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云龙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迫切想挽回局面,却有些束手无策。
不是他的指挥不给力,实在是这些手下蠢钝如猪。
射箭射不中,想贴舷肉搏,对方根本就不给他们机会。
一艘艘车船跟泥鳅似的,钻来钻去,多桨船几乎跟不上他们的速度。
海盗们得势不饶人,不住地嘲讽他们。
那光头最为嚣张,甚至站在船头朝他们撒了泡尿。
“小棺材,回去喝你老母的女乃吧!出来打仗,你们还远着呢!”
可恶!
若是他那帮弟兄也在,岂容这些贼子叫嚣!
出行时,杨明没有让杨重的人跟来。
他们带走了两千人,石林岛守备空虚,万一被人掏了老窝,可就完蛋了。
结果这两千新兵,全靠上官云龙一人发号施令。
他孤木难支,累感不爱,彻底放弃了靠这些笨蛋取胜的想法,一个腾身,飞向车船!
他的身影在战场上掠过,所到之处,海盗一击即溃,接连在海面上下饺子。
翻海蛟的手下都是百战精兵,个个骁勇善战,在上官云龙这个一流高手面前,却显得有些不堪一击。
为帅者,当居中调兵遣将,而非逞匹夫之勇。
上官云龙牢牢记着杨重的教诲,因而一直没有出手。
但他一出手,便快速地挽回了局面,总算是拖延了一些时间。
石家商船终于艰难地掉了头,驶向炎江北岸口。
可竖着郑字旗号的大船却忽然加速,从旁绕道,意图拦截石家商船。
船头一道身影巍然而立。
隔着数百米,看不清样貌,只觉得气势非同小可,让杨明联想到了姨丈江镇南。
“是郑光!”
船上有些骚动,广泰指出他的身份。
杨明当机立断道:“擒贼先擒王!”
杨重站了出来:“老夫去!”
话语刚落,他提着枪便跳下了福船,在水面上如履平地,急速逼向郑家旗舰。
广泰喜形于色。
他倒差点忘了,杨重还在船上。
杨重的武功,十余年前他就见识过了。
一把炎阳枪,横扫八方,打得那些洋鬼子鬼哭狼嚎。
郑光领兵打仗自然是一流,可听说武功平平,杨重出马,必定是手到擒来。
但郑光又怎会不知道自己的弱点。
对此也早有防备,旗舰上特意留了五百精锐护卫。
一声令下,便有一列弓箭手出列,拉弓上弦。
“咻!咻!咻!”
他手下这些弓箭手,远不是杨明那些新兵蛋子可以比的,个个都是神箭手。
数十支箭矢同时飞出,射向天空,又极速下落,将杨重的身影完全笼罩。
杨重不闪不避,将银枪舞得密不透风,顶着箭雨,横冲直撞,一往无前!
此时,距离旗舰仅有十余丈,不过须臾便能冲到。
郑光不动声色,又比了个手势。
身后弓箭手迅速分开,露出了身后的弩手。
他们半蹲在地上,身前放着十二台巨大的弩弓。
“不好!是神臂弩!”
广泰心急如焚。
神臂弩是大兴最强的战场凶器,弓身长三尺三,弦长二尺五,射程二百四十余步,有能入榆木半箭!
就算是身披重甲的骑兵,都会连人带马被撕裂。
十二副神臂弩,杨重就算有再强的内力,也不可能全部硬抗下来。
杨明捏了把汗,回头喊道:“广兄,把我的东西搬出来!”
他上船时带了一个木箱,箱子里装的是他的秘密武器。
高价从司徒青黛手里买下的毒药。
这才是他最大的底气。
只不过毒药不分敌我,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到万不得已,杨明还不想用。
杨重离旗舰越来越近,神臂弩终于发射了。
粗大的弩箭,就像炮弹一样,笔直射向杨重。
“嗡!嗡!嗡!”
其声如雷,令人胆寒。
杨重识得神臂弩的厉害,终于不再硬抗,而是在海面上腾挪转身,避开了弩箭,避无可避之时,便提枪格挡。
前面的一百多米,他只用了十余息。
最后这五十米路,他却走得格外艰难,磕磕绊绊,终于来到了旗舰下方。
郑光脸色微变。
江湖高手,他也遇见过几次,可像这老者这么难缠的,却是第一次!
弓箭手迅速撤下,换成了数百佩刀的甲卫,守在船舷,严阵以待。
杨重顺着船身,冲天而起,直扑郑光!
黑袍如风,银发飘扬。
“杀……”
郑光本欲下令出击,却突然呆住了。
这张脸,他永世难忘!
即便杨重满头青丝变白发,脸上遍布沟壑,他依然认出来了。
“住手!快住手!”
郑光慌忙喊道。
训练有素的甲卫言行令止,迅速停下了攻势,表情却有些诧异。
他们从未见过将军这副慌乱的模样。
杨重也有些纳闷,但他却没有停下动作,直接冲到了郑光面前,枪尖对准了他的脖子,沉声道:“让你的手下住手。”
三步之遥,是他的长枪攻击范围内。
郑光的性命已然落在了他的手里。
可郑光却没有丝毫紧张,迅速下令,打出旗号让车船收兵。
车船上的海盗不明所以,老老实实停手了。
上官云龙也收手了。
上一刻打得热火朝天,下一刻却风平浪静。
上官云龙和光头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海面上的气氛极其古怪。
船上的气氛却更奇怪。
郑光嘴唇蠕动,眼眶微红,竟忽然躬身行礼:“公爷,您安然无恙,我,末将……”
杨明拿起望远镜观望,听不到声音,却能看到郑光的动作,不由有些纳闷。
这什么情况?
这海盗头子,也是爷爷的故人?
杨重亦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迟疑道:“老夫,见过你?”
郑光怅然若失。
杨公是何等人物,怎么会记得他呢?
“三十年前,末将曾在登州水师任职。”
郑光起了个话头,也想起了往事。
三十年前,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伍长,在登州水军里,根本不起眼。
杨重领兵抗击夷人,取道登州,直赴辽东,欲取夷人腹地。
登州水师领命配合,他有幸跟杨重同船。
路上,他们遇到了夷人水军的袭击。
他的同僚们早已被盛世太平麻痹了手脚,被打得措手不及。
反倒是不善水战的杨家将力挽狂澜,击退了夷军。
彼时年仅十七的郑光还很嫩,几乎没派上什么用场,只是比同僚们好那么一点点,没有吓得腿软,却因此得到了杨重的褒奖。
杨重端详了他几眼,忽然想起来了:“哦,原来是你这小子,临危不乱,有大将之风,看来老夫没有看走眼。”
郑光一脸激动:“您竟然还记得末将!”
三十年来,这九个字,一直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中。
杨重也成为了他唯一的偶像,鼓舞着他一路前行。
他一个无权无势,出身草根的渔家子,只因杨重一句夸赞,便频频晋升,竟一路坐到了登州水军副将之位。
杨重对他恩重如山。
他却无以为报,一直耿耿于怀。
“杨公,您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说来话长……”
杨重叹了口气,把枪收了起来,扫了一眼周围道:“看在老夫的面子上,是否可以放过石家?”
“理当如此!”
郑光沉吟了一会,竟然又道:“不如,末将护送公爷一程吧!”
“这……”
杨重有些迟疑,这不太好吧?
哪有人来抢东西,抢着抢着就变成保镖了的?
郑光急忙补充了一句:“公爷,有人出了十万两银子,请末将出马抢生辰纲。前路凶险,不可不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