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比世光晚了三天,但投产很顺利,而且方筑给我们的北城生产线是市场价,”盛藉庆幸,“一点没抬。”
“三天还ok,”冯蔚然说,“世光连续三起爆炸,经销商赔得底儿掉,市场形象早就崩得不成样子,我们只要后期宣传赶上,应该不会落太多。”
蒋亚男附和:“不是叫甜姐儿下去了吗,就这几天,世光肯定会给解决方案,而且不能是普通解决,舆论效果放在那。”
“……”
不到三点,江甜拎着下午茶上来。
路过门口,她顺手拿一杯奶茶给拖地的阿姨:“辛苦了。”
“啊?”阿姨没听清。
江甜把奶茶递给阿姨,礼貌笑:“我说您辛苦,解渴。”
“不用不用,本分工作,”阿姨受宠若惊地推辞,“诶,真的不用,真的……这怎么好意思……”
江甜执意给了。
阿姨等她进去后,小心翼翼把奶茶揣进了口袋里。
见江甜进来,蒋亚男朝冯蔚然那边挤了挤,给江甜腾出空:“说了什么?”
“第三起大叔那边赔了二十万,我这边没要赔偿,他们说会公开道歉,”江甜挨个发奶茶,道,“好像官博已经挂了,我手机没电,亚男你看看……”
蒋亚男撕开吸管外的塑料膜,应“好”。冯蔚然帮蒋亚男把吸管插进去,顺便尝一口,蒋亚男踹他:“你自己有,喝自己的不行吗?”
周致抬眸,淡淡地:“踢到我了。”
周致冷气场和陆允信很像,蒋亚男略怕,一边掐冯蔚然一边尴尬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冯蔚然倒抽冷气,周致说“无碍”。
陆允信等江甜手里的口袋见了底,还没等到自己的奶茶,他看小姑娘,小姑娘说“你不能喝”,转而冲冯蔚然和蒋亚男笑得幸灾乐祸,眼睛弯得像月牙。
一片欢腾中,盛藉盯着手机,俊脸凝得壁垒分明。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喧闹戛然。
江甜徐徐敛住笑意:“好消息。”
“世光这次给的道歉诚意很足,直接动了高管层,手写检讨,停薪三个月,终生不可参与评优评先……”盛藉念了很长一串。
周致抬指“咔哒”敲桌面:“坏消息。”
“世光动的人……是李振。”
两个字出来,江甜沉默了,其他人也沉默了。
网上后续的爆料很足。
李振、吴平是世光开山大佬,两人形成一派,与后起的施茂派相互制衡,吴平前几年告病辞职,李振本就处于劣势,这样锤一下……
盛藉把屏幕上的图划大:“李振原任世光副总经理兼创新研发中心总监,现任世光副总经理,世光原生创新团队负责人施志,出任世光创新研发中心实习监制。”
因为还没毕业,所以加个合理的“实习”。
事实上,要不要这两个字并不重要。
几人看江甜,也看从开会开始便一直没开口的陆允信。
无声间。
江甜咽下一口奶茶,冷静陈述:“也就是说施茂将计就计,我把所有事情把世光推到这一步,反而给他做了嫁衣,让他踩一脚李振扶一把施志,”江甜说,“甚至,还赚了一波大众好感度?”
“从世光的角度,出了这样的事,事情本身没那么重要,谁来担责,才是关键。”陆允信说了第一句,也是整个下午的第一句。
没人出声。
陆允信接着道:“施茂不可能担责,其他人担责没有威慑力,李振无疑是最好人选。”
猜到李振,施茂也确实动了李振。
陆允信平缓道:“踩下李振,施志上位,七月vr新品上市抢占市场,世光整个资金回笼,不管董事会怎么换届,施茂控权大局已定。”
下面的商圈的噪音形成白噪音,花盆里的绿萝好奇地把头探到窗外听。
顶楼一片静默。
周致打破:“世光内部如何跟我们本没有太大关系,只是之前首创赛的梁子结下,新品又是直截了当的竞争。”
蒋亚男翻微博:“世光官博做了个活动,不知道是真的粉丝还是水军,说愿意给世光一个机会。”
“没两把刷子,施茂也不可能在那把椅子上坐这么多年。”
“……”
几人越说,声音越小。
最后,整个会议室只剩下江甜手捏奶茶杯的“嘎吱”声。
盛藉安慰大家:“还有两个月,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可以走一步,看一步。”
陆允信先前沉默着听讨论,听大家都说完了,他环视一圈,目光停在江甜手上。
“说完了今天就先散吧,没有想象那么糟。”他道。
其他人看过来,陆允信笔盘在指间,漫不经心动唇道:“李振和施茂扛了三十年,一定会有自己的准则,施茂借力想让元老三振出局,那就要做好被反戈的准备。”
“永远不要说将计就计,”陆允信没看江甜,手却是轻轻抚上她的发,顺一下,两下,“没到最后那一刻,谁也不知道谁是黄雀谁是螳螂……到底有没有那只蝉。”
他语气散漫不羁,甚至带着点玩笑的意味,偏偏让人觉得笃定。
男神有很多,允哥只有一个。
盛藉又说了两句,和周致率先起身,散会。
江甜乖巧地到角落去拿拐杖。
冯蔚然屁股黏在板凳上,眼神直直锁着陆允信,“允哥,”他戏多地捂着心口朗诵,“为什么要让我爱上你……”
蒋亚男想起之前进门听到的“我为什么要喜欢她”,一巴掌拍猴子脑门上:“你怎么成天喜欢啊,爱啊,娘不娘炮。”
冯蔚然意识到自家这位还在旁边,赶忙收了戏:“我没有,就开开玩笑,只说过这一次,我怎么可能随便对别人说喜欢,只有允哥……”
江甜“噗嗤”出声,扶着陆允信去撑拐杖。
陆允信都走两步了,回头对蒋亚男说:“我忽然想起一事儿。”
蒋亚男停下教训冯蔚然的动作:“?”
“上次经济博鳌论坛融资会,我去外面抽了根烟,回会场的时候,猴子就给我说他爱上了huaj江总。”陆允信神色淡淡。
江甜“啊”一下:“江渊?”
陆允信“嗯”:“我说江总是你哥哥,猴子说他要当你嫂子。”
江甜一脸“看不出来”的戏谑表情望着冯蔚然。
蒋亚男笑着朝陆允信和江甜点头。
陆允信向冯蔚然扬了一个惯有的微笑。
江甜和陆允信前一秒刚出会议室,后一秒,冯蔚然迎着巴掌瞳孔骤缩:“允哥坑我,真的坑我……我不是认真的!我发誓!我就随口说!”
“都想当嫂子了还不是认真的。”
“大佬当时是真的很帅啊,”他抱头求饶,“老婆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
“……”
里面的哀嚎声越来越远。
上电梯,江甜想到蒋亚男利索的作风,忍不住为冯蔚然点蜡。
她拽着陆允信袖子,玩笑地嗔说:“你对人冯蔚然友好一点,干嘛总怼人家。”
陆允信还了冯蔚然刚刚在自家小姑娘面前差点说漏嘴的“喜欢”,心里嗤,脸上却是一派坦然:“他是我女朋友吗?”
江甜弯着眉眼:“你对你女朋友的好是友好吗?”
冷不丁被反将一军,陆允信甩开她的手。
江甜还没反应过来,陆允信蓦一下搂着她腰,单手把她举高,江甜“啊”地抓紧他手臂,陆允信又把她放下。
江甜惊魂未定:“你……”
陆允信缓缓把脸凑到她跟前,隔着一拳的距离,慢慢逼回江甜的话。
江甜喉咙滚了滚,烫着耳根朝后退:“你到底要做什么,电梯里有监控,监控……”
陆允信置若罔闻,扬着唇,一寸寸逼近她,逼得小姑娘后背抵到墙上,两人鼻尖近乎碰在一起,小姑娘紧张得眼睫乱颤,小脸红透,鼻息纠缠间,她几近屏息……
“吓吓你。”
陆允信直起身体,忍笑。
江甜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但放得说不清什么滋味。她脸红得快滴血,还强撑淡定:“你真的很无——”
陆允信忽地弯腰回头,把她一个聊“字”堵进唇里。
然后,目光扫过她睁大的眼睛,再次站直,唇角噙了笑意。
“叮咚”,电梯开。
陆允信撑拐杖出去。
背影挺拔,清姿卓越。
江甜望着他背影,还没回过神地杵在电梯里。
陆允信走几步,回头喊:“还走不走啊。”
“来了来了。”江甜碎碎念着“有监控,老板是认识的老阿姨嗷嗷嗷陆允信你怎么这样”,忙不迭跟上去。
陆允信任由她念,也不给她说电梯门上、自己可以平视、她懒得抬头看的小公告:监控损坏,如有意外请长按紧急按钮。
与此同时,停车场另一端,一个老太太拧了一把老先生的耳朵,口气和小姑娘一模一样:“给你说了收点脾气收点脾气,干嘛总听不见。”
“施茂做到这一步还不允许我……好好好,下次注意。”
“……”
两辆路虎一前一后驶离停车场,大好夕光倾泻在城市森林的影廓之间。
………
陆允信出院后,江甜慢慢把核心事务挪回他手里,早上载他上班,下午载他下班。
陆允信给李振拨过两次电话,想约时间见面,全都被李振以“没理由、没必要”拒绝了。
陆允信不急,江甜自然也不急,一切好似都回到了正轨。
然而不到三天,陆允信发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陆爸爸出差去了,明瑛每天就跟着儿子到儿媳的外婆家蹭饭,当陆允信若有若无说“每天一去一回在路上要花两个小时”时,江外婆顺口答:“那就住回交大。”
陆允信认真思考:“交大离taxi还是有些距离,学校熄灯也有时间规定,万一晚上开会回去晚了,都不太方便……”
江甜想夹两块肉好的排骨,江外婆说“人家是病号”,先一步舀到陆允信碗里,陆允信夹回给小姑娘的动作取悦了江外婆,她思索着:“我记得星沙商圈和交大中间是不是有个楼盘叫什么园,我上次买菜看到口袋上印了小广告来着……”
明瑛提醒:“翡翠园。”
“对对就是这名。”江外婆恍然。
陆允信见江外婆碗空了,很体贴地用左手给江外婆盛汤,温和道:“大三机缘巧合买了一套,有装修,两室一厅,所以我想我就搬过去,然后把面条也带过去——”
明瑛心直口快:“你自己都是个手脚不利索的废人还照顾什么面条。”
江外婆:“江甜过去一起啊,要不然来回时间也费得多,在一起也方便。”
存在感最低的江外公弱弱插嘴:“可这年龄,虽说在一起了,是不是应该避避嫌,都还在念书……”
一直装鹌鹑的江甜终于找到同盟。
程女士曾推心置腹告诉她,如何的距离才能保持恋爱新鲜感,不能太快,江甜没提。毛线曾告诉她,性对男人来说,比女人重要很多,存在床上床下不一样,吃干抹净换张脸的可能性,江甜也没提。
她埋头一颗颗扒着饭,细声道:“江大叔说,让我不要乱来……”
“啊?”陆允信稍稍蹙眉,“乱来什么?正常的两室一厅啊。”
两人还在请假期,不用告知学校,头天傍晚陆允信提了,第二天大家就帮忙给两人换了地方。
晚上八点多,冯蔚然几个小闹完走了。
江甜给程女士汇报,程女士就一句“注意尺度”。
倒是江外婆坐在江甜房间的床畔,交代:“虽说这个年龄男孩子急躁,但我看小陆还很靠谱,说话做事,性子稳得住,”江外婆说,“同居了,你方方面面要多牵挂一点,钟点工周末才来,周一周五哪儿脏了啊记得擦一擦,衣服自己洗,看到他的,不是内裤你也可以顺手帮他洗一下,扔洗衣机也费不了什么事儿,学学做饭,总点外卖对身体不好……”
江甜半开玩笑地埋怨:“外婆你到底是谁外婆啊,好吃的给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家务还要我做。”
“给他的不也到了你肚子里,家务我也就说说,你在家做过吗?”
一通怼回去了,江外婆这才让江甜坐到自己身旁,语重心长,“小陆是外婆看着长大的,比看你还看得多,再者,男孩子都有弱势情怀,他强的时候,你对他好,他可能没什么感觉,他弱着病着你对他好,他以后都会念着你,就算结婚了吵吵架,也会思及这段……你明白外婆的意思吗?”
江甜好像有些懂了,江外婆来这里先看是不是真的有两个房间,江甜住的主卧是不是有锁……
“老太太。”她唤着,去抱外婆。
江外婆抚了抚她的背,拉着她的手:“高一刚来的时候多小一只,转眼都出落成大姑娘了,都有男朋友了,你们一天天长大,我们就一天天变老咯。”
江甜撒娇:“你有外公啊。”
“我和你外公都是黄土淹到脖子上的人了,不知道谁先走谁后走。”
江外婆手停在江甜手背上,轻轻叹,“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你们两小只结婚,看你穿漂漂亮亮的婚纱嫁给他,看他和你换戒指,”江外婆想到什么,“不管男方家态度怎样,女孩家的嫁妆一定要好,你外公前些时候悄悄看报纸上的金价,想以后送你俩一对金戒指,我就说了,金戒指俗气,现在人家都是什么高定,对吧甜甜。”
江甜恼羞:“外婆……”
“我和你外公跟医学院说了,走了要这老弱病残的身子能用,他们就用,要是不能用,就一抔灰洒到山里,没污染还能滋土,攒了一点钱,不多,大头捐给生命科学院,就给你和小陆留一对戒指钱,你们一定得用,”江外婆笑,“不求你们闯个名堂大富大贵,就盼着你们健健康康和和美美,结婚了生小孩,男孩也好,女孩也好,一个也好,多生几个也好,就是不知道还听不听得到一声阿祖……”
江外婆头发灰白,慈眉善目,笑起来皱纹在额头上一波三折。
江甜眼睛忽然有些酸,她身子在江外婆怀里蹭了蹭,闷闷地:“肯定听得到,你才十八呢……”
才不是八十。
………
而一墙之隔,陆允信坐在床上单手玩手机。
明瑛一边拖木地板一边道:“人甜甜才二十岁啊,还没长开,小姑娘心地好喜欢你,偶尔热情一点,你一定要有分寸啊,”见儿子不理,明瑛停下,“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陆允信没回答,手机里响着游戏激烈的厮杀声。
“玩玩玩,整天就知道玩手机,只剩一只手了还玩,”明瑛气不过,戳着儿子废胳膊,正色道,“陆允信你玩手机我不说你,你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给我收起来啊。”
陆允信送了人头,轻咳一下:“我没有弯弯绕绕……”
明瑛斜睨着儿子,嗤一声笑。
作者有话要说:允哥: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下章目测高能。
老画胃镜排到了今天,然后明天有个其他检查,所以这两天更新时间不定,见微博:画画画盏眠,鞠躬,大佬们少熬夜注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