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瞬间安静了下来,就在贺钧潮以为自己惹他生气的时候,路夕居然相当认真地回了他一句:“没有。”
他向会客厅走去,贺钧潮在原地呆了两秒,立即跟了上去,“等等我。”
万导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的也很像一个顶尖导演,短袖大裤衩凉拖过一夏天。
如果不是对他的作风早有耳闻,路夕无论如何不会相信,眼前这个人是金奖拿到手软的知名导演。
在大圆桌上,四人坐的很分散。
万导开口就是一股接地气的味道:“钧潮啊,你知道我不喜欢这套。有这闲工夫不如请我吃份炒田螺,搞这些干嘛。”
贺钧潮冲他举杯笑道:“这不是为了正式给你介绍我朋友吗,这是路夕,我的前队友。”
万导配合地喝了一杯,早在进门时他就看见路夕了,只是一直故意没和他说话。
但路夕丝毫没有介意的意思,顺着贺钧潮向他敬酒,也拿起杯子道:“万导,久闻大名,我也敬您一杯,您随意就行。”
他结结实实喝了一杯下去,万导看着他毫不含糊的动作,心里也有了一些思量。
“现在的年轻人真有意思,素不相识就来敬酒,还要别人帮他做自我介绍。”他没有喝酒,而是对贺钧潮说道。八壹中文網
贺钧潮刚想说话,路夕就从身后拿出一沓a4纸,递过去道:“万导,这是我的个人资料。我叫路夕,上海人,今年20岁,很荣幸能和您一起吃这顿饭。”
贺钧潮略微诧异地看向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打印了这些。
路夕对他眨了眨眼睛,其实他也是刚刚让佣人帮他打的,资料都在手机里,这是他的一个习惯。
万导的表情终于出现了变化,他接过资料,随手翻看起来。
沐冉用叉子戳牛排吃,整个桌子只有她一个人是在认真吃饭的,还时不时赏心悦目地看着路夕笑一笑,仿佛心情很是愉快。
在路夕转过头的时候,她悄悄地对贺钧潮比了个大拇指。
万导这个人,出了名的性情古怪,爱观察别人。他看人不是通过别人的描述,而是喜欢自身感受。
刚才一进来,他便注意到路夕谈吐不俗,那种气度和淡定,不像是出身不好的样子。同样,他也在网上看过他的不少风言风语。
有这样的前提,那么路夕在他看来应该是高傲自大的,因此他故意忽视他,只和贺钧潮交谈。
但出乎意料,路夕不仅没有受到影响,反而主动却不卑微地对他介绍自己。起码在这一点上,他给万导的第一印象是非常好的。
“你是同济的,还是数学系?”万导看见一页,诧异道。
他的关注点也很奇怪,完全不提路夕的表演经历,而是问了这个问题。
不待路夕回答,他又灵魂发问道:“那你为什么来当明星?”
路夕想了想,说:“因为我觉得,这辈子可能都成为不了数学家了,还是尝试一下有可能的事情比较好。”
“噗。”沐冉差点一个没忍住把汤给喷了,贺钧潮和万导也都笑了起来。
万导摇了摇头道:“哎,我家姑娘也是学数学的,不过学校没你好,今年大一了。你这个学历,在娱乐圈的确少见,要好好把握这一点。”
路夕笑着点点头。
接下来的时间里,几人没有再聊相关的事,而是安安静静吃起了饭。
饭后,贺钧潮说带万导去看看钓鱼的地方,沐冉便自告奋勇带路夕去参观房子。
她对这个未来嫂子挺有好感的,虽然这个词是贺钧潮自封的,人家可能连那个意思都没有。
两人沿着露台闲逛,沐冉打量他道:“你就不想问问我哥,这事儿成了没有?”
露台上种满藤萝,路夕不时为她拂开头上的枝叶,他淡淡地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如果没有,那就是它不适合我。”
“果然是顶尖学府出来的,说话我都听不懂。”沐冉嘟囔道,“不过大家不是都想抓住机会吗,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哎。”
她看了看周围道:“我小时候住的地方,是普普通通的两室一厅。虽然有个赌鬼父亲,却也有个很疼我的哥哥,什么最好的都先给我。但我知道,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他一双手打拼回来的,如果没有他这些年吃得苦,我怎么可能过的这么舒服。”
她看向路夕:“娱乐圈是名利场,纸醉金迷的诱惑太多了,你难道就不动心,不想争取一下?”
路夕放下遮挡在她身侧的手,藤蔓垂落在她肩膀上,细碎的紫色小花将她衬得眉眼无邪。
沐冉的话确实戳中了他的软肋,他现在不配谈什么清高什么梦想。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几个小时前,陆占阳那个电话,应该是要给他安排工作。
要么是代言,要么是综艺,要么是拍偶像剧。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更愿意接受贺钧潮的安排。尤其在见过万导以后,他心理上那关更是过去了不少。
他最开始有想出名的想法,是有一天看见粉丝的一条留言:为什么我的宝藏这么好,却没有人知道他。
后来他走上了巅峰,越来越多的人看见他,那条留言也随之消失在人海中。
但时至今日,他依然记得当初心里单方面的约定。他留在娱乐圈,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成为他们的骄傲。
沐冉见他不说话,便接着道:“不过,我哥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急需用钱,把几台他喜欢的车都卖了。我觉得很奇怪,就威逼利诱了一下他的律师,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路夕想起之前问贺钧潮的时候,他逃避的神情,便也心生疑惑,问道:“怎么了,他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沐冉叹了口气,故弄玄虚地说:“那我可不能让你知道,我因为强迫他的律师,说他不告诉我我就在咖啡厅大喊非礼,已经被我哥狠狠教训过了。”
路夕:“……”
这倒的确是她能干得出来的,不过他更加奇怪了。看贺钧潮的样子,不像是遇到了很大的难关,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如果你实在好奇,或许可以去问问我哥的前上司。”沐冉神秘兮兮地说道。
“谁?”路夕反应了一秒,“啊,陆占阳?”
沐冉点了点头道:“我觉得以他那种见不得别人好的性格,应该会给你透露点信息的。”
路夕瞥了她一眼,说:“你又知道我一定会去问了,我对别人的事没那么好奇。”
沐冉急了,还想要说什么,却看见她哥在楼下钓鱼台边上,对这里看了过来。
被没收三个月零花钱的恐惧再次支配了她,到嘴边的话只得咽了下去。
她心想你以后别后悔。
贺钧潮转过头,继续给万导介绍他养的几种鱼苗。
万导笑道:“这里搞得好啊,有山有水有池子,造价惊人。你有这种经商头脑,为什么就是不肯回去帮你爸爸呢?”
贺氏平均一个月派车来三次,想把贺钧潮接回去,看一眼他那快要不行的亲生父亲,但一次都没成功过。
“死到临头没人送终了,才想起我这个私生子,也是怪难为他的。”贺钧潮不屑地说。
他和万导是知己,也是忘年交,说话向来不瞒着他什么。
万导感慨道:“时代变喽,现在的明星一个个都这样,不红就要回去继承家业。你是又红又要继承家业,能者多劳,能者多劳嘛哈哈哈。”
他转过身子看了眼露台,沐冉不知从哪儿搞了把吉他,让路夕坐在花下为她弹唱。
“这孩子人不错,回头我把本子给你,让他看看。”万导说道,“不过还是要参加试戏,他没有表演经历,我得看看能不能塑造的起来。”
路夕跟着沐冉转了一圈,回到一楼后,看见贺钧潮在落地窗前打电话。
待他挂断后,路夕问道:“万导呢?”
“他剧组还有事,先回横店了。”贺钧潮说,“难得出来一趟,吃个晚饭再回去吧。”
沐冉在旁边捧着脸,一脸崇拜地说道:“让哥哥下厨,哥哥的手艺超级棒。路哥,你吃一次就会喜欢上的,相信我。”
她终于不再一口一个“夕夕”的叫了,路夕点头道:“好啊。”
晚上贺钧潮做饭的时候,用的是外面的开放式西厨。
路夕和沐冉坐在桌前,路夕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穿围裙的样子。他有条不紊地切菜煲汤,给煎鱼翻身的动作甚是熟练。
沐冉托着下巴,笑着说:“我爸以前几乎天天不着家,从来都是哥哥给我做饭吃。我记得那时候,他甚至都够不到煤气灶,得拿个英语词典垫着,才不至于被烧到眉毛。”
路夕听她说这些,莫名觉得有些心酸,但沐冉的表情却是幸福的,仿佛那是值得她珍藏的日子。
没多久,贺钧潮便端上来一桌菜。
晚上吃的清淡,他做了个黑松露鲍汁捞饭,一盘香煎秋刀鱼,一盘糖醋虾仁,以及喷香浓郁的牛尾汤。
因为还要开车回去,便没有上酒。
路夕是个挑食的主儿,但在吃到他做的菜后,却觉得好吃到爆,简直味蕾的终极享受,难怪沐冉会那么赞不绝口。
不得不说做饭是个人天赋,他独自生活了几年,却依然只会简单的炖煮。就是那种,把一锅材料和一锅水放进去,等待机器自动煮好的类型。再复杂一点,可能就要炸厨房。
沐冉终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鲍汁捞饭,赞不绝口地夸奖贺钧潮道:“太好吃了!比饭店里的好吃一万倍!好羡慕我以后的嫂子,真是有口福了,可以天天吃你的做的饭呜呜呜。”
贺钧潮清了清嗓子,压下上扬的嘴角,暗地里对她投去赞许的目光。
吃完饭后,趁着路夕去厨房洗手,贺钧潮对沐冉说道:“刚才表现不错,就是表情太夸张了一点,晚点给你转红包。”
沐冉痛哭流涕,失去的小钱钱它终于又要回来了,她又可以买新出的包包了。
贺钧潮见路夕往这边走来,便低声道:“给你一分钟离开,再转你一万。”
“好嘞,小的这就滚。”沐冉麻溜地说。
路夕看见沐冉连滚带爬地走开,疑惑道:“她做什么去?”
“赶作业,少壮不努力,开学补作业。”贺钧潮擦了擦手道,“不用管她。”
路夕刚想问他,是不是该回去了,却见他站起身道:“想不想看看我的酒窖,里面可有不少珍藏。”
路夕不想打扰他的兴致,便点了点头。
贺钧潮领着他坐电梯去了负一层,电梯门打开的刹那,眼前出现了一排排的酒架。
这里的墙壁都是富有质感的木调,做旧粗糙的地面,让人身处地下却不觉得压抑,反而有种很舒服的感觉。
贺钧潮给他介绍自己的藏酒,顺手拿了一瓶红酒出来道:“这个我很喜欢。”
路夕以为是年份很久的藏品,便凑到他手边去看标签。
只听他又说:“因为瓶子好看。”
路夕忍不住笑了,说:“看起来也挺好喝的。”
“那试试。”贺钧潮用开瓶器将酒瓶打开,分两个杯子倒了一点。
路夕没想到他说喝就喝,无奈道:“你都不看看标签,万一是好酒呢。”
“好酒更得喝了,酒好不好没关系,重要的是一起喝酒的人。”贺钧潮笑笑,说道。
他端起酒杯,浅浅地尝了一口,对路夕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路夕摆了摆手道:“我就不喝了,一会儿还要开车。”
贺钧潮将自己的杯子送到他唇边,低低地说:“尝一口嘛,我喝不出来是哪一年的,不过味道很好。”
冰冷的杯壁抵着柔软的嘴唇,这个动作本来有些失礼,但因为他举止实在太过轻柔,让路夕几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僭越。
路夕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也没有太过于抗拒,便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红色的液体顺着透明的杯子,流入他的口腔中。
贺钧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为了能喝到酒,他的脖子微微向上扬起,细长白皙的仿佛一只天鹅一般。
精巧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将芬芳的酒液咽了下去。
贺钧潮的视线落在他含着杯沿的唇瓣上,那是比红酒还要更加诱人的水色。明明喝得不是他喝过的那一侧,却惹得他浑身一阵燥热。
路夕品了品,刚想要说话。
贺钧潮看着他,声音沙哑地说:“完了,这下我们都不能开车了。要不,今晚就住在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