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庆良一听就知道,主审官今日是要直入主题了,他拱了拱手说道:“回大人,下官只是认这件事,而不是认罪。”
袁康微微一愣,方才开口:“好,既然你不认罪,那就带苦主。”
然后李掌柜和曾阿牛两人就被带了上来。
头一次见这么大的官,场面还这么大,曾阿牛心中也是有些慌张的,不过他还是谨记吕岳的交代,朝上面和一侧的太子殿下拱了拱手:“见过三位大人,见过太子殿下。”
袁康微微点头:“适才所讲卷宗,其中内容可有出入啊?”
曾阿牛点头道:“回大人,并无出入。”
“所以你状告何人?”
“小人一告方奉山,仗势欺人,派家丁当街殴打我岳父大人,二告干余县知县吴庆良,与方奉山勾结,无故缉拿我与岳父。”
袁康略微抬了抬眼,看着一旁趴在地上装死狗的方奉山:“方奉山,你可认罪?”
方奉山原本还是趴着哭唧唧的,闻言赶紧爬起来一点,跪伏在地:“青天大老爷,冤枉啊,我的确是派家丁打了李文全,可也是事出有因。”
“说。”
“那当初小人曾与李文全结亲,将他的女儿许配与我,聘礼他都收了,再过几日便要过门,可是这个曾阿牛一来,就要悔婚,不瞒青天大老爷,小人在干余县也算是一介乡绅,考取过秀才,这种事情落在我头上,简直是奇耻大辱,于是我一时冲动,就让家丁动了手,不过大人,我认罚,赔钱赔礼都行,求青天大老爷为小民做主啊。”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方奉山又摆出那副可怜样,看得袁康直摇头。
不过人家都认罪了,而且认罪态度也不错,毕竟只是一场小事,那李文全毕竟也没伤筋动骨的,赔钱赔礼足够了。
按说这等小事,甚至就连县衙都懒得审,双方协商一下就完事了,这屁大点事,还搞到应天府来,还要三司会审,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那曾阿牛状告你勾结官府,无故缉拿他翁婿二人,是否属实啊?”
“青天大老爷,小人冤枉啊,是那曾阿牛自己说的,他干的可是杀人的活计,小人受惊下,就报了官,然后同吴县台一道前去抓捕二人,我哪知道他是胡吹大气。”
袁康又看向了吴庆良:“吴庆良,你呢?”
“下官自认处置并无不妥,有人当街斗殴,并口称自己杀过人,并且有人报官,于是下官前往缉拿,合情合规。”
“嗯。”袁康点了点头,继续看着卷宗,忽而说道:“那你为何在对方表明身份之后,却依然强行抓捕?”
“回大人,此事自然不可只听一面之词,不论那曾阿牛是不是匪徒,下官欲将其带回县衙审问,也是合情合理。”
袁康陷入了沉默,这件案子比昨天那两件案子还要无聊,这吴知县所言毫无破绽,你说你是匪徒,我就把你带回去审问一番,完全没毛病啊。
两位陪审此时也是强打精神,他们一时间也没弄明白,这么点小事,杨轩为何要闹得这么大。
尤其是皇上,竟然还陪着杨轩一块儿闹。
身为三法司的主官,竟然来会审这么一桩鸡毛蒜皮的小案子,传出去都要叫人笑掉大牙了。
而旁听的太子殿下,显然也没有领会杨轩的意图,但他始终在寻找案件中的破绽,想要找到为杨轩说话的点。
可是压根就没有啊。
袁康又将案卷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才问道:“曾阿牛,这吴庆良所为并无不妥,你口称杀过人,以致方奉山和吴庆良误会,拿你问话也是合乎朝廷规矩的。”
他的话语已经十分客气了,这要是换个地方,换个审案的官员,估计都想要给曾阿牛定一个诬告的罪名了,毕竟他可是民告官。
不过曾阿牛却拱了拱手:“大人容禀,这方奉山和吴庆良两人狼狈为奸干余县人尽皆知,时常做一些坑害百姓之事,昨日的案子便是佐证,那方奉山娶亲不成恼羞成怒,当街殴打我岳父,当初他给的只是一百两聘礼,在我岳父表示愿意退还聘礼的时候,却叫嚣要退就退一千两,此举实为敲诈,后来小人将方奉山及其家丁打退,方奉山便诬告小人为匪徒,勾结那县令吴庆良来抓捕我翁婿二人,若不是小人有武艺在身,当场被抓的话,这会儿估计已经在干余县牢狱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袁康听完,与两位陪审分别对视了一眼,这种事说起来也很平常,把你抓起来,关进牢狱里炮制,可是相当实用的手段。
不过这事既然没成,那就没有证据,况且那李文全在牢狱中也没受什么罪。
“方奉山令家丁殴打你岳父之事,方奉山已经认罪,愿意赔礼赔钱,而你所言的抓捕入狱,并未发生,也无证据,所以这桩案子并不成立。”
曾阿牛又道:“禀大人,小人在阿日陶勒的三宝安保公司任职,职务是精英小队队长,换算成军中制度,那便等同于百户,小人在表明身份之后,这吴知县依然强行抓捕,并且亲自出手,不知算不算是以下犯上。”
当曾阿牛说出以下犯上这四个字的时候,仿佛有一股看不见的清风拂过,堂上的主审,两位陪审,以及太子殿下,瞬间就精神了起来。
整了半天,原来戏肉在这里啊。
说完内陪审的督查院左都御史宋恒,当即接茬道:“这就不一样了,百户为六品,知县只不过是七品,七品的知县缉拿六品的百户,自然算是以下犯上了,况且这还互不统属,吴庆良身为干余县知县,哪来的权利缉拿身为百户的曾阿牛呢?”
而另一个陪审刑部尚书詹于修立即反驳:“宋大人此言差矣,就算这曾阿牛是百户,可是那吴庆良事先并不知情,所谓不知者不罪,何况别说是他了,就连你我二人,怕是也不清楚,这什么精英小队队长,就等同于百户了。”
“詹大人,这以下犯上就是以下犯上,岂能因一句不知者不罪就带过了?这要是詹大人未着官服,走在大街上被一捕头无故缉拿,回头是不是也可以说是因为不知道詹大人的身份,便可以脱罪了?”
堂下的原告被告都还没怎么样,这上头的两位陪审倒是互掐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