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凌听着桑芜忽然冷下来的嗓音，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点了点头。
“如果明天天气好的话我准备直接就离开啦。”
桑芜看着宣纸上大片大片的墨汁，这幅字无疑是被毁了的。
他面无表情地收起宣纸站起身子。
男人的身量极高，靠近自己时打出一大片阴影将自己笼罩起来。
“怎，怎么了吗？”温凌微微向后撤了半步，小心翼翼地问道。
桑芜的脸色看起来并不是很好，难道他在因为自己的离开生气吗？
温凌几乎是瞬间就在心里否决。
怎么可能？他和桑芜说到底认识的时间也不算太久。
尽管最近的时间桑芜肉眼可见的温柔了起来，比起高高在上的祭司，他此刻更像是一个‘人’。
但温凌心里清楚，他们之间的鸿沟是不可跨越的。
桑芜注定要把一生都奉献在这里，而他最后也会回到现实归于平庸。
所有的感情起源于这，最终也会在这里停止。
“为什么？”桑芜的语气有些冷，带着些许的质问。
温凌垂着脑袋不肯与他对视，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我来这里本来也只是为了搞清楚姻缘令和为什么我在这里三个月回去却只有三天。”
“现在一切都已经清楚了，姻缘令也不会再对我造成困扰，那我也是时候回去啦。”
桑芜的眸光晦暗，让人难以分辨情绪。
“我警告过你很多次，离开这里。”
桑芜一步步逼近温凌，将他困在案台上双手承撑在他的两侧。
“你一意孤行闯入这里，现在又想全身而退？”
温凌看着桑芜泛着红意的眼尾，褦襶有些空白。
“不是的...我，我没有想打扰你们。”
桑芜抓着温凌的手贴近自己的心脏：“你将我拉下神坛，现在又想一走了之？”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想要把你拉下神坛！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风光霁月的大祭司桑芜。”
“晚了。”桑芜捏着温凌的手，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腰肢：“温凌，我已经不能回头了。”
炙热又虔诚的吻落在自己的唇瓣，温凌下意识抓紧了桑芜的衣服。
他们在干什么？
那个一向冷漠犹如神明的祭司，居然在吻他。
疯了...一切都疯了。
唇上忽然一痛，温凌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
“专心。”
桑芜淡淡开口，随后又吻了下来。
温凌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离开的，他坐在自己的小木床上时，仍旧恍惚。
尤吉是第一个发现温凌不对劲的。
他推开房门看见坐在床上的温凌时，愣了一下。
“你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温凌被吓得一激灵，连忙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尤吉狐疑地看着他，忽然发现了温凌唇上破了的一小块伤口。
“你的嘴是怎么回事？”
温凌下意识想要捂嘴，却被尤吉抓住手。
“我要是没记错你今早应该去了祭司大人那里。难道...”
尤吉的话没说下去，可却不言而喻。
温凌想要狡辩，可触及到尤吉那澄澈的黑色眸子时，又泄了气。
“抱歉，我...”
尤吉没有说话，他垂着眸子一时间让人有些看不出情绪。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
过了许久，尤吉才开口。
“其实早就在你第一次来到寨子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祭司大人对你很特殊了。我从小就侍奉在祭司大人身边，他的情绪变化没有人比我更加清楚。所以我很确定，你就是他那日祭祀时算到的劫难。”
“他当时极力想要让你离开这里，是因为担心你的到来会让他的命格产生变数，从而对村子造成无法预料的变故。祭司大人生来就是为守护寨子而存在，他不可造杀孽，所以才救了你。”
温凌的嗓音忽然变得苍白：“你的意思是，他原本是想要杀了我的，只是因为不能造杀孽，才救了我一命？”
尤吉没有否认，但还是理智地解释：“祭司大人也是为了寨子，寨子上千口人，一旦发生任何变数对我们来说都是灭顶之灾，我们不敢，也不能冒这个险。”
“更何况他救了你以后也有意让你离开寨子的，你心存善念，所以可以破除结界离开。但是我们谁都没想到你还会再回来。”
他看着温凌唇上的那道小伤口，目光又微微错开：“祭司一旦动情，就这一生都会认定这一个人。温凌，我知道你不会留在寨子里，我们也真的无法承受失去祭司大人的后果。”
话说到这个份上，温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站起身子嗓音有些沙哑：“你放心吧，我明天就会离开这里的。”
尤吉点了点头：“明日我会想办法把你送出去，机会只有一次，你一定要抓住。”
............
第二日，温凌起大早出了寨子，他把自己的背包收拾好，确定没有落下任何东西，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今天的寨子雾气很大，尤吉在路口等着温凌：“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右走，可以从后山爬出去，这里比较隐蔽，一般人都不知道。”
温凌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
尤吉看着温凌，表情有些复杂。
不舍，又不得不让他离开。
于是，他轻轻抱了抱温凌：“保重。”
“你也是。”
温凌借着雾气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他转过身想要再看一眼这个风景秀丽的世外桃源你，可扭过头，映入眼帘的只有化不开的白雾。
或许很多事情早就命中注定，就像他无法再看见那个神秘的村落。
往后所有的记忆都只会留存在脑袋里，经久不忘。
温凌顺利翻过两座大山离开了寨子。
看着山脚下自己搭的帐篷，温凌有些恍惚。
回来了，一切都结束了。
收拾好帐篷卷在背包上面，温凌离开了这里。
............
往后的日子正如温凌所想的那样，每天都平淡如死水，激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为了弟弟的医药费他每天更加努力剪辑视频，把去过的地方和风景整理出来，编制了一个理想国度。
他开始渐渐淡忘苗寨中经历的一切。
温凌百无聊赖地翻着短视频账号的后台。
私信里每天都是各式各样的话语，谩骂的，鼓励的，询问的...
温凌在无数条私信中看见了这么一条：“你也很喜欢苗疆的故事吗？我以前有幸去过苗疆。”
那一瞬间，温凌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几乎是下意识点了互关。
那边几乎是秒回。
“啊啊啊啊啊我没看错吧！凌啊凌你居然关注我了！！啊啊啊啊啊！”
温凌礼貌地回复到：“你好。”
“我看你之前有一期视频是去寻找苗疆的村落，后面发生的事事真的吗？”
温凌的回答依旧模棱两可：“你相信，那就是真的。”
“我相信！因为我以前去过苗寨，那里的老人说已经消失的寨子会有属于自己的保护神，他们隐匿在深山与世隔绝，没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温凌的瞳孔骤然紧缩，有关桑芜的回忆发疯般涌现出来。
原本淡忘的记忆在这一刻再次奔涌而出。
“或许真的是这样。”强忍住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绪，温凌淡淡回应。
“我发现你居然也是c市的！你初中在哪里上的啊？”
温凌皱眉，想了想回道：“立阳一中。”
“这么巧！我也在那里上的一中，我们还是校友呢！那你大学上哪里啦？”
“我高中辍学没再读书了。”
温凌高三的时候被父母瞒着学校办了退学手续。
原因是要给弟弟治病。
要不是后来温凌自己报考了成人高考，或许真的就已经没有机会了。
“抱歉啊，我不是有意的。既然这么有缘，我们一起出来吃个饭吧，也当做我说话说错的道歉了。”
温凌想了一下，答应了。
他确实有些事情想问问她，有关于苗疆的事。
............
到了见面的那天，温凌提前半小时到了餐厅。
可预约的位置上竟然已经坐了一个女生。
她扎着高马尾，看起来明艳大方。
面对温凌时丝毫不羞怯，伸出手和他握了握：“我叫齐落思。”
“我叫温凌，你好。”
齐落思的性格不得不承认真的是极好，言语幽默谈吐间带着恰到好处的分寸。
温凌听着她说的各种苗疆奇遇和趣事，忍不住弯着眉眼笑了起来。
“你笑起来真好看，长得好看就多笑笑嘛。”齐落思忍不住调侃道。
温凌下意识耳尖微红。
齐落思正想再说些什么，忽然痛呼一声。
她用力甩了甩手，温凌连忙问道：“怎么了？”
齐落思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手，也有些茫然：“不知道...刚刚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似的，可能是神经痛吧。”
温凌松了口气，却仍旧雨鞋惴惴不安。
............
祠堂中端坐的男人忽然睁开眼睛，原本冷漠的眸子中夹杂着让人难以忽视的戾气。
他弯了弯唇角，漫不经心地冷笑了一声。
“不会让你跑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