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初,孙友赭就亲自带兵再次来到狼山。
不是他多重视副将荣正说的事,而是他觉得有利可图。对于丢了金库的孙友赭来说,魏鸢就是一座等待他挖掘的金山银山。
正巧赶上饭点的孙友赭,远远就闻到一股肉香,瞬间变了脸。
报信的人说,老道士给他们日日准备三顿饭,两菜一蛋花汤,每隔两日还有一顿肉,昨日还发了月钱。他派过来的兵,俨然已经成了老道士的护院。他本以为这些话多少有些掺假,直到闻到浓郁的肉香。
早就翘首企盼的荣副将,看到孙友赭的第一时间就扔掉了手中的碗,满脸喜悦的迎了上来,欢呼道:“将军!”
“参见将军!”将士们依依不舍的放下手中的碗,站起身抱拳行礼。
孙友赭翻身下马,锋利的视线扫过他们碗里的肉,讥讽道:“本将军还以为是什么山珍海味堵住了你们的嘴,以至于你们要忘了军中规矩,私收老道士的银两!”
“属下不敢。”性子耿直的赵胜急忙开口解释道,“老道士说是见我们这段时间辛苦,所以赏些银子给我们喝酒。将军要是觉得不合规矩,我、我们还回去就是。”
将士们心里清楚,这种事合不合规矩,不过是孙将军的一句话而已。
相比他贪掉的军饷,他们不过是接了些赏银。这都要逼着他们吐出来,真是吃肉都不准他们闻香。
将士们心里的不满,慢慢堆积如山。只待高山倾倒的那一日,整个雁门关都会为此甚感诧异。
孙友赭扬起手中的马鞭,直接抽在了赵胜身上。
啪一声响,赵胜疼的缩起了肩膀,一动也不敢动的站在原地,额头的冷汗直冒。可只要一想到怀里的银子,能给年迈的父母唤口粮食,年幼的孩子买件暖和的衣服,还有跟着他苦了半辈的媳妇,连根头绳都用了七八个年头,每次断了重新打个结又继续用,他就说什么也不舍得把银子吐出来。
凭什么将军贪了军饷还能义正言辞,他们拿了赏银就罪该万死?
李显目光闪了闪,最终还是偏向良心的一侧,抱拳再次行礼道:“将军赎罪,还容属下详禀。”
“孙将军大驾光临,怎么没派人提前通知贫道?”魏鸢缓缓而来,身后跟着气势汹汹的小十一等人,见此情形依旧坦然自若,道,“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这狼山往小了说是贫道的一亩三分地,将军不打一声招呼带着兵直闯道馆,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这是要把狼山当土匪窝给剿了呢。”
早猜到他会来,只是没想到他这么迫不及待。就像饿极的狼看到了肉包子,不全据为己有,决不罢休。
“滚一边去!轮得到你开口吗?”孙友赭不耐烦的踹了李显一脚,质问道,“拿银子收买士兵,用肉笼络他们,分明是仗着手中的银子蓄意造反!”
魏鸢连忙否认道:“孙将军一开口就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贫道可担当不起。贫道不过是看这些当兵的可怜,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却连一顿饱饭都没吃过。要是贫道看着他们饿肚子无动于衷,那与畜生有什么区别?”
与孙友赭同流合污的个个脑满肥肠,真正拼杀在最前面的是这些最底层士兵,干着最要命的活,却连顿饱饭都没吃过,更多说这些年被贪去的军饷。论畜生二字,孙友赭当仁不让。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造反,那就别怪本将军心狠手辣了!”孙友赭咬牙抬手,高声说道,“神算子意图谋反,证据确凿,就地格杀!”
他本不想这么快就把人弄死,毕竟银子在哪里他还没摸清楚,怪只怪这位活神仙嘴硬。臭道士要是下跪求饶,他或许会考虑暂时放他一条狗命。
受过魏鸢恩惠的百姓,自发的站到她身边。早已动摇的将士们,表情担忧内心迟疑。
让他们把屠刀对准神算子道长,他们内心是拒绝的。可若违抗军令,以将军的性子不仅他们性命难保,就连家中老小也别想活命。
小十一几人焦急的看向魏鸢,只等她下命令,拼死也要送不可一世的孙友赭见阎王。
魏鸢算了算时辰,摇头示意他们稍等片刻。
“杀!”荣副将抽出佩剑,高呼一声率先向魏鸢冲去。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远处一句“圣旨到,神算子接旨”,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眼看着荣副将已经冲到跟前,小十一两人齐齐出手,把人踹飞了出去。当即倒地吐血身亡。
孙友赭上前一步,咬牙切齿的质问道:“打狗还要看主人,你们竟然敢杀本将军的副将?”
魏鸢慢悠悠的说道:“这传圣旨的公公已经到跟前,荣副将还要杀贫道,分明是没把皇上放在眼里!”
一个早已失宠的将军,若是再传出些藐视圣旨、枉顾皇命的话,吃瓜落都是轻的,说不定还得丢官罢职。狗皇帝可是早就想对付孙家了呢。
“这是怎么了?杂家来的不是时候?”汪公公这一路是拉了三次肚子、坏了五次车、碰到两次土匪,甚至不知何时丢失了舆图,被偶遇的百姓指错数次路。原本快马一个月的路程,硬生生走了两个多月。可谓是历经坎坷,好不容易抵达狼山,结果就看到剑拔弩张的这一幕。
孙友赭立即变了脸,转过身勾起一个僵硬的嘴角,笑着说道:“公公哪里的话,只要您来雁门关,本将军必然是扫榻相迎。”
一个阉狗,也敢到他面前摆谱?早晚收拾他!
汪公公路上憋了一肚子的火,现在是看谁都不舒坦。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杂家可当不起孙将军这话,雁门关这破地杂家这辈子都不想来第二回。”
这一路他是倒霉到家了,几次差点没死在路上。要不是皇命难为,他早就撂挑子了。
周围百姓一听这话,心里五味杂陈,很是不舒坦。
往日的雁门关虽说不富裕,可也勉强温饱。自从皇上派来了骠骑大将军孙友赭,雁门关的赋税是一日重过一日。那些原本只敢在关外晃荡的齐贼,竟然大摇大摆的进雁门关烧杀抢掠。他们不是没想到这里面的猫腻,而是只要有人质疑,或者试图上京告状,就会死于非命。渐渐的他们也就认命了,活一天是一天。
孙友赭强忍着挥刀的冲动,耐着性子询问道:“这是谁给公公受了委屈?公公说出来,本将军给你做主。”
汪公公冷哼一声,翘着兰花指说道:“杂家要是受了委屈,自然会向皇上禀明,还轮不到孙将军做主。您还是别在这里爱手爱脚,让闲杂人等都散了,杂家还要宣读圣呢!”
若是换成平时,他定然不会言语讥讽骠骑大将军,只是这两个多月来他是吃尽了苦头,一点和孙友赭寒暄的心思都没有。
孙友赭脸上表情都快挂不住了,抽搐着嘴角说道:“圣旨已到,本将军理应率领众人接旨才是。还请公公按规矩宣旨吧。”
他倒想知道皇上会给老道士下什么圣旨?就算老道士的弟子高升太史令,也左右不了皇上的圣旨。八壹中文網
汪公公愈发不悦的撇了他一眼,看向魏鸢问道:“你就是神算子?”
那个害得他屁股都要跌出八瓣的神算子?果然一副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样。至于由几分本事,就不得而知了。
魏鸢撸了撸花白的胡子,不卑不亢的说道:“贫道正是神算子。”
“那就接旨吧。”汪公公说着就打开了圣旨,呈于面前。
孙友赭率先跪到了地上,将士们紧跟其后,然后是百姓。只有魏鸢面不改色的站在原地,左手抱右手弯腰行了一礼。
汪公公看看行礼后笔直站在原地的魏鸢,一时间有些恍惚,不解的问道:“你为何不跪?”
他虽然年轻,可也传了不少圣旨,就没见过有这么大胆的。
魏鸢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催促道:“贫道乃出家之人,不拘俗礼,麻烦公公了。”
圣旨上的内容她早就一清二楚。这位汪公公之所以这么倒霉,也是她命人安排的。毕竟她暂时还不能离开雁门关,否则这些日子的努力都将功亏一篑。
汪公公脸上的不悦都快溢出来了。
孙友赭快速站起身,趁机火上浇油道:“公公有所不知,这位神算子道长,不但人倔脾气大,还丝毫不把当官的看在眼里。现在更是连接圣旨都不愿意下跪。这是藐视圣上、丝毫没把圣旨放在眼里。”
“孙将军就算挑拨离间,乱扣罪名,也要找个没人的地。当着贫道的面就行小人行径,实在是令人不齿!”魏鸢嘲讽的语气,像是一根根尖锐的利刃,誓要把孙友赭千刀万剐,“贫道做了一百八年的道士,虽然不会为了这种小事而恼火,却也是十分看不上这种行为。就像一个叛徒,向曾今的亲朋磨刀霍霍。”
孙友赭早在前几年就和齐国纠缠到了一起,才会把雁门关搞的乌烟瘴气。他想凭一张嘴,无凭无据的污蔑她,简直是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