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在知州府衙,庞俊也好,何裕华也罢,终究没敢做得太过火。
也因此,李观棋还算顺利地进入了府邸。
何广超的眉头却始终蹙在一起,哪怕回到居住的小院儿,也没有松开。
老实说,李观棋现在有一肚子疑问,但看到他莫名阴沉的脸色,也没好意思开口。
噗噗,是桌上茶壶的喧闹,将那份诡异的沉默打破。
何广超终于出了声,语气夹杂着一份奇怪的歉意。
“抱歉,李师弟。”
“嗯?”李观棋被整得莫名其妙。
“昨天在宾悦酒楼的事,我都听说了。”何广超则叹了口气。
他不是什么笨蛋,不会不知道自家妹妹会去找李观棋麻烦是出于什么原因。
李观棋则咧嘴笑了笑,显然没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利落地转移了话题。
“对了,你那位表哥是……”比起何裕华,他显然和庞俊的恩怨更深。
闻言,何广超脸色立刻一黯,嘴角也莫名多了一抹苦涩。
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他终是没有多做隐瞒。
事实上,何广超乃是知州家的庶子,而何裕华才是知州大人的嫡女。
论身份,其实何广超在这个家里是有些尴尬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受重视。
相反,比起前面的兄长和姐姐,何广超和父亲的关系在以前反而更加亲密。
可也正因为这样,兄弟姐妹、姨娘婶婶对他的排挤也就越严重。
以前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他倒愿意忍耐,毕竟不想因为自己而牵连到母亲。
而且在那个时候,他认为,甚至确信父亲心里是真正在乎他们母子的。
可惜,这份确信在母亲葬礼的时候崩塌了。
一辈子为了那个男人委曲求全,可到最后,母亲的牌位甚至连何氏宗祠都没入。
那一刻,何广超不止为母亲感觉不值,还把那个被称为父亲的男人彻底看透!
要不是因为这样,他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蜀山去学艺了。
前几天便是母亲的忌辰,可最终,何广超也只是独自去了母亲的坟头祭拜。
之所以拜祭结束还会留在这里不走,完全是因为母亲的那份遗言。
哪怕是最后一刻,母亲居然还在担心那个男人!
“令堂说了些什么?”李观棋下意识地问了一嘴。
何广超却再次叹了口气,良久才低低道:“事实上何家并不只有这么一位知州,说到底那个男人会在这里,完全是本家的安排。”
他顿了顿,明显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有隐瞒。
“那个应该被我称为爷爷的人,乃当朝尚书。”
“这……”李观棋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在这之前,他可没想到何广超会出身官宦世家,而且亲爷爷竟是那么大的官。
本来他还觉得何广超挺亲近的,这一下子,突然就被拉开了距离。
甚至,他开始对这次折回禾州,隐隐有了些后悔。
“那和令堂的遗言有什么关系?”
带着莫名复杂的心情,李观棋的声音也变得有些低。
何广超则笑了笑道:“老头子是不是个清官我不知道,但能坐到那个位置,还深受当今圣上信任,正是因为他为人谨慎,而且从不结党!”
听到这儿,李观棋也终于抓到了些什么,眯眼道:“灵堂想让令尊学习令祖?”
“不错!”何广超点头,但马上就又摇了摇头,“但那个男人却从来不缺野心!”
是的,何知州并不是个甘于平庸的人,所以才会把一个并不喜欢的女人取为正妻。
何裕华的母亲出身京城庞氏,和何家一样,世代官宦。
庞家家主更贵为翰林大学士,近半文臣都曾是其门下学子。
正因如此,何广超他爹哪怕只是区区一个知州,也已成为各大派系争相拉拢的对象。
递来橄榄枝的,就包括芙荣道都督府。
而庞俊则是庞大学士的亲孙子,而且是嫡孙。
不过和祖父不同,那货对研究学问没什么兴趣,早早就投身行伍。
现在嘛,还不过是京都羽林卫中的一个小都头。
“庞家和都督府关系如何?”李观棋立刻就抓到了重点。
“正因为目前还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前些日子,少都督才会亲自来这儿。现在看起来,只怕当时他就知道庞俊也在这儿了!”何广超脸上的担心完全没能藏住。
毕竟外面的那些兵卒,不像是从京都带来的。
而如果庞俊是从都督府借的,那这事儿就有些麻烦了。
到这儿,李观棋也知道自己不应该继续问下去了,装模作样地看了眼天色便准备告辞。
“我打算返回蜀山,师兄又做何打算?”
“多留无益,我也是时候离开了。”何广超脸上的复杂未减,语气也莫名有些沉闷。
“那你先收拾,完事儿可去徐来酒家寻我!”
“没什么好收拾的,这就走吧!”何广超直接起身,拍了拍屁股。
看他如此干脆,李观棋又稍微意外了一下,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直到,再看到他把母亲牌位打包,李观棋才狠狠愣了愣,诧异道:“你这是……”
“我可没有母亲的韧性和耐心。试过了,既然没用,又何必坚持?”
何广超勾唇淡笑,反而比刚才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李观棋则嗫嚅了几下嘴唇,终究是没找得出话来,独自先去了府衙门口。
未多时,便见到何广超出来,旁边的小厮几乎同时牵了两匹马赶到。
接过那条缰绳,李观棋直接上了马。
何广超则好好回头看了一眼,许久许久,才跃上马背。
而后便听到一阵噔噔马蹄远去,没有惊起尘泥,却引得漫天白云相送。
直等出了禾州,来到一个岔道口,何广超才突然一拽马缰。
“怎么了?”李观棋跟着一扯缰绳,扭头问道。
“回宗之前,想请师弟陪我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李观棋略有些迟疑。
对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回去换了淬心丹,治好望月。
“凤州。”
“去那儿干嘛?”李观棋万分不解。
“到了再说。”
“那个……”李观棋显然不太想去,但又不好明说。
“江宝巽可不是轻易放弃的主儿,如果一切顺利,从凤州回来,咱们再面对他的时候,勉强也能多上几分把握!”何广超蛊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