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魏鸢三步并作两步与她面对面站着,轻柔的嗓音期盼的说道,“你还记得我们曾在秋千下嬉戏,我因为调皮伤了你的手吓哭不止……”
沈妤沅一双泪眼怔怔地看着她,一字一句的往下说道:“小鸢儿乖,不哭不怕,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妤沅姐姐不会告诉任何人。”
“妤沅姐姐,我终于找到你了。”说完,魏鸢抱着沈妤沅放声哭泣。
沈妤沅强忍着失声痛哭冲动,搂着她默默掉着眼泪。
半个时辰后,慢慢止住哭声的魏鸢擦着眼泪说道:“妤沅姐姐,父亲和冯氏都死了,府中只剩我和正阳两个主子,你们跟我回去吧?户籍的事,我会想办法安排。”
虽说比较冒险,却也值得一试。
沈妤沅沉思了片晌,郑重的摇了摇头,强忍着屈辱的眼泪坚定的说道:“我不能走。”
也不愿意走!她努力了那么多年,舍弃清白之身做了花魁,终于攀上了江南知府常大人。决不能因为一时冲动放弃大好局面。
“妤沅姐姐,我不能把你们就在这里,要是舅舅舅母泉下有知,该有多心疼。”魏鸢激动的抓着她的手,恳切的说道,“你跟我走吧?忘记这里发生过的一切,重新开始。”
沈妤沅一点点推开她的手,带着哭腔质问道:“你也看不起我?”
魏鸢用力的摇头,心疼的说道:“我是心疼你。妤沅姐姐,让我为你做些什么吧?”
沈妤沅泪流满面道:“你带箐沅走!”
她不想箐沅和她一样,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红唇万客尝。魏鸢既然能够找到这里,甚至冒着杀头的危险也要救她们出去,显然还是当年的小鸢儿。以前是没得选,现在既然能选,她宁愿把箐沅远远送走,也不远她们姐妹一个下场。
魏鸢看着始终不愿意离开青楼的沈妤沅,渐渐冷静了下来,一个熟悉的念头涌入脑海。
“你想报仇?”魏鸢语气肯定,迫切的追问道,“背叛沈家的魏恭明已经死了,秦国公府的家破人亡,比沈家还要惨烈,那就只剩下狗皇帝了!”
她凭借着上辈子的记忆,筹谋了这么久还没接触的狗皇帝,妤沅姐姐单枪匹马又怎么和狗皇帝斗?
魏鸢一脸拒绝的说道:“我不能看你自寻死路!”
沈妤沅悲伤欲绝的脸泪流满面,轻声嘟囔道:“恶鬼破门房,娘亲头悬梁,父亲拦腰斩,幼女入妓堂。”
沈家家破人亡的那一日,她正好七岁,见证了沈家的一具具冤魂,她的眼里就只剩下报仇这一件事。
“沈家的血不会白流,这个仇我们一起报!”魏鸢眼神坚定的看着她说道。
她不能保证任何事,可活着的人总要为死去的讨一个公道。哪怕是死在复仇的路上。她和皇家早就结下了生死之仇,又有何畏惧?
沈妤沅擦着眼泪,坚持道:“那我就更不能走了。你带箐沅走,我留在这里,为你为沈家出一份力。”
“妤沅姐姐。”魏鸢还想劝,却被沈妤沅抬手制止。
“我心意已决,无需再劝!”她说。
魏鸢眼眸闪烁,甚至在想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她们全部带走。
沈妤沅迎来送往,又怎么会看不出魏鸢神色的变化,严肃的说道:“与其让我过生不如死的新生活,不如把我放在最有用的位置上。青楼向来都是文人墨客、达官显贵的逍遥窝,我在这里可以收集到很多你意想不到的消息。”
魏鸢死死地抿着唇,似乎还是没有放弃她的想法。
沈妤沅面容悲伤的哀求道:“能寻到这里,我便知道你是有大本事的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是我为数不多的亲人,别做让我怨恨你的事。”
魏鸢闭上双眼,任由眼角落下最后一滴眼泪,再次睁开眼已是一片清明,不带一丝悲伤的气息,说道:“好!我不会强行命人带走你,但是你必须听我的,不得擅自行动。一旦我发现你违背承诺,就会立刻带你离开群芳楼。”
她可以尊重妤沅姐姐的选择,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以身犯险。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击掌为誓!”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啪啪啪三击掌为誓。
“妤沅姐姐,快把箐沅妹妹喊出来我瞧瞧。”魏鸢欢喜的面庞,期待的说道。
沈家被抄时她年纪太小,早已不记得那时年仅两岁沈箐沅长什么模样?想必妤沅姐姐定是十分辛苦,才护住了当时极为年幼的箐沅妹妹。
据花铭传来的消息,妤沅姐姐身边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应该就是箐沅妹妹。
“先别急,先与我讲讲你这些年的境遇。”沈妤沅抓着她的手坐到了一旁的床榻上,灵动的眼眸好奇的催促道。
箐沅这几年越长越标致,若不是她能给老鸨赚银子,又拼命相拦,箐沅怕是已经被老鸨安排破了瓜。眼看着箐沅一天天长大,来了葵水,又即将成人,她焦急的同时却又无可奈何。现在事情有转机,她当然希望箐沅能有一条和她不一样的路。但在此之前,她还得考量考量小鸢儿。俗话说人心隔肚皮,她们虽然是自幼相识的表姐妹,可终究太多年没有见过了。
魏鸢连连点头,伤感的说道:“外祖父去世没多久,母亲便难产而亡……”
两人聊了一整晚,哭了笑,笑了哭,仿佛要把彼此这十余年的空缺,用话语填满。
直到子卯时,两人才相拥而眠,嘴角皆带着踏实的笑。
两个时辰后,魏鸢率先醒来,看着头顶绣着鸳鸯戏水的帷帽,思绪渐渐回笼。
“醒了?”沈妤沅说着便坐起了身,下了床就要服侍她起身。伺候人的活计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却不由得让她心疼。
“我自己来。”魏鸢拒绝了她的服侍,笑着下了床,自顾自的穿鞋道,“我已经长大成人,不需要妤沅姐姐像小时候一样照顾我。”
沈妤沅笑着帮她拿来衣服,边伺候她穿衣洗漱,边调笑道:“在我心里你还和当初一样,是一个需要照顾的小妹妹。”
她从未后悔做花魁,即使为此失去了清白,被逼服下大量藏红花此生都不能生儿育女。
若不能替亲人报仇,她就算能够苟活于世,死后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魏鸢强压着心中的苦涩,配合着她服侍穿衣梳洗,很快一个翩翩小公子再次出现在沈妤沅面前。
“你这身打扮可骗不了任何人。”沈妤沅笑着提醒道。
魏鸢红了小脸,略带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也没想过能骗得了谁,只是男儿装扮方便行走。”
例如昨日的老鸨,见过的男子多如牛毛,又怎么会认不出她乃女儿身?
“我命人准备了饭食,待用完饭,你便学着其他客人的模样先行离开群芳楼。”沈妤沅柔声交代道。
魏鸢点了点头,赞同的说道:“我会低调行事,万不会给妤沅姐姐惹麻烦。”
至于箐沅妹妹,只待明日、或者后日再相认。既然已相见,便不急在这一时。唯有稳稳当当,才能让她们活的都长久一些。
用完饭,魏鸢特地装出一副阔少爷不差钱儿的模样,留下一锭银子,就离开了群芳楼,回到了暂时落脚的客栈。
“少爷,魏三他们回来了。”
魏鸢一抬头就看到落魄二人组,可怜巴巴的看着她,行礼道:“姑娘,那个土匪实在是太狡猾了,竟然把我们引到流民堆里,我们差点没被那群流民当成两脚羊烤了吃了。”
魏鸢面无表情的越过他们,径直的走回房。
魏三魏九相视一眼,暗叫不好。
姑娘,这是恼了他擅自做主追击土匪头子,没能斩杀土匪头子也就罢了,还差点把魏九的命也一起搭进去。
“姑娘,属下知错了,属下以后再也不敢胡乱行事。”魏九主动认错道。
魏鸢端坐在主位,冷脸俯视着单膝跪地的魏九,说道:“若那日是土匪头子的调虎离山之计,没有了你和魏九,魏一未必能挡得住六皇子的再一波暗杀。你当如何?”
她的人,忠心是一方面,听命令行事是另一方面。今日她必须给魏九提个醒。
魏九笔直的双膝跪地,懊悔的说道:“属下知错,冲动下没有考虑周全,还好主子派人接应,又沿途留下暗号,否则属下万死也难辞其咎。”
“姑娘,这件事属下也有错,没有拦住他,也没有约束好他。还望姑娘准他戴罪立功,切莫驱逐他。”魏一抱拳求情道。
“魏三虽然有错,但也是气不过那个土匪的小人行径,差一点伤了姑娘。还望姑娘见他情有可原,从轻发落。”暗七也站出来求情道。
这些日子他们共同保护姑娘的安危,也结下了生死与共的兄弟情,当然不愿眼睁睁的看着魏三受罚。
魏鸢面无表情的质问道:“魏三,我罚你回去后杖责三人以儆效尤,你可服?”
上辈子魏三等人受她的命令刺杀新帝,楚宸枫遇刺身亡后,魏三等人的下场有多么惨烈可想而知。所以这辈子他从没有怀疑过他们的忠诚,只是跟在她身边的人就要守她的规矩。否则她是万万不敢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