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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第三十九章(1 / 1)

大约在六七岁时,李凤鸣天性未泯,与寻常同龄孩童一样,遇事会许多幼稚的小性子。

每每被年龄相近的辛茴打到泪流满面,她觉丢脸,便会跺着脚无能狂怒,“不和你要好了!把我方才给你的什么什么还来”。

后来,储君三师发现了她这小毛病。他们一致认为,如此言行实在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不是国之储君该有的样子,便展开了严厉教导与约束,强行斧正。

在床榻上踢着腿嚷完那句“把我方才亲你那一下还来”后,萧明彻还没什么反应,李凤鸣就先愣住了。

上次这样不过脑地幼稚撒气,是什么时候?她想不起。

她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突然在萧明彻面前故态复萌,做出如此低幼的举止还毫无负担。

“呃,我瞎说的,”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不必当……”

“真”字尚未出口,已被沉默却狂肆地尽数吞噬。

萧明彻这人,出手一向阔绰。

不但依照李凤鸣的要求还了那个亲吻,且还得深刻,还得持久。

还得她嗯嗯嘤嘤,泪流满面。

*****

翌日清晨,李凤鸣又起晚了。

醒转时枕畔已无人,她便扯了悬丝铃唤来辛茴帮忙更衣。

穿戴齐整后,李凤鸣一路想着事,在辛茴的陪同下慢吞吞往演武场去。

辛茴边走边小声道:“殿下您是不知道,早上我刚起来便被淳于抓去谈话,训得我满头包。您最近偷看《剑挑琴心记》,是被她发现了吗?”

她是李凤鸣的近身武侍,只要当差时不出错,私底下爱好什么都行。

比起她这种无拘无束,李凤鸣就可怜巴巴。能看的书全要经过重重筛选,大多都正经得不能再正经,枯燥到不能再枯燥。

那年得了本品鉴天下美男的《英华宝鉴》,李凤鸣如获至宝,兴致勃勃与辛茴分享。

辛茴见惯不惊,甚至表示自己手上任何一本书都比这活色生香。

那之后,李凤鸣就经常找辛茴借话本子看。

辛茴多少还是有点分寸,像《艳香春传奇》这种程度的,她就只敢口述点情节让李凤鸣“开开眼界”。前几日被李凤鸣软磨硬泡,就拿另一本《剑挑琴心记》应付。

可即便是《剑挑琴心记》这种“女将军强取豪夺小琴师”的故事,在淳于黛的标准里,都是不该出现在李凤鸣案头的糟粕。

淳于黛当然不会去训李凤鸣,这顿排头就该辛茴受着吃了。

“被发现了?我没太留心,”李凤鸣恍惚笑笑,“许是淳于这两日帮我收拾书房时发现的?”

她最近事多,才看了三章半就顺手藏在书柜深处了。

想起淳于黛那张能说死人的嘴,辛茴实在是怂。她苦哈哈道:“那您看完了吗?看完就赶紧还我。”

“赶什么紧?!”李凤鸣突然回神瞪她,双颊微红,“十天之内……不,半个月之内,都不要再让我听到这个字眼!”

“哪个字眼?”辛茴懵懵的。

李凤鸣哼声斜睨她,没有回答。

*****

近来天气逐渐炎热,李凤鸣嫌书房闷燥,白日里总让人将笔墨纸砚、书册抄纸搬到花墙跟前的凉亭里。

因为早前答应过要教萧明彻盘点朝局走向,午膳过后,李凤鸣带着他进了凉亭,又命人去请战开阳来。

李凤鸣接下来要说的事,必须确保不会有闲杂人等靠近窥听。

昨夜借着萧明彻无形立下了规矩,今日这院中就处处都合她心意了。

珠儿将冰镇酸梅汤送进亭中,摆好茶盏,便退出来,领着院中其余侍女去了小院门口。

淳于黛取了一叠抄纸进来,辛茴则怀抱长刀在凉亭前的小径处,警惕地听着周遭动静。

“为什么要战开阳也来?”萧明彻不解。

李凤鸣接过淳于黛递来的冰镇酸梅汤,顺手推到萧明彻面前。

“把他教得聪明些,将来你会轻松许多。”

等到夏望取士时,萧明彻应该能挑到几个有能力的谋局之才。

但于他而言,任何人都不会比战开阳更忠诚可信。

只有让战开阳尽快成长为萧明彻可靠有力的左膀右臂,往后李凤鸣离开时,才能心无挂碍。

她实在不忍萧明彻继续左支右绌、独自强撑了。

“哦。”萧明彻端起那浮着碎冰的酸梅汤,浅啜一口。

舌头照旧品不出滋味,但这口酸梅汤和着李凤鸣话里的“将来”二字咽下去,心里就泛起了古怪回甘。

一直以来,李凤鸣都在为他计深远。若这不是倾心以待,什么才是?

可下一瞬,他想想李凤鸣真正的身份,胸臆之间又弥漫起几分苦涩不安。

昨夜在脑中闪过的那个念头再次浮现。

这种五味杂陈的感受,对味觉受损多年的萧明彻来说很是陌生。

*****

等战开阳进了凉亭落座,李凤鸣便直入主题。

她以甜白瓷小勺搅动着盏中酸梅汤,动作徐缓,神情从容,却语出惊人。

“这次,贵国太子与恒王都不会收手,势必斗到其中有一方彻底退出朝堂。”

战开阳面露惊惧,骇然瞠目。

就连萧明彻看她的眼神都有几分难以置信:“为什么?”

“因为你父皇需要这么个结果,”李凤鸣冲他歪了歪头,“再不决断是战是和,朝堂上持续撕扯内耗,贵国就要完。”

她这越说越耸动,战开阳快吓死了:“王妃何出此言?!”

李凤鸣虽看到了齐国的问题所在,却并无强烈感触。毕竟齐国不是她的责任,若非为了萧明彻,她才懒得多说半个字。

“贵国南境与宋缠斗几十年,如今西境又有大战危机,连称臣多年的游牧部族都有反心。三面临危,国库快顶不住了,国中可供补充兵员的青壮年人口也即将不足。”

萧明彻蹙眉:“你从哪里得来到的消息?”

“从你们朝廷自己发布的宫门抄。”李凤鸣以眼神示意淳于黛。

淳于黛心领神会,抽出几份抄纸摆在桌面上。

这些抄纸上的内容,萧明彻和战开阳都不陌生。

最近战开阳会先将这些抄纸带来请淳于黛指点,做好整理与归纳,之后再送到北院呈萧明彻阅览。

淳于黛在指点时也会顺手抄一份,供李凤鸣知晓齐国大政动向。

这些消息被张贴在宫门口,谁都可以去看,甚至可以抄回去琢磨其中深意。

民谚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看这种东西,李凤鸣真就太内行了。

此刻桌面上摆出的这些抄纸,内容与萧明彻近来看过的那些并无二致。

但她在这些抄纸上做了许多标记。

【兵部奏请增拨钱粮,用以提升阵亡将士遗属抚恤;圣谕朱批本年度“赐爵”名单,人数较往年有明显增长。】

这两条消息发布的日期不同,但被勾了同样的线。

【西境邻国疑似有大军集结迹象;户部拟于八月开始核查各地人口增减详情;鸿胪典客上奏,某向齐国称臣多年的游牧部族三年未来雍京纳贡。】

这三条则是被圈起来的。

“在行宫时,你曾告诉过我,恒王就是因为四年前主持全国人口核查,成功掌握了户部。”李凤鸣就对萧明彻抬了抬下巴。

“核查全国人口增减,此事耗时费力又繁琐,当世各国惯例十年一查。若不是察觉兵员人口即将不足,何必在四年内再查一次?”

见萧明彻垂眸沉思,旁边的战开阳谨慎发问:“核查人口增减,就不会是因为别的事吗?”

李凤鸣正抿着酸梅汤,淳于黛便开口解释:“涉及整个国境全部人口的核查,户部需提前做许多准备。眼下是四月发布通令,八月便要开始查。若因为别的事,不可能催得这么急。”

“只有后备兵员出现较大缺口,又恰逢多处都有交战危机,才会让贵国皇帝陛下急成这样。”李凤鸣以绢拭唇。

“国库快要顶不住,”萧明彻抬眸望了过来,“这你又是如何看出的?”

“兵部奏请增拨钱粮,要提升阵亡将士遗属的相关抚恤,而你父皇未置可否。但恒王攻击廉贞在南境的军饷账务不明时,你父皇又力保廉贞。这说明他没打算否决军方‘优待阵亡将士遗属’的提法。那他为什么不立刻批复兵部?”

李凤鸣以指尖轻点另一则消息。

“今年‘赐爵’人数较往年有明显增长,这就是答案。哪怕贵为皇帝,没钱也不硬气。赐爵以后有钱了,才好给兵部准话。”

“赐爵”这制度算齐国特产,当世别国都没有,它不同于因功勋而封爵。

通常是富有的平民良家找贵族世家为其具保,再向朝廷缴纳一大笔银钱,以此换来个空泛的低阶爵位。

说难听点,就是齐国皇帝公开卖爵。

朝廷无需因这种爵位给付实际利益,仅是让这些富有的平民良家在名义上跃升贵族,被称为“良进贵”。

但得到赐爵后,好处是不小的。

例如夏望取士时,寒门士子定要先寻当地有爵位的人家具保举荐,否则没有参与资格。

为士子具保的人家当然不会平白做善事,多几次也就回本了。

若不幸家道中落,这赐爵就算先辈留给子孙的金饭碗,怎么也有口饭吃。

当然,赐爵并非世袭罔替,最多递减袭三代就没了。

齐国商事繁盛,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被这事推动的。

许多平民之家数代经商,风里来雪里去,就为积攒财富争取赐爵。

淳于黛补充强调:“赐爵对贵国皇帝来说无异于饮鸩止渴,若非国库顶不住,没必要在今年突然增加赐爵人数。”

国政朝务,先观大局,而后定小节。

捋清当前的齐国是个什么局面,后续大致会是个什么走向,就很清楚了。

*****

恒王那边向来主和,而太子这派才是主战。

和,就要自损国威,退让国土;战,则要烧钱,还得大量消耗青壮人口。

齐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太子和恒王两派撕扯,也正是因为在这两条路之间举棋不定。

此次恒王提出对大龄未嫁的女子征收重税,理由是想通过大量婚嫁,短期内实现人口快速增长。

表面看,他这是向太子一派妥协。

但十五那日进宫见了皇后回来,李凤鸣就对萧明彻说过,恒王此举,意在激起举国反对太子的声浪。

“只要太子不是傻的,就不会轻易跳进这个坑,还会全力反击,”李凤鸣笑道,“皇后既在那天出手替太子打前站,这足以说明太子不是傻的。”

皇后将各家命妇和未婚小姑娘聚在中宫,说要替她们早择良婿,最终却只让大家看了许多青年才俊的画像,并无进一步的实质行动。

这显然是故意向世家重臣放出风声,让他们因为利益相关而生出紧迫恐慌与愤怒。

等到齐帝正式下令探讨、研判恒王的提议时,就一定会有人反对。

当然,恒王能与太子抗衡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

他不会就这么算了,接下来肯定还有动作。

“反正,你家朝堂上最大的两派彻底撕破脸,这是注定的。除了恒王,你是当前唯一有点气候的开府亲王,没可能继续置身事外。各方都会看你如何选择,甚至逼你站队。与其仓促被迫,不如主动抉择。”

关于这这一点,李凤鸣已经为萧明彻权衡过利弊。

“建议你尽快上奏,明确反对恒王提议。”

战开阳忙道:“若殿下上奏反对恒王,这不就旗帜鲜明地站到太子那边去了?万一最后是恒王胜,殿下岂不是很危险?”

“那就是运气不好,挨打也要站稳。等到下次有机会再反扑,”李凤鸣瞥了他一眼,语重心长,“世事无恒定,胜不必骄,败无需馁。相机而动、顺势而为,至于结果如何,多思无益。”

如今的局面,就好比两边打群架,萧明彻又好死不死被堵在正中间。

若不站队,立刻就会被两边一起往死里打,那还谈什么以后。

*****

饮下半盏酸梅汤后,萧明彻看向李凤鸣。

“你方才说,他俩这次,定会斗到其中一方彻底退出朝堂?”

李凤鸣点头:“对。谁输谁死。”

齐国这场政斗的胜负,将决定谁是最终不可撼动的那个继位者,也就决定了齐国接下来要走哪条路。

为保住胜利果实,严防对方死灰复燃、动摇国本,就算两位当事人本身并无残杀手足的决心,他们身后的人都不会放过输家的旗帜人物。

无论哪国,通往皇位的台阶上,都铺着华贵庄严的织金毯。

毯下不但是万重枯骨,更不乏同源手足的血。

最终的赢家定会要了输家的命,这说法于战开阳而言太过极端。“就算政见不同,毕竟也是血亲手足。皇子们不至于个个没人性吧?”

李凤鸣端起酸梅汤,眼帘半垂,笑而不语。

“世人都说天家无亲情,不是开玩笑的,”淳于黛无声长叹,“并非谁生来凉薄,可那至尊之位,本质就是个养蛊的盅。”

离权力越近的皇嗣,越难摆脱这个宿命。很残酷,很悲凉,却少有例外。

虽说萧明彻不受齐帝爱重,但他终究是个皇子。对于这种残酷,他比战开阳清醒多了。

“江山不止万斤担。若不是最终活下来的那个至强者,承不起国祚之重。”

李凤鸣饮汤的动作一顿:“那,你想过要担这重吗?”

萧明彻诧异看向她。

“若你肯向我和盘托出你手中都有哪些筹码,我可以为你谋条路,或许能让你快速崛起,成为贵国朝堂的第三方势力。”

在李凤鸣最绝望的时候,是萧明彻和这桩联姻为她带来了生机。

若这人真有问鼎之志,她很愿意倾尽全力,投桃报李。皇子嘛,若说谁半点没妄想过那大位,那也没人信。

“不过我也不敢托大,没法保证你一定是最终赢的那个。”

战开阳被她这话吓得险些原地去世。

就算她真是魏国前储君李迎,是才那番话也让人没耳听。

自己的储位都没保住,还得靠诈死换身份到异国和亲才能活下来,哪儿来的底气撺掇他家殿下问鼎大位?

萧明彻则以眼神古怪地睨她:“你想要后位?”

“不要不要,”李凤鸣赶忙笑着摆摆手,“我就这么顺嘴一问。你可别大方到说要送我这个。”

她可是差一步就成了魏国皇帝的人。

齐国后位对她来说,不过是个华丽又空洞的花架子,还不如送她万把个金锭来得实惠。

*****

事实上,李凤鸣之所以会失去储君之位,还落到如今这步田地,个中内情狗血又错综复杂,并非她个人的能力不足导致。

所以她能教给萧明彻的东西,不但多,而且实用有效。

这一整日,她花费了极大耐心,将很多事掰开揉碎讲给萧明彻听。

有些话,萧明彻并能做到一点就通,但她也不急不躁。

因为她知道,不是她多么天纵英才,也不是萧明彻有多愚钝。

是两人自小境遇不同,所受的教导有所差异。

有太多事是旁人经年累月尽心尽力喂到她嘴里,而萧明彻只能靠自己一点点摸索。

起点不同而已。

是夜,李凤鸣身心俱疲,很早就窝进被中昏昏欲睡。

迷糊间,听到枕边的萧明彻轻声道:“你在魏国前储君跟前伴读,学了很多。”

李凤鸣瞌睡惊醒一半:“不算多,也就学到点皮毛。”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萧明彻这个问题显得很突兀。

“你说谁?我们储君殿下?”李凤鸣扭头觑他。可惜帐中昏暗,看不清他的神情。

“嗯。”

这人怎么突然对“魏国前储君”感兴趣了?她一心二用,便答得不知所云:“她是个女子。”

“这事天下皆知。没问你这个。”萧明彻的声音听起来隐隐有笑。

“你问她的事做什么?”

“好奇。”

“哦,她大名叫李迎。”亲近的人却唤她李凤鸣。

“她的姓名,这也天下皆知。说点常人不知的?”

萧明彻翻身侧躺,在黑暗中盯着她的侧脸,目光清亮。

“例如,她喜好什么?厌恶什么?”

“她喜好……”李凤鸣怔住。

如今回头想想,曾经的所谓喜好多数都是别人告诉她。

这是规矩、那是惯例,储君可以这般,储君应该那样。天长日久下来,所有人都认为那些就是她的喜好,连她自己也这么以为。

当她失去储君身份,不得不舍弃当初那些貌似不可或缺的心爱,她却从不觉得难受,甚至没觉得可惜。

原来,那只是“应该”,只是“可以”,仅此而已。

思及此,李凤鸣豁然开朗,感慨笑叹:“她私下里的真正喜好的是美男与财富。最讨厌的,大约就是有人浪费她的钱。”

好美贪财,这不符合储君的格调与气度。很俗气。但真实。

萧明彻想了想:“若不小心浪费了她的钱,过后再从别处找补来还给……”

这句话戳破了李凤鸣心中那份恍惚柔和,使她突然恼羞成怒。

她用力扯起被子蒙住头,忿忿打断:“别和我提这个‘还’字!”

哪怕已过了整日,她还是一听到这个“还”字就四肢无力、头昏眼花、方寸大乱。

她觉得自己果然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储君殿下了,威严稳重荡然无存,好没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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