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宋赵广大喜过望,不假思索道:“那朕便册封杨明为司天监少监……”
“司天监少监位列正四品,他便是没有徇私舞弊之举,比照状元,也不过是从六品出身,赐他权知司天监丞足以。”
周耕读是个极讲求规矩的人,就算再惺惺相惜,规矩还是要讲的。
宋赵广不是很满意,像是讨价还价道:“既是史无前例的制科一等,自该有贴职在身,那朕便加封他为直史馆,赐银鱼绯服如何?”
直史馆是文人常有的贴职,也就是个荣誉称号,按他制科一等的身份,倒不算出格。
唯独银鱼袋和大红官服显得荣宠无二。
因为照例银鱼绯服是五品官的待遇,而司天监丞只是正六品罢了。
宋赵广向周耕读妥协,心里不免觉得有些亏欠杨明,因而想方设法地想给他加封,体现殊荣。
周耕读也不敢再拂圣上的心意,默不作声,便是应下了。
他们这一番谈判愣是没有给杨明拒绝的权利。
他只能单膝跪地,谢过圣恩:“谢陛下封赏,臣,定不负所望。”
宋赵广龙心大悦,终于想起来这次制科还有个陪跑的幸运儿。
朱仲信方才殿试也算对答如流,被宋赵广钦点了个第四等登科。
他捋着胡子道:“制科四等,亦是难得,朕便赐你秘阁校理,差遣便待吏部选官吧。”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仲信不由喜形于色。
以往便是制科登科或是科举三甲,也并无授予贴职的前例,往往要外放做几年官,等任期满了,回京参加翰林院的考试,考过了才会授贴职。
有贴职在身,便就意味着快人一步,日后升迁会容易得多。
宋赵广略过他,继而看向范成,脸色冷淡了下来。
范成低着头,心中万念俱灰。
他并不蠢,知道太子殿下针对杨明的阴谋已经全盘落空。
圣上如此青睐杨明,他诬陷杨明,后果可想而知。
果不其然,宋赵广冷哼一声。
林行便会意,高声道:“来人,传陛下口谕。此子心思险恶,以一己私欲敲响登闻鼓,乱了章法,将他拖下去杖责八十,剥夺功名,以儆效尤。”
范成面如死灰,浑身战栗,却连求饶二字都不敢说,只是下意识看向宋宏。
宋宏眼观鼻口观心,对他的求助全然视而不见。
接着宋赵广兴致勃勃地交代礼部官员,为杨明和朱仲信二人举办了授袍笏和伏閤谢恩的仪式。
直至日暮,杨明才穿着一身红色官府走出宫门。
张小五和夏侯豹二人牵着马车在远处等他。
杨明刚刚上马,便看到范成被人丢出了宫门,一身白衣已被血迹染得通红。
一辆马车从宫中驶出,樊骁亲手将范成扶上马车。
透过掀开的窗帘,杨明隐约看见了宋宏阴狠的表情。
这家伙真是好命,本来今天若没有周耕读一力将所有事情背下来。
单是勾结翰林学士,构陷无辜考生这两条罪名,就够动摇他这个东宫之位了。
结果周耕读绝口不提宋宏的事情,也不提画舫主人的存在,只说是自己担心圣上被妖人蒙骗,才出此下策。
搞得宋赵广也不能再追究下去。
夏侯豹也瞧见了范成像条死狗似的模样,兴奋地问道:“少主今日可是大获全胜?”
“他们输了,但我也没赢。”
杨明面沉如水。
张小五瞧着他绯红的官服,语气有些激动道:“东家,您这大红色的官服,这得是几品官呐?”
“照例是五品,但我这官服是特赐的,封的是正六品的司天监丞。”
杨明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输就输在这个司天监丞上。
司天监的主要任务是观察天象。
只是看星星看月亮倒没有什么,可问题是古人迷信啊!
人们相信世界上发生的所有灾难,都会被天空的变化提前警告,不管是台风、地震还是雪灾旱灾,都会从天象中体现出来。
司天监需对天象的吉凶作出相应的解释,从而让统治者采取措施。
这便是所谓的趋吉避凶。
而杨明自称神仙下凡,就更应该能未卜先知了。
假如未来一年里,大兴何处发生了灾害,他却没有及早预警,致使灾情泛滥,他就难逃一死了。
更糟糕的是,之前他推算过,从原本的春秋战国往下数,现在的时间线应该处在西元1100年到1200年之间。
这个时期的华国,灾难极其频繁,在他的印象中较大的历史灾害就有八九百次。
一百年历史,八九百次大灾害,平均一年就有八九次,跟大姨妈差不多频率,让他怎么示警?怎么预防?
杨明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夏侯豹和张小五也看出他脸色不对劲,收敛了喜色,安安分分往家里赶去。
到家后,杨来福看见他的银鱼绯服又是一阵热泪盈眶,口中高呼“主人保佑”“光宗耀祖”云云。
杨重虽然也十分高兴,却嘟囔道:“五品官才哪到哪,何时穿上紫衣,撑上一把青罗伞,才算是不辱没祖先了。”
紫衣代表三品以上的朝中大员。
而青罗伞是丞相的仪仗,只有任过丞相的官员,才有资格撑青罗伞。
“叔公说的极是,官人可要再加把劲,为孩儿们立个好榜样。”
柳秀娘抱着杨青盐一脸正色地替杨明加油鼓劲。
杨溪风两兄弟也扯着他的衣角摸个不停,显然是十分好奇。
见到家人如此高兴,杨明郁闷的心情也好转了些。
从小小的秀才当上正六品官,他这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既来之,则安之。
走一步看一步呗。
外头飘起了鹅毛大雪,杨明拍了拍手道:“肚子饿了,今天天冷适合吃火锅,让厨房准备开饭吧。”
一家人围着火炉涮羊肉、赏雪、饮酒,自是不提。
一夜过去了。
翌日清晨,四点刚过,杨明就被柳秀娘叫了起来。
按他的品阶,还不用去参加早朝,赶着卯时去司天监报道即可。
杨明从来没有起过这么早,打了个哈欠道:“咱家离司天监又不远,不用这么早去吧?”
他买的这处豪宅,离皇城和三省六部的衙门都不远,骑马也就一炷香的功夫。
四点就起对他来说委实太早了,四点四十还差不多。
怎知柳秀娘却忧心忡忡道:“官人,昨夜下了一夜雪,今早积雪封霜,路不好走,官人用过早饭,及早出门吧。”
天寒地冻,被窝外的空气吸到鼻子里都觉得冷。
杨明赖着不想动,柳秀娘硬是把他推了起来:“官人今日第一天上任,怎好如此懈怠?莫让同僚们看轻了,快洗漱一番去吧。”
杨明拗不过她,不情不愿地坐了起来。
冷风一钻进被窝,他打了个激灵,埋汰道:“怎么会这么冷,这里是南方啊!”
“是啊,今年的天气委实有些反常了。”
柳秀娘一边替他穿衣,一边应和道。
永宁地处江南,本来冬季下雪就较为罕见,若是有,一般也是寒冬下几场小学。
可今年刚入十月,城外山林里便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
杨明一边漱口,一边听她絮叨说连明圣湖都结冰了,他隐约想到了些什么。
天气反常。
明圣湖结冰。
南方十月降雪。
他好像看过这么一篇文章,是说什么来着?
杨明反反复复琢磨,想不出个思绪,等到吃早饭的时候,喝着热粥,他灵光一闪,猛然拍着大腿道:“大事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