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游离开了密林,朝着洛阳城赶去,他的灵台意识越发恍惚,精神状态如同将要枯竭的河流;
途中每每眩晕感袭来之时,他就用拳头捶打太阳穴,以疼痛刺激,好保持住清醒状态;
一路速度仍然不慢,但身子总是左摇右晃,动作不太协调,好像做工粗糙的木偶。
至于草木兵,已经不在身边。
——它们之前虽未有损伤,但按照将军小人的说法,施展那道草木封印用尽了将士们的力气,需要一段时间才可以恢复。
于是草木小人们纷纷与许游告别,戴着新帽子钻入泥土里,衣锦还乡。
此刻奔行在路上,许游预感的到,自己撑不住太久清醒了,似有一只只手爪不断在脑海里撩拨,动作越来越温柔;
便也越来越困。
只是还不能睡,现在看似度过了危机,实则并非如此;
譬如,百里秋辞随时可能追赶过来。
——许游虽未曾看到她与薛血铁的斗法结果,可当时所见,百里秋辞明显更强。
鉴于此,所以即使身后没有追兵,也不能放下丝毫警惕。
只盼能尽快到洛阳城,那里人多,利于隐蔽,比起荒野更安全。
到了那里,才最有可能躲避这次追杀。
——可即使躲过这一次,也远远没有真正安全下来。
许游推测过,孙八九之死,应该会引来不少连锁反应。
其人是九难施行者之一,亦是开元国孙家嫡系;
九难与四神教金丹长老息息相关,今日之事,他会作何反应?
许游不好去猜,但他行动之前就做好了最坏预计——陈三秋因此事暴怒非常,用尽一切手段也要找到自己;
然后让自己寿终正寝。
而那个开元国孙家,亦是如此。
许游抱着最差的设想去考量此间后果,所以哪怕真躲过今日之劫,也不会放松一点点警惕;
之后的行动,会更谨慎小心。
而现今...
‘先到洛阳再说。’许游咬牙于荒野奔行。
月星推移,时间缓缓流逝。
洛阳东城外,奔行不断的许游发现前方有一处池塘,快速到了水边,回头四望,视线尽头没有看到那个脚踩骷髅头的身影;
再看向已经距离不算远的雄伟国都,想了想,便脱去衣服往水池里面一钻,寒冷的池水令他精神一振。
许游快速洗去血污上岸,躯体上几乎遍布着伤痕,望之触目惊心;
如同有许多长长的、不规则的虫子攀附其上。
好在;
因修有血炼法,使得这些虫子虽撕咬着肉身,但嘴里并没有淌出鲜血,所以一番清洗过后,满身的血腥味随之消散。
“呼...”
舒了一口气,许游默默穿起准备好的衣物,戴上一只竹编斗笠,如此看着便没有异常,不会惹城门守卫注意;
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洛阳没有宵禁,四方城门不管白天黑夜,皆可通行;
当然,前提是准备十颗铜钱。
池塘旁边,斗笠下面色惨白的许游咳嗽了几声,取出火折子吹燃,将那浸满血污的衣服烧着。
做好这些,许游赶赴洛阳,跑了一段距离之后,强烈的眩晕感冲入脑海,差点直接晕了过去。
许游狠狠两拳砸在太阳穴继续奔行。
这般跑了小半天,终于来到了城门不远处,许游慢下身形,提了口心气状若正常的走入城门;
随后肉疼的缴纳十颗铜钱,顺利进入了...洛阳东城。
到了这里,心中的危机感终于弱了一些,可走在街道之中时,晕眩感如疾风骤雨不停拍击灵台。
他脚步虚浮,身子轻轻抽搐,再走了段距离,闭目呼吸,欲平复这些状态;
却直接摔在了地上,惹来街边些许路人的疑惑目光。
‘撑不住了,随时都会晕过去,看来赶不到北城了...得找一个地方...’
许游咳嗽起身,咬了咬舌尖提神,而后离开了这处宽阔街道,拐进了一条相对而言偏僻些的街道中;
在这里边走边观察,最终站到了一处精致庭院外——这庭院里没有火光,灵觉感知也无人声,符合他的要求。
许游寻了个无人注意的间隙纵身一跃入了庭院,刚刚双脚沾地便直接摔倒。
“呵呵...这么多年头一遭。”
费力吐槽了句,他踉跄爬起,带着歉意无声道:
“主人家,在下不请自来,实在抱歉...离开的时候会留下一些钱财,权当赔罪。”
随后思索了下,点出灵气施展草人术,又习惯性用出入门级幻术。
于是一位脸色惨白,刚刚幻化就剧烈咳嗽的二当家出现在庭院里;
二当家低头不停咳着,一副要断气的模样;
它颤颤巍巍,倔强举手作揖,然后直接断了气,重新变成一只小小草人。
许游:“......”
本想尝试让二当家作为自己昏迷时的护卫,可眼前的一幕让他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此事只得作罢,许游慢慢走进了侧旁一座小些的屋舍,开门进了屋,就闻到一股清淡幽香。
刚刚在外看着,还以为是个杂物间,可这清香以及其内明显的女子闺房布置,让许游不禁皱起眉头,便要退出屋舍。
然而;
脑海里一阵尖刺般的感觉猛然出现,搅动着灵台意识。
砰!
许游走了两步,手刚碰触到门扉,直接两眼一翻再也撑不住,摔倒在地不省人事。
......
洛阳郊外,一隅。
几十颗骷髅头不停开阖着牙床,漂浮在空中用力嘶咬着巨大的手指;
一共有三根腐烂不堪的手指被它们分食,阴惨笑声时而响起,给这处荒野增添了恐怖的色彩。
百里秋辞悬浮低空,正漠然看着一处方向。
那个性格刚猛、术法怪诞的海途教长老就是在此方位逃走的。
二人交战的结果,通过那几根手指的下场,不言而喻。
百里秋辞看了一阵,又看向许游离开的方位,却并没有选择追击。
她从低空落下,走到一簇发黄的狗尾巴草旁,低身折下一根叼在嘴里,默默轻唱:
“变成一株草,长出一朵花,冬天睡着觉,春风伸懒腰...”
......
吱呀——
无人庭院的门扉被人推开,一道身影轻快走入,随后来到主屋旁小些的屋子前。
这身影举着灯笼,疑惑看了看被打开的房门,再低下头,便见到一个仰倒在地昏迷不醒的人;
其面孔之上,还戴着脸谱面具。
身影借着灯笼柔光,愣愣看着那张面具。
白面描血唇,红眉如尖叉;
那唇角与眼角弯弯往上,勾画出癫狂笑意;
如月,亦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