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术师看着失去生命气息的占卜师,紧张地回头问道:“还能再读档一次吗?”
齐乐人久久地看着占卜师的尸体,闭上了双眼,轻轻地摇了摇头:“我的本源力量现在维持不了太久的存档点,已经冷却了。”
虽然猜到苏和可能早有后手,但是占卜师的死还是让他遗憾,他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她。
占卜师在临死前想要告诉他什么呢?
现在这一切已经不可能得到回答了。
幻术师小声骂了两句脏话,是问候苏和全家的。
司凛安慰道:“往好处想,主谋死了,剩下的全部被捕,炼晶厂没炸……算是没炸吧,人质也没事,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
“还有一堆事情要善后呢,回去再讨论吧。司凛,能把小小解冻了吗?她和占卜师绑定的命运不会再被影响了吧?”齐乐人问道。
“请相信你的同事。”司凛说着,在“冰雕”上敲了两下,冰冻瞬间融解,小小缓缓睁开眼,茫然地看着三位大佬。
“小小,已经没事了,一会儿就送你回去。”齐乐人温柔地对她说道。
小小一眼就看到了死去的占卜师和她被冻结的下属们,偌大的核心锅炉房宛如冰雪之城一般银装素裹,恍惚地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噩梦。
齐乐人问司凛:“你来的时候看到造物师了吗?我和她在洗手间交换身份之后,就让她潜行去检查炼晶厂内部有没有暗藏爆炸品了,她应该拆得差不多了,不然刚才锅炉爆炸的时候,应该会引爆那些炸()药才是。”
司凛愣了一下:“没有。”
齐乐人怀疑地看着他:“你不会不小心把她也冻上了吧?”
司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我把她放出来。”
幻术师嗤笑了一声:“该冻上的不冻好,不该冻的全冻了,不愧是你,靠谱的同事。”
眼看着这两人又要吵起来,齐乐人赶紧打岔:“我这次读档的时候把这些信徒也一起复活了,看起来没有发狂,还能审问一下,带回去审讯吧。也让小小读心一下,顺利的话能顺藤摸瓜逮住不少潜伏的信徒。”
幻术师揶揄道:“你终于动用你的升级版秘密武器了?效果不错啊。三年前我就问你什么时候试一试效果,结果你藏了三年,可真有你的。”
齐乐人叹了口气:“这次是吃了不懂魔法的亏,要不是炼晶厂爆炸后果太严重,我也不想用这招的。”
司凛主动检讨:“是我们来晚了。”
幻术师·刚刚忙完回家换上睡衣就被紧急呼叫·不得不在身上套了个幻术遮掩蕾丝睡衣:“啧。”
善后工作被甩给了司凛和幻术师,齐乐人把这批冰雕信徒塞进了半领域中,又带上了老实得像只落水鹌鹑一样的小小:“走吧,我们先回审判所。”
………………
回程的飞行器是审判所内部使用的小型飞行器,算是私人飞机。
小小忐忑不安地坐在舒适的皮质沙发椅上,她的耳朵已经不流血了,可是还在疼,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她丝毫不敢抱怨,比起毒液麻痹心脏的痛苦,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今晚发生的一切太过可怕,意外和危机让人应接不暇,每一刻都是生与死的考验,她恍然意识到,黄昏之乡每一个平静无聊到能让她胡思乱想的夜晚里,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暗潮汹涌。差一点,整个钢桥商业区都将沦为火海、不复存在。
被卷入其中的她,幸运地活了下来。
不,不只是幸运而已。
小小默默看着正在给她煮咖啡的齐先生,他的脸上有着淡淡的倦容,可是依旧如此沉稳可靠。
齐先生煮好了两杯黑咖啡,他又变魔术一般变出了一盒蛋糕放在她面前,温柔地说道:“饿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然后我帮你治疗一下耳朵。”
小小轻声道谢,拿起蛋糕咬了一口,张嘴的时候牵扯到了耳朵上的伤口,新鲜的血液又流了下来。
齐先生“咦”了一声,赶紧伸出手,手掌贴在她流血的位置上,温暖的白色光芒从他的掌心流淌了出来,暖洋洋的,又有点儿麻痒。不过片刻的时间,缺失了的位置重新长出了一只耳朵。
“好了,这样就没事了,不过因为是新长出来的,耳洞得重新打了。”齐先生含笑说道,“以后我再送你一枚更漂亮的耳钉吧。”
小小难以置信地摸着自己失而复得的耳朵,眼眶一下子湿润了。
和占卜师对峙的时候她没有哭,咬住匕首毒死自己的时候她没有哭,她已经不是刚刚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会因为疼痛和挫折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了。
可是在尘埃落定之后,在被人温柔安慰的时候,她的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无助和害怕。
“……对不起,给您添了很多麻烦。”小小一边擦眼泪,一边道着歉。
如果不是她被占卜师捉住了,齐先生一定可以更轻松地解决炼晶厂里的问题,而不是束手束脚地担上更多风险。
“你不是麻烦,如果不是你提醒我占卜师与炼晶厂的事情,现在整个钢桥商业区恐怕已经满目疮痍了。”齐先生温和地说道,“小小,你很勇敢,不是每个人都有面对死亡的勇气的。实话说,你拉着占卜师同归于尽的时候吓到我了。我差点以为,我又要……”
又要什么?
小小等着他说下去,他却沉默着,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顶。
“能救下你,真是太好了。”他这样说。
小小低着头,小声说道:“我也只是赌一把,但也没什么用,还让您用了sl大法……而且我也不想去黎明之乡。听说那是欺诈魔王的地盘,我讨厌他,也害怕他,如果我真的到了那里……”
小小回想着今晚她见到的欺诈魔王的投影,不寒而栗。
“我不想成为审判所的敌人,更不想成为您的敌人。”小小绞尽脑汁地斟酌着词汇。她想说她尊敬齐先生,却又觉得这个词语不足以形容她的感受。不只是尊敬,她想追随齐先生,她想看到噩梦世界有全新的美好未来。
齐先生看着她,微笑着问道:“那你想成为我的学生吗?”
小小呆住了。
她怀疑自己新长出的耳朵出现了一点问题,否则她怎么会听到齐先生问她要不要做他的学生呢?
直到齐先生再次重复这个问题,她才欣喜若狂地点头:“我想,我当然想,但是……”
小小忐忑地自省着,她有这个资格吗?她只是加入了审判所不到三天的新人,没干出过一件值得称道的成绩,就在几个小时前还因为滥用能力被齐先生谈心问话,
“但是,为什么是我呢?”小小不自信地问道。
“那为什么不能是你呢?”齐先生反问她。
小小答不上来。从小到大她都不是自信的人,选班干部的时候她不会毛遂自荐,参加活动的时候她不会主动站出来,偶然被选中还会问一问自己为什么偏偏是她。她从来也没有自信地主动站出来,说她可以。
“三年前,我问过先知一个问题。如果命运注定要折磨一个人,为什么偏偏是我的爱人。没想到先知反问我,为什么不能是他。”齐先生的嘴边浮现出了一抹复杂的微笑,“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但每一个独一无二的人对世界而言都是微不足道的。就是这样一个个微不足道的人,在改变着这个世界。当命运把这份责任交到你身上的时候,它不会问你愿不愿意,你只能用结果回答它,你能不能做到。”
小小若有所思。她恍然间思考着,她进入噩梦世界,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就好像她出生在现实世界,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人生里有太多无法选择的事情,也有可以逃避,却不应该逃避的责任。
齐先生是如此,她也是如此,整个黄昏之乡,甚至于这个噩梦世界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
逃避不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唯有怀着信念勇敢坚定地走下去,才能结束噩梦世界之中永无止尽的漫长悲剧。
小小的眼中点燃了信念的火焰,她站了起来,对齐先生深深地鞠了一躬:“齐先生,我想做您的学生!”
齐先生褐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温柔的笑意:“好。”
小小在他的示意下坐回了皮质的沙发椅上,这一次她不再那么忐忑了,她模模糊糊地看到了未来的曙光。
在等待飞行器抵达审判所的过程中,小小吃起了齐先生送她的蛋糕,齐先生欣慰地说,总算兑现了前天傍晚在被劫机的那艘飞行器上的诺言。小小差点噎住,当时她只是在劫匪面前假扮情侣时随口胡诌要他买蛋糕的,没想到齐先生竟然还记着。
但这个话题让小小想起了刚才齐先生提起过的“爱人”,她不抱希望地问道:“其实,大家都很好奇老师的爱人是谁……”
齐先生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我知道。”
小小失落地问道:“所以不能告诉我们吗?”
齐先生微笑着说道:“如果你愿意保守秘密,我可以告诉你。”
小小惊喜地看着他,用力点头:“我可以,我绝对可以!不该说的,我一个字都不说!”
齐先生补充道:“特别是不能告诉造物师。”
小小有点好奇:“为什么?”
齐先生的笑容里有了一丝愉快的俏皮,他眨了眨眼:“我特别喜欢看她拿这个问题逼问阿尔,阿尔想说又不能说的样子。谁让他拐跑了我的学生还天天对我秀恩爱,而我那个没大没小的学生又成天跟我抬杠。作为回报,我特地为他们量身打造了一点无伤大雅的小麻烦,这也算是另类的情趣吧。”
小小忍俊不禁。
“至于我的爱人,你已经见过了。”齐先生看向了飞行器的窗外,夜空里星辰闪烁,飞行器开始降落了,机器的轰鸣声差一点就要盖过他的声音,“任何见过他的人,都不会忘记他那双美丽的蓝眼睛。”
蓝眼睛。
小小的脑中瞬间闪过了几个小时前齐先生给她看过的手机照片。
那个和齐先生拍了合照的,穿着教廷制服的蓝眼睛的男人。
照片里的那个人,不是他的挚友,是他的挚爱。
他的名字叫宁舟。
齐先生温柔而平静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你曾经读到过我的回忆,回忆里的人就是我和宁舟。我们在一个转换性别的副本里,以女性的身份相识相爱,却因为男性的身份分开。世俗、教义、内心的软弱都曾阻止我们,我们也都曾逃避过。于他而言,爱上我是教义里的不伦,于我而言,爱上他却是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事情——他让我学会了去承担责任,对爱情的责任,以及对世界的责任。”
诉说着过往点滴的时候,他是微笑着的。
“到最后,我们意识到,无关性别,我们爱的是彼此的灵魂。奉献、牺牲、忠贞、勇敢、诚实……这些美好的品质,给我爱的人带来了巨大的痛苦折磨。他离开了教廷,为我走上了一条注定通往深渊的道路,我继承了黄昏之乡,承担起了先知留给我的责任。我们都不后悔。”
小小安静地听着,不知不觉眼眶已经湿润了。
她回忆着他们两人拍摄于三年前建立日前夕的手机照片,脑中却回荡着这个爱情故事的结尾:教廷驻审判所特使宁舟在与权力魔王对战的最后关头突破了领域,在重创权力魔王后壮烈牺牲,遗骸被送回了永无乡的教廷。
这就是那枚蓝宝石戒指背后的秘密爱情故事。
只是这一天的她,仍然不知道,这是个未完待续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