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折腾了两三个钟头之后,等高潮和张维扬回到八里河派出所的时候已经是10月21日的凌晨两点多,两人回到派出所后直接去了监控室。
在监控室中两个人并没看到七子的身影,只有孙前程一個人正坐在那里看书,看得十分专注。
视力极佳的张维扬一看封皮就知道孙前程正在看政法干警招录考试的历年真题。
高潮也差不多猜到孙前程正在看什么,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对他的好学精神暗自赞许。
七子不在监控室倒是让高潮有些意外,难道是干完活以后先回家了。以七子的性格,一般遇到这种情况都是会管到底的,至少要把事情跟所领导都交代完以后才撒手。
结果等两人走到孙前程身后观察了一会儿,看书看得入神的孙前程仍然没有发现师徒二人。
高潮无奈地摇了摇头,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问道:“前程,七子是不是先回去了吗?”
孙前程这才发现身后的二人,赶忙起身并答道:“七子哥身体有些不舒服,孩子家长的监控查完以后就先回家了。”
高潮想到今天遇到过七子,便道:“哦,这样啊,他今天好像是有点没什么劲头,回去休息一下也好。”
孙前程关心地问道:“高所,小王捡到的那个孩子怎么样了,医院那边是怎么说的?”
高潮答道:“情况还算比较稳定,暂时送病房观察了。小王留在医院那边陪床照看孩子,女同志照顾人比较细心。我和维扬还得值班,顺便看看你们这边的情况。”八壹中文網
“所以,最终确定是白血病了?”孙前程追问道。
之前七子给高潮汇报过监控调取情况时,问过孩子的病情,两个人的心里也为孩子捏了一把汗。
高潮道:“儿科的秦大夫把血液科的许大夫请过来以后,两个人进行了会诊。会诊后的初步诊断结果和秦大夫的初步判断一样,就是急性淋巴细胞性白血病,白血病的具体的分型和分期需要等做了骨髓穿刺之后才能确定。”
孙前程忧心忡忡地道:“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就得了这么严重的病啊,也不知道多久才能治好?”
“虽然没有做骨髓穿刺,但是许大夫说只要及时找到合适的骨髓,做这个手术的难度并不大,术后的恢复情况还是相对比较不错的。好了,咱们先不聊孩子的病情了。前程,你再给我调一下孩子家长的监控。”
“好的,高所。”孙前程三两下就将有关孩子家长的监控调了出来。
“高所,您看,这大概就是孩子的父亲,是他将装有孩子的箱子放在咱们所这里的。”孙前程指着监控录像中的一个身影道。
液晶屏幕里,一个二十来岁上身蓝、下身黑的青年男子正在将一个纸箱子放在接警大厅的门口。
高潮仔细端详着视频中这名男子,“唔,看着年纪不大啊。”
孙前程也道:“看样子比我大不了几岁。在把孩子放到咱们所门口之前,这家伙其实已经在咱们所周围转了挺长时间。估计是看到小王正在打电话,趁机把装孩子的那个箱子放在大厅门口了。”
将箱子放在接警大厅门口之后,该男子就躲进了派出所附近的小巷里。
等到王静怡按照高潮的吩咐带孩子到医院检查的时候,这名男子还想办法跟了上去,看到女警察带着孩子进了医院才放心离去。
经过七子和孙前程的调取查看,孩子的父亲最后是去火车站和妻子会合,两个人进入车站后再未离开,应该是要通过乘坐火车的方式离开平陵市。
“孩子家长的行踪到了火车站就断了。火车站内部的监控是由车站派出所负责的,咱们所这边没有来得及和那边沟通查阅的权限。所以这夫妻俩最后坐了哪趟火车、去了什么地方咱们目前没有掌握。”
高潮盯着屏幕里的火车站看了半天,“只要确定这两口子最后是坐火车走的就行。车站派出所那边我来沟通,通过车站内部的视频监控就能确定他们乘坐的车次,然后很快就能通过票务系统查到他们的身份信息和目的地,有了这些,找两个大活人还是不难的。等找到了他们两个,我倒想问问这两口子怎么就忍心将这么可爱的孩子给遗弃了,有病咱就想方设法治疗,遗弃孩子算怎么回事啊!”
说到后面,高潮的情绪显而易见的激动了起来。
别看高潮平时在所里一直都是那样一副严肃板正的样子,很是威严。实际上他是个十分顾家的男人,还是一个十足的女儿奴,对七岁大的女儿可谓是捧在手心里。
孙前程愤愤不平地附和道:“就是说啊,知道孩子得了重病就把他遗弃,这样的父母根本就不配为人父母!”
张维扬倒是比较冷静,说道:“骨肉亲情出于天性,没大难处也不会这么做,大概是家里实在困难吧。看这两口子的衣着打扮,就是普通庄户人,急性淋巴细胞性白血病治起来怎么也要三四十万,他们还真不一定能负担得起。而且他们也不是完全不关心孩子,把孩子放在外面以后,这个当爹的一直在巷子里盯着派出所这边的情况,看到小王把孩子送进医院才匆匆离开。”
高潮、孙前程回想了一下刚才看过的监控,确实是这么回事,高潮道:“他们要是连这个都做不到,就不是不配当父母了,那简直就不是人。”
孙前程问道:“高所,那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办?孩子的病情还需要等骨髓穿刺的结果以后进一步确认,孩子的家长不在,我怕耽误孩子的治疗。我记得像这样的有创的诊疗项目,是必须有手术同意书的,要有监护人的同意才可以做吧。”
高潮看了看表,“现在这个时间太晚了,从车站派出所那边拿到查阅的权限怎么也得早起上班以后了。车站那边调查的时间,还有孩子家长所在地警方的调查时间,我估计最快也要下午才能找到家长。”
“那万一耽误了孩子的治疗怎么办?”
张维扬道:“孙哥你也别太担心了,这种有创诊疗一般来说是按你说的那个流程走的,但是也有例外情况。我在医院的时候也想起过你这个问题,还专门用手机查了一下,根据现在的《医疗机构管理规定》,无法取得患者意见又无家属或者关系人在场,或者遇到其他特殊情况时,经治医师应当提出医疗处置方案,在取得医疗机构负责人或者被授权负责人员的批准后实施。有咱们所给医院作担保,这个小手术肯定能做。”
孙前程顿时舒了一口气,道:“那就好,起码孩子的病情不会受到影响。”
高潮看到孙前程也是一脸倦色,吩咐道:“前程,你快去值班休息室躺一会儿。前几天你连加了几个夜班,今天本来完事以后就该回家休息的,结果被我留下又熬了半宿。”
孙前程不自主地打了个哈欠,“让您这么一说还真有一点困了,那我先去眯一会儿。”
看着孙前程远去的身影,高潮感慨道:“前程这小伙子是真不错,来了所里之后一直很积极,就是这个辅警的身份,算是耽误他了。”
张维扬道:“孙哥最近几个月可是一有时间就看书,连李大为找他约游戏都不去。有这个精神头在,政法干警考试对他这个985的毕业生而言不算难事。”
“那就好,怎么说先能有个着落,这样才能考虑未来的前途问题。”
“高哥,我去接警大厅那边把彭哥替下来。您要不也去休息室休息,顺带着思考一下明天怎么跟所长汇报这个情况。”说完,张维扬也起身离开了监控室。
“还能怎么样,埋怨我又找回来一个麻烦,然后再想方设法把问题解决了呗。”高潮小声嘀咕道。
……
正如高潮预料的那样,第二天一早得知所里“捡”了这么一个麻烦事以后,王守一先是“数落”了高潮几句自找麻烦,然后就轻车熟路地处理这个问题。
先是和车站派出所协调调取监控和票务系统查人,再就是和民政部门沟通弃婴的下一步处置问题。
还考虑着要不要找个专门的护工照看孩子,毕竟派出所的这点人都不是什么专业人士,别耽误了孩子的治疗。
最后还专门跑了一趟医院去看看孩子的病情,那么小的娃娃,还得了病,王守一也怪不落忍的。
“所长和高所他们刚去了第一医院。所以你们昨天晚上就在咱们所门口捡了一个孩子,还给送到医院去了?”李大为问道。
对昨天晚上情况最清楚的张维扬点了点头。
“很难想象进入二十一世纪以后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杨树很是唏嘘。
“有什么难想象的,前几年十几个大中城市设置的婴儿安全岛不是还被当成新闻报道来着。不就是因为有大量的弃婴,国家才搞了这些试点。”张维扬道。
杨树道:“还有这样的事情,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夏洁、李大为、赵继伟也跟着点头。
张维扬无奈地说道:“你们几个当年还真是好学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当年搞出这些试点以后,试点地区的弃婴数量骤增,还有外地父母专程开车将孩子送过来的。而且绝大多数被遗弃的孩子都是患病的,一个个都还病得挺严重的。
这些试点搞了一段时间之后,基本就不怎么做宣传了。一方面是有人觉得这种‘弃婴岛’就是在变相鼓励弃婴行为,为孩子提供暂时的庇护能消减弃婴者的精神负罪感,那段时间的弃婴数量骤增就是因为‘弃婴岛’的设置诱使的。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弃婴数量骤增后,运营‘弃婴岛’的成本也很高。那么多孩子身体有问题,甚至有不少属于不治之症,要不要治,要怎么治,这些都是问题。”
赵继伟说道:“归根结底,还是没钱闹得。我们村十几年前还有把孩子送人的,都是生出来养不起。而且他们一般都是把孩子送到其他县市,省得两口子心里想孩子还要去看看,最后影响到孩子在那边家庭里的生活。”
李大为没耐烦地说道:“你们先别发散了。维扬,然后怎么样了,那个孩子现在是什么情况?”
张维扬三言两语地将昨夜的情况讲完。
李大为问道:“如果找不到孩子的家长,不会影响孩子的治疗吧,孩子的医药费怎么解决?”
夏洁解释道:“李大为,民法那块儿一看你当时就没有好好学。现在的政策是,弃婴安置和抚育工作都是民政部门接收后进行处理,弃婴的治疗费用肯定也要由民政部门负责,最多就是审批程序复杂一些。”
李大为道:“白血病,就算是亲属的骨髓配型合适,治起来怎么也要三四十万,这么大的数字,民政部门能负担得起吗?”
张维扬道:“负担是肯定能负担的,民政部门本来就有这方面的专项经费。就算专项经费不足,也可以用社会捐赠来进行补充,治疗费用总是能够解决的。只不过如果找到了孩子的家长,那期间产生的一切治疗费用就要由他们负担了。以他们家的条件,这笔费用大概率要靠社会捐赠来解决了。”
夏洁很是感性地说道:“到时候有需要的话,我们也可以给这孩子捐一点。小小年纪就得了这么重的病,幸好是白血病这种有治的病,治好以后这孩子以后还能和正常孩子一样生活,要不然多可怜啊!”
赵继伟也响应道:“嗯,我到时候也参与。”
李大为的手搭在赵继伟的额头,“这孩子没发烧啊,平时让他请客的时候,一贯是能省则省的,这回怎么突然大方起来了。”
赵继伟把李大为的手往边里一拍,气鼓鼓地说道:“我那时节约,又不是真抠门。再说了,这种给孩子献爱心的事情是积德行善的,我乐意捐。我手头不如你们宽裕,捐不了个多也能捐个少吧。”
夏洁道:“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咱们能帮一点是一点,多少都是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