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许游说完事情退出船长舱室时,天空已然暗去。
风雨,越来越大,汹涌海浪拍打着太司船,这艘缠绕云雾的舰船沉沉浮浮,许游走在船舷通道看着夜色下的海,回忆刚刚太司妖女所讲的那些见闻,不免对所谓的古楚之地产生了一些兴趣。
‘那应当是个繁华而又光怪陆离的地方吧,记得书上记载的云梦泽,那是一个绵延万里方圆的生机之地,天有霞云地有灵秀...而这云梦泽便是在楚地,还有雨师妾国,书上说那里的人耳悬青蛇...如此种种玄奇,若日后有机会,真想去看看...’
许游目光没有焦点的看了片刻海面,收拢发散的思绪向自己的舱室走去,经过饭堂时听到了赵客与乔修饮酒畅聊的声音,边喝边聊,笑声爽朗愉悦。
犹豫了一下,许游默默走过了饭堂大门,心道:“能躲一顿是一顿。”
回到舱室关好木门,坐于床沿,借着床头摇曳的灯火,许游心血来潮,准备盘算一下如今的家当。
花了些功夫,将储物袋内的钱财先后取出,与勤快的小蛇一起数了半天再全部收起,许游脸上的笑容渐渐发苦,小青蛇也满眼悻悻然。
“许大侠,我们好像没有那么发财了。”它哀叹道:“上次钱可以铺满整个房间,这次连床都没铺满,我们变穷了!”
购买了红颜朱鼓后,身上剩下的金银铜钱的总值相加,约莫在百两黄金。
许游自我开解地说道:“未必就是穷,我得到了那把黄纸伞,看其效用起码也能值几千两黄金。
“还有,你那个暂时存放在我这的拨浪鼓,若算成钱财的话应该也不便宜。
“所以开心一点,我们还没那么穷。”
他心里补充道:“突然有点期待破潮组织来寻仇了,那我说不定就能趁机借些钱财,填补买红颜朱鼓的钱财消耗,如此便又有钱了!”
想到这里,许游心中凛然,尴尬自语道:“我是沧海客,不能老以海贼的思维去想事情!”
说是这么说,但他觉得自己似乎比说之前更期待了,他连忙分心去想其他事,于是决定教导小蛇修行。
许游问道:“第二境的关隘,如今有感觉到吗?”
“嗯...”小青蛇点点头,显得成竹在胸,许游心有安慰,便摸了摸它的脑袋,小青蛇忽然问道:“关隘是什么意思?”
许游手掌僵硬住,无奈揉了揉眉心,斟酌语言,慢慢说道:
“摄取灵气浸入肉身,以此可滋养全身体魄,肉身如被锤炼,这是修行第一境可以做到的事。
“而若是这些事皆能无有阻碍的完成,便是第一境圆满,此时闭上双目,以自身灵感去仔细观察,则能隐隐约约看到身体内的一些门户...这些门户便是‘关隘’,人体关隘是五脏六腑,蛇的关隘...应也是体内器官。
“小竹子,你试着沉下心神,以灵台内的意识去仔细感知身体,意识便是灵性,此为存想之法,在这种存想状态下,如能看到一扇扇门,可以尝试凝出一缕灵性化为手掌,去将门推开,能开启一扇门户,就算是第二境了。
“门户若能全部开启,灵气便可在体内以脏腑为点,点与点连接成线,灵气则可运行周天,能做到这些便为二境巅峰。”
如今许游修行日久,再不是当初刚出桃花镇对修行之事很是懵懂的少年,而他尚且不懂修行时便能借助书籍记载只言片语修成第二境,可见他天资、悟性之高;
加上他还有白城主赠送的‘解雷集’,其中除了有雷法记载,还颇为详细的讲解了修行前五境的各样状态,所以此刻,他教导小青蛇修行的言语才能简单透彻直指本质,称得上一句良师。
“许大侠,我感觉肉身还没有被灵气全部滋养呢!”
小青蛇按照许游说的方法,闭目存想,以意识灵性去感知、观察身体,发现自己长长的蛇躯其中大部分都有灵气缓缓冲刷隐现荧光,而剩余的部分躯体则尚未有荧光出现,自然也没有灵气从内滋养。
“这样么,看来你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修行到纳灵境巅峰,到那时再以存想法感知身体,便应该能看到脏腑门户了。”
许游笑道:“等那时若能推开门户引灵气灌入,就突破到第二境了,说起来我曾经遭遇过两个妖怪,他们都是第二境修为,都已经能够化形成人,也不知你到了第二境后能不能化形?”
“别的妖怪可以,我也大约是可以的吧?”小青蛇期待道:“化形成人,老大说不定就会回来啦!因为他答应过等我化形了就给我取名字呢!”
它心性尚幼,便总有一些奇思妙想,许游闻言失笑,小青蛇开心了一阵,好奇道:“第一境,第二境我知道意义了,第三境呢?”
“第三境...”许游脱去布靴盘坐床铺,腰背挺直双手掐印放在腿上,轻声道:“锻脉为路,窍穴藏灵。”
“什么意思?”小青蛇懵声问道。
许游嘴角带笑,“第三境需要将身体内闭塞的窍穴以灵气冲开,形成一个储备灵气的节点,做成此事便是突破到第三境;
“而当一个又一个节点填满灵气,观想之时可见周身窍穴如星位亮烁,彼此遥相呼应如街道灯火相连,届时,灵气运转圆滑如意,便为三境巅峰。”
小青蛇不太明白地点了点小脑袋,许游停下言语,体内有雷弧亮起,这些雷弧彼此吸引凝为一体,似化作一条雷龙在脏腑中游动,随后进入经脉之中,沿着打通的窍穴线路缓缓游曳。
雷龙一路畅通无阻,最终来到一处未曾锻造的窍穴点位外,此处窍穴闭塞、干涸,犹如在大日下蒸腾干净的水洼,而这里正是许游未曾打通的最后一处窍穴,是为下丹田气海穴。
若能将之开启,许游则能成就三境巅峰!
‘突破第三境至今一年有余,今夜便是我许游三境圆满之时!’
他内心默念,额头不停泌出汗水,强忍着雷霆带来的肉身痛楚,凝聚心神存想感知,毫不犹豫地操控雷龙轰击在最后一处窍穴上。
咔嚓。
窍穴隐隐被冲出一条缝隙,雷龙一击过后又猛然轰击,十余次后,这条雷龙如同筋疲力尽消散不见,同时,又一条雷龙随后游曳而至。
咔嚓!
雷龙到此直接轰击窍穴,那缝隙越来越大,渐渐开启了半数,意识观察可见其内幽幽一片,仿佛一个枯萎的小世界,一点点灵气透过缝隙流入进去,那黑暗的窍穴空间开始有蓝色光芒亮起;
却还不够亮。
第二条雷龙用尽力量,第三条又已经凝聚而成,沿着经脉通道仿佛蛟龙走水,直至来到气海穴外停了下来,紧接着,雷龙猛烈冲击阻碍。
咔嚓!!
十余次冲击之后,第四条雷龙出现在已经开启了四分之三的窍穴节点外。
许游紧闭双目,呼吸比平常粗重许多,默念道:
“破!”
仿佛有冰层裂开的声音在体内回响,那最后一处人体窍穴,丹田气海穴随之开启!
灵气灌入其中,渐渐成为一个不停旋转的气流漩涡,呈现让人迷醉的湛蓝色。
若以灵性感知,则可见这漩涡的中心位置存在着一粒神秘的光点。
许游知晓这粒光点的意义,它是丹田小天地,是日后金丹凝聚之处,只是金丹境界对现在的他而言尚早,却是无需多关注。
‘解雷集有言,丹田是一粒芥子,芥子可以纳须弥,那里面有人体潜能秘藏,只要筑基有成,便能够以道基构建桥梁连通丹田小世界,慢慢孕育一颗金丹...筑基...’
许游内心思绪翻转,而随着最后一处窍穴开启,随着灵气填满气海穴,这一刻,他全身七百多窍穴皆轰然震动,其内一个个灵气漩涡旋转速度加快了数倍。
许游明显感觉到,自身肉体似乎因此多了更多的活性,气血亦汹涌更多。
‘这就是以完美之法修行而成的三境巅峰么?若以现在的状态去对战孙八九...我有种感觉,会赢的很轻松。’
许游心下有了判断,这时,他于存想的黑暗环境之中忽然看到了自身骨架与血肉乃至魂魄,三者重叠在一起,而魂魄却又与血骨互不相容;
这些属于他的物质清晰展露在感知内,他眉头下意识皱起。
‘这...筑基之路便是如此么?我现在似乎只需要借助七百多窍穴,将其内灵气震荡全身融入血肉筋骨,便可以影响灵魂,在魂魄中构筑修行之基...
‘这样一来,我就可以破三入四,成为一个筑基修士。
‘但因周围的天地环境非雷霆之属,那么我现在突破虽然轻而易举,却无法成为完美筑基,嗯,不必着急突破,完美筑基我总要全力一试。’
许游心有明悟,忽然,他的身体又有了变化,但见血炼法所化的那根血丝在血管中躁动起来,猛地放大拉伸,顷刻便铺满了身体内所有的血管。
这根妖异的血丝首尾相连,不断抖动并散发出血光,仿佛是因许游锻造了全身窍穴,它才跟着产生了变化,这样的变化,许游很快便明白了原因。
‘左道之术血炼法...我以雷法锻造的窍穴不仅能够以雷法筑基,实际上还可以此血法筑基,这根血丝吸收了不下千人的血气,它其实也走在了完美之路上,血与雷...皆能成就筑基。
‘但雷为正清之法,血为左道诡术,孰好孰坏,哪一个能帮助我在修行路上走的更远,一目了然。
‘不过此非绝对,左道未必不能有大成就,那时在临海城道观中,柳儿不就是身具左道之法,吞花灵丹练成了三花聚顶...呃,虽然我不懂三花真正的含义,可柳儿的三花属于旁门左道...估计不是正经的三花。’
想起了三颗脑袋的柳儿,许游有些后怕的摇了摇头,心道:
“柳儿、吴闻这两位不知去了哪里,那个白骨前辈定下了百年期限,柳儿是会百年后变成一个诡异的怪物,还是百年之内参悟三花之意?挺好奇的,但这辈子估计是与他们不会再见了,所以也没法得到答案。”
三境巅峰已至,许游再吐纳修行了几炷香便睁开双眼,神色终于有所松懈,这近一年来,他似乎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就连有时候喝了酒之后,都不会忘记修行。
“以前我很喜欢睡觉,看书累了便睡,躺在马车上受了颠婆也容易睡去,睡觉是件很享受的事情...”
许游看着一旁已经熟睡的小青蛇,默默道:“我已经有很久,没有真正睡过一次了。”
他穿起布靴打开房门,走到储水室打了一盆热水,旋即回了房间洗漱一番,再又开门将盆中水倾覆海面。
许游抽出了寻常木条做的简单发簪,放下发髻,倚靠在门口,静看夜雨入浪,静感夜风袭身。
少年享受着宁静。
发丝随风摇曳,一缕长发遮住了眼眸,许游伸手撩开,忽觉双目有些模糊,头脑有些昏沉。
他撑开手臂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退后两步,将木门关合上锁。
“睡一觉罢。”他轻声说着,把睡熟的小青蛇捧起放在枕头边,吹灭了油灯躺在床铺上。
眼皮缓缓闭合,五感成了暗色,不消须臾,平缓的呼吸声轻轻响起,许游已然熟睡。
一年了,远游的少年终于可以放松一次。
......
风暴海域,一艘巨大的灰色舰船由南向北,夜色之下,这艘有着不小压迫感的舰船乘风破浪,船首甲板上,老的不成样子的李去岸死死盯着前方,一滴滴眼泪流出,哭道:
“许游!恶贼!你可千万不要伤了身体啊!那是我的身体!我可怜的鸣儿啊,你死的好!你用你的死,让为父发现了更好的宝贝身体!你放心,为父替你报仇!
“等我夺舍了许游恶贼,便再生几十个孩子,鸣儿,为父会念着你的好,我会告诉他们,你是他们的大哥!”
他又蓦然大笑起来,拍手叫好道:
“几十个孩子,哈哈!我会子孙满堂的!那个时候,我应该就不会再为鸣儿的死而难过了!”
想到以后的事,李去岸太过激动,不小心又将一颗牙齿咬的脱落,他怔了怔,捡起断牙哭的伤心欲绝。
泉绝站在另外一处,盯着海面眯眼轻笑。
与此同时;
沙林岛南方海域,安全航道侧旁百里的海面上,一艘全身涂满暗红颜色的舰船正由北向南快速穿梭。
透过窗户可见,这舰船的船长室中,正有一蓬蓬血水不停翻腾,一个个血泡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