜜,没人注意到这里的一隅。
就如人们不管多么悲伤难过,这个世界永远像这列车,永远前行。
也逼着你前行。
可是现在不同了,终于有个人说他要她,他不会再让她受委屈。
许梨的心就那么跟着难受了。
陆嘉行也没说话,其实他俩都不是来话的人,静静坐着,随着火车的振动,肩碰着肩,腿碰着腿。
各处的夜景掠过眼眸,幸福也许就是这样了吧。
过了很久,许梨揉揉眼睛,说:“下一站你回去吧,我过几天就也回去了,我还要考研呢,不会走。”
陆嘉行摇摇头,“你去哪,我去哪。”
许梨憋着心里的难受,“我真的没想离开。”
“你只是没想离开那个城市,但是你想离开我了吧?”陆嘉行低沉的声音带着苦涩,蓦地低下头,笑了一下。
许梨很少见到这样的他,失望、失落,没了平时的倨傲。
陆嘉行问:“你没想离开,那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因为怕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忍不住要崩溃了。
见她不说话,陆嘉行侧过头,他眼里全是红血丝,就那么看着她。
许梨心里揪着,忽然觉得自己很过分,她把手翻过来,和他掌心相对,交叉握着。
“你怎么都不问问我要去干什么?”她说。
陆嘉行哦了声,“你去干什么?”
地址是许青禾给的,陆嘉行来不及细细追究。
许梨头一扬,“去见我情人,你想跟就跟着吧。”
陆嘉行轻笑,“好,我养精蓄锐,到了看需不需要打一架。”
……
车厢里到了九点,渐渐安静下来,陆嘉行早就把许安歌接了过去,两个男人抱着睡着了。
许梨从包里拿出政治笔记,一下子看了三章,她脖子太酸,才舍得抬起头。车厢里的人都睡得东倒西歪,陆嘉行的睡姿却很好,端正坐着,头微微向后仰,要不是他闭着眼,许梨都以为他没在睡。
她隐约听到什么声音,把头探过去仔细听了听,然后探手探脚的从包里取出东西,起身往热水房走。
陆嘉行惊了一下,猛得睁开眼,他看到旁边空着,全身的血液瞬间冲到头顶。身上的许安歌被他的过激动作弄醒了,迷迷糊糊的搓着眼睛,喃喃叫,“妈妈,妈妈呢。”
与此同时,陆嘉行看到了许梨摊开的课本,正常的思维终于找了回来,许安歌还在自己手里,那丫头不至于这样落跑。
他垂眸,许安歌的眼睛碰到他的视线,立马想藏起来。
这孩子到底怎么了,忽然这么奇怪。
陆嘉行也不会哄孩子,摸摸他的脑袋,“安歌怎么了,为什么害怕叔叔?”
许安歌把头埋得更深了,他毛柔柔的头发使劲往陆嘉行怀里钻,弄得他痒痒的,险些招架不住。
一会儿怀里终于没了动静,陆嘉行低头一看,小家伙正在偷看他。
两人视线撞上,许安歌又马上藏起来。
如此反复几次,没跟孩子接触过的陆嘉行实在受不了了,强行把怀里的猴儿抓出来,他刚绷上脸,许安歌就抿着嘴想哭了。
陆嘉行没了脾气,无奈气笑了,“你小子生下来是为了折磨我的吗,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
许安歌咬着自己的手指,眼咕噜转着。
陆嘉行一看有戏,赶紧加码,“你要是跟我讲,等回去了,我就带你开赛车,好不好?”
许安歌咧嘴笑了一下,把手指从嘴里拽出来,握成拳举着。
陆嘉行心想,又来了!他无语的望望车厢顶,还是跟许安歌对了下拳。
许安歌眨了眨眼,勾着陆嘉行的脖子往上爬,头凑到他耳边,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你是我爸爸吗?”
陆嘉行觉得心像被什么撞了一样,他张张嘴,“我……”
许安歌望着他,期待的眼神在陆嘉行的迟疑里变成了失望,他小嘴撅得老高,揪着自己手指。
“安歌……”
陆嘉行驰骋商界,如今坐在火车上,竟然觉得自己搞不定一个孩子。
许安歌可能是意识到了什么,嘟囔着,“那你能当我爸爸吗?”
陆嘉行哑口无言了。
孩子心太敏感,他从路人的只言片语里感受到什么,激起了他内心的渴望。
好在这个时候许梨回来了,她手里端着碗泡面,完全不知情的说:“你们醒了啊。”
陆嘉行还没回过神,不自然的啊了一声,“你去哪了?”
许梨侧身进去,“我去给你泡面了呀,知道你饿了。”
“你怎么知道?”
许梨冲他笑,抱过许安歌,“陆总您的肚子告诉我的。”
陆嘉行迄今为止吃过的泡面数量十根手指都能数过来,这是他做赛车手养成的习惯,从不吃垃圾食品。
不过今天或许是饿了,还或是别的,这一碗他觉得格外好吃。
许安歌舔着嘴,巴巴的望着他,陆嘉行招招手,“过来,喂你吃。”
许梨见他两人吃着,勾勾唇,又看起书来。
泡面香气扑鼻,去厕所的大爷途径此,多看了两眼,说:“这小家伙吃这么香啊。”
许安歌埋头吸面条,根本不理人,陆嘉行只好抬头,冲对方礼貌点头。
大爷又看向里面,许梨拿着笔写写画画的,老人家怕是眼神也不大好,拍拍陆嘉行肩膀,“不容易啊,一个人带俩孩子出来,闺女多刻苦,车上还做作业。”
大爷说完背着手走了,陆嘉行脸上僵硬,许梨忍了半天,噗嗤笑出声。
陆嘉行单手托着泡面让许安歌吃,另一只手干脆搂上许梨,“我问你,你男人看起来真这么老吗?”
许梨缩了缩脖子,“没有,就是……就是……比我老,呀,你别捏我,痒!”
陆嘉行圈着她的脖子往怀里捞,突然小声说:“青禾是不是不想养安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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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我觉得安歌不黏她,反倒更黏你,还有,你看现在她也这么放心的把自己孩子给你。”
许梨揉揉鼻子,眼神闪躲着,“可能吧。”
陆嘉行啧了声,叹口气,“要不,咱俩养安歌吧?”
许梨蹭得坐直了。
“吓到你了?”陆嘉行偏头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可能这孩子有点像你吧,所以我也想占着。”
那晚最后,这个问题变得不了了之,许梨心里隐隐有了说不出的触动。
……
火车到站是在第二天下午,他们又做了三个半小时的长途车。期间陆嘉行电话一直不停的响,他就接了秦昭的。
“……随便吧,不行就说我死了。”最后,陆嘉行撂下这么一句话,就直接关了机。
下了长途车还要步行一段距离。
这是通往西北一个小村子的必经之路,这里像是刚下过大雨,地上全是泥,陆嘉行把许安歌背在身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
“这到底是去哪啊?”走了半天,他终于压不住疑惑了。
许梨拖着箱子,在后面跟着,“把你骗过来卖了。”
“卖给你当老公吗,行啊,我不跑,会非常配合。”陆嘉行回头看她,伸手接过她的箱子,“我来拖。”
“你背着安歌,拖不动的。”许梨赖着不给他。
陆嘉行一把拿过来,“信不信,就是你坐在这箱子上,我都能拖动。”说到这他就更不满了,眉拧着,“许梨同学,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弱?”
“什么啊。”许梨抹抹头上都汗。
陆嘉行说:“我爸去找你了吧,肯定也没说什么好话吧。但你为什么不信我呢,我话放这,我要想,现在我可以把董事会任何一个人架空。”
包括陆振东。
许梨撇撇嘴。
陆嘉行点到为止,转身继续前行,就这么又走了一个小时,才终于看到一个村子。
他俩一出现,大家立马好奇的打量起来,还有不懂事的小孩子,往这边丢小石子。
陆嘉行一瞪过去,一群子就吓得跑散了。
许梨拿出地图,看了半天。
陆嘉行凑过去,“你来寻宝啊,咱家不缺这个钱。”
许梨笑着打了他胳膊一下,“往这边走。”
这男人也不知道是多信任她,一路跟着她过来,问都不问一声。
七拐八拐的终于到了一户砖房前,许梨先跑了过去,急切的敲门,里面人应了声,过了会儿,门从里面打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许安歌:都急得宝宝自己认爹了!
马甲的扒掉方式你们想不到,所以不要急。我得按故事的发展写嘛。
你们仔细品品,是甜的啊!找一找,糖是有的~
小梨子不容易,做了四年单亲妈妈,肯定没了当初的勇敢,但内心的勇气一定会回来,因为她是我们的小甜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