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5章 纸短情长(1 / 1)

眼前老者,眉宇间凝聚着郁色,身子虽不多利索,但气势凌人。

尤其是他那双浑浊眸子,里面除了岁月风霜外,还带着肃杀。

如果用个词形容,那就是被吵醒的,沉睡中的猛兽。

被他抓着,叶穗还有点怕,当读出眼神中的急切后,还是回应了他,“他叫陶松柏。”

陶姓本就不是大姓,加上这机关盒,里面的照片,无不提醒着他,对方真是自己儿子。

五十年代国家积弱,国内没实力生产相机,儿子用的相机,还是他托人从国外带来的。

“松柏之志,经霜犹茂,当年给你取这个名字,是想借松柏顽强不屈、健康长寿、坚韧挺拔的品性。

你占了顽强不屈坚韧挺拔,却独独没有健康长寿……”

儿子当年死的蹊跷,他一直怀疑是被他杀。

但多年来苦于没任何证据,他不服不甘却也无能为力。

可谁知,在经历漫长的二十多年后,在毫无征兆的他的忌日,看见了儿子的绝笔。

也由此揭开他真正的死因。

胡光华一直注意着他这边的情况,老人家上了年纪,不能受打击,他真怕老爷子刺激过度,就这么倒下去。

刚扶住了他就被老爷子大力推开,他这幅模样,摆明了要亲自解决。

经人解释,叶穗才知道盒子主人是他儿子,感慨缘分奇妙时,望向他的目光多了些尊敬。

盒子就在脚下,感慨的捡起来。

对方曾跟周铭在一个科研单位上班,又是留学归来报效祖国的人才,还精通这些机关术。

这么优秀的人却因为某人的私欲,一命呜呼,谁能不感慨唏嘘,

捧着盒子伤感时,在盒子上发现异样,那痕迹几乎跟盒身融为一体,不细看根本看不见。

难道里面还有一道机关?

榫卯机关有明榫、暗榫、燕尾榫、套榫、夹头榫、插肩榫等等等等……叶穗摆弄半天,用了好些法子,一个个试验,还是没打开。

等试到走马销时,几乎不抱希望的她,突然感受到暗拴动了,果然,里面还有机关!

小小的夹层里,几乎放不下什么东西的暗格里,有着一张发黄发脆的信纸。

大家都在忙活自己的事儿,谁都没注意到他们这。

叶穗打开那张纸,本来想着会是什么线索,但没想到,竟然是带血的一封信。

较先前那封字迹工整,思绪清晰的揭露周铭罪行的信。

这封信就格外潦草,而且断断续续,有些地方的字迹很是混乱。

叶穗能想到,他是在怎样的垂危之际,忍耐着痛楚把这一切揭露下来。

等写完他的罪证,才在弥留时,强撑着破败的身体,涣散的思绪,写下这封私人信件。

“吾兄云岫,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时值佳节新春,本欲邀友泛舟,享山河壮丽,风景秀美,然世事无常。

须臾,我自离去,葬身于天地,阔别之际,心境复杂,左思右想一表露情思。

我此生坦荡率性,逍遥自在,此番离去唯不舍二人。

一人乃家父,二乃兄也,然几载寒暑,匆匆而逝,无奈天道难测,造化弄人。

我自归去,兄莫要伤怀,自我二人异地归来,几年内,恪守初衷,谋万民之利矣。

生当如此,无怨亦无悔。

而今终要离开,顿觉失落,我无愧天地,唯憾不能尽孝于我父膝下,不能回报以兄情意。

以往琐事,历历在目,心中甚慰,我知得我死讯,兄难免失落,苦痛难当。

但我此身既去,魂归天地,尽览烟波浩淼,乃潇洒快意之事,切勿悲痛。

待仲春时节,天气还暖,青草萋萋,杏花渐粉,兄携薄酒而来,席地而坐,三五杯苏素酒入喉,诉岁月变迁,我心甚慰。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过尔尔,惟愿兄前路顺遂。

纸短情长,赘言过多,难免徒增忧伤。

就此别过,望自珍重,后会有期……”

虽然信保存多年,又隔绝空气,血迹氧化速度变慢,但二十多年,字迹仍旧变淡许多。

叶穗当时只是无意间打开,不是想窥探人隐私,但是看过这封信后,已经泪流满面。

信上虽然有吾兄,但也有情意,纸短情长等词汇,这封信明明是写给自己爱人!

双方虽性别相同,但志同道合,一起从国外回来共同实现理想抱负。

他们抵挡着世俗偏见,勇敢在一起。

可是跨越了这些障碍,却没能阻隔生死鸿沟。

她能想到他当时捂着伤口,痛苦蜷缩在一起,等待死神降临时,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来安慰开解爱人。

明明在等待死亡降临,但内心却还是平静,虽有遗憾,但字里行间,却满是潇洒自在。

松柏,松柏。

青松寒不落,碧海阔愈澄,有学识胸襟坦荡为人正派的一个美好青年,就这么葬送在这个卑鄙小人手里。

如果不是无意间发现这盒子,误打误撞下被他们二人打开,周铭岂不是当没事人似的,愉快的享受他惬意、富足的晚年?

天底下没这样的道理!

叶穗想让过去踹他几脚,打他几个巴掌,但看完那封信后劲太大了。

眼下在场所有人都在看她,就连江潮都被这边动静吸引,焦急的围绕在他身侧,一个劲问怎么回事。

但她就像不是自己似的,眼泪决堤,哗啦啦流淌不停,想开口说话,但张嘴全是哽咽。

这幅样子简直快把江潮急死了。

这封信留在这么隐秘的地方,叶穗不知是不是该交给他父亲。

同性相恋,在她看来很正常,没有惊世骇俗,但在这个古板的年代,不知别人怎么看,怎么想。

叶穗不把东西交出来,是怕损坏这个先辈的形象,也怕刺激到不能再被刺激的,他的父亲。

周铭知道大势已去,现在也不装模作样,他被人控制在地,心里所有的恶念全都释放了。

“他活该!他有钱,还从国外留学回来,享受了外国的繁华。

出门有小汽车接送,可以去俄式餐厅吃饭,他人生已经这么美满了,何必要来挡我的路!

我跟他商量过,不要揭穿我,得到的报酬我可以全部给他,甚至是他想加入组织的话,我也能引荐他进去。

但他不听,还要拿着证据来告发我,你们说,怨我吗?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是他冥顽不灵!

是他油盐不进!

是他死有余辜!”

他癫狂的样子简直跟疯子一样!

每句话都在他父亲的心上划刀子。

老人家是最哀伤,最疯狂的那个,知道凶手是谁,知道儿子的死因,还听到他这般嚣张后,一脚将人踹在地上。

他捂着胸口,手指颤抖的厉害,对夺了儿子性命的男人恨之入骨。

他甚至是夺过猎枪,上膛后就要了结他性命。

他儿子要真眼红那些身外之物,当初就不会毅然决然的从国外回来!

多亏胡光华眼疾手快,拦住了他,“干爹,为这样的人弄脏手不值得,真不值得!”

老人家面色泛红,八成是血压上去了,胡玉州见他爸都弄不住人,赶紧抱住老爷子的腰。

小孩儿温热的身子,青涩的嗓音,这才将处于混沌中的老人的唤回。

先前看热闹的邻居们,被周铭假象所迷惑到的路人们,听完故事的来龙去脉后,呸的朝他吐口水。

这不妥妥就是汉奸嘛!

想到刚才还替他说话,真是臊到脸红,尤其是刚才嚷嚷最大声的邻居,现在气到直打自己巴掌。

在场调查的军人捧着这些证物,喉咙也翻滚的厉害,有人还偷偷地擦了下眼泪。

长久的沉默之后,其中一个当兵的突然立正,嘹亮嗓音在院子上空盘旋。

“立正!脱帽!敬礼!!”

说罢,在场了调查的军人,江潮等一些年轻人,还有像胡玉州这些,大过年无所事事,前来凑热闹的小娃们。

无不挺直身躯,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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