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孤记得,当年河西镇书院中那本被他翻烂的《命泉本源》中有一段后世强者的注解。
修行,修自身,行大道。
修行四境,从丹田气海至心脏心海,再到大脑识海,修的都是自身根基,积蓄的是破道之时的一击之力,所对应的便是命泉、慧心、动神三境,破三境之后的神之三境,则代表三海相融,肉身圆满,到了这一步,修的便是神魂了。
人有三魂,每一魂代表一境,神虚修的是肉身主魂,神藏修的是本命魂器,神变则为身外化身。
至于神境之上的圣境已非人间范畴,不可言传,圣典之中也并未提及。
很多人问,当年的初祖到底达到了何等境界,这个问题或许只有佛门世尊能说的清楚,因为世尊曾言:我不如他。
后又有人问,世尊到了何等境界,不曾想,这个有些俗气的问题却成了佛门禅机中的未解之谜。
所以且不去论修行四境之上的种种玄妙,命泉慧心也罢,动神神虚也好,一境一界皆代表根基,而世间万千武诀,各色法门,皆为道之攻击演化,各有千秋,更有高低。
故单论战力,必须将根基与这种演化一同考虑。
初祖在书中作了通俗比喻,根基深却不会打架,那便是空守宝山的废物,会打架却根基不足,一剑出手,便耗尽元力,那更是废物中的废物。
但除了这些,林孤也曾经思考过第三种可能,若两人打架,一人打架水平很高,一人根基深厚,那这场架的结果会怎么样,或许可以用更简单的思维,打架水平如果能弥补甚至超越根基差距,是否会出现坊间话本中主角们常做之事,越境杀敌。
话本终究是世人臆想,这种结果需要太多的巧合,试问根基深厚之人又怎么可能不会打架呢?
林孤眼前的对手是动神强者,虽然只是初境,但境界的差距从来不可用元力深厚来衡量。
他想试试,能否完成这样一种巧合,以无双剑诀,完成慧心破动神之战。
留着花白头发的年轻男子自然不是不会打架的人,他的寒冰功法和剑诀当世罕见,林孤丝毫不敢小觑。
“你方才那一剑已足以傲视年轻一辈,我不相信你还有更强的剑诀,若是你想诈我逃生,便收了心思吧,越境挑战,终究太难?”
林孤沉默半晌,淡然道:“太难便不去试,这并非吾行之道!”
花发男子点了点头,雪白长剑在其周身环绕,发出阵阵低鸣:“那便来吧,我也想看看你口中更强的剑诀。”
“三千是剑二,这一剑是剑四!”
林孤周身元力缓缓攀升,他抬起手中涤墨,只见血色剑芒犹如一条条灵蛇,缠绕在剑身之上。
感受到与众不同的剑压,花发男子的脸上露出了凝重之色。
“这是?”
“这一剑出自佛门三难,名血途,通轮回!”
林孤出剑,剑意纵横,此时,他脸上的表情却如古井般平静,强大的神念灌注剑身,语气中尽是淡然。
血途大道从他的剑意中显现,直通轮回之处,斩人之身,亦斩人之神。
花发男子脸上的表情由凝重变为痛苦,一条轮回之路映入他的神念,路的尽头没有人,只有畜。
虽然心神摇曳,但凭借动神境界的修为,他还是尽力稳住了神念,举剑反击。
悬浮在他身前的雪白长剑剧烈抖动,一声大喝,只见那如冰一般的长剑一剑化十,生出一片剑域,夜色中,寒芒四射,周遭温度徒降三分,这便是动神强者的域。
林孤平静的看着眼前一切,他向前跨出一步,这一步平淡无奇,但远处的崖壁上却多出了一道极深极深的剑痕。
“这一次,我主攻。”林孤剑指一动,缓声道。
涤墨化为残影,刺入对方的剑域,花发男子双手御剑,全力运转元力,猛地向前压去。
十道冰剑,向前激射,途中汇聚成一柄三丈长剑。
两剑相交,一大一小,没有震耳之声,脚下承载二人的大石突然陷地三分,烟尘四散。
花发男子闷哼一声,猛退十步,险些跌落大石。
林孤收剑,压下脑中传来的阵阵晕眩,神情依旧不变,以他目前的修为,施展血途还是吃力了些。
花发男子拄剑跪地,朱红从他的嘴角滑落,脑中神念躁动,难以平静。
虽然他的伤不算重,但这一剑却让他没有了再战之力。
“真是……可怕的剑诀,你赢了,动手吧。”
林孤斜提涤墨,缓步来到他的身前。
风在动,林孤却未动。
“不要杀我爹爹!”
一道稚气未脱的声音打破凝滞的气氛,林孤没有回身,因为他知道来人是谁,只是没想到,那唇红齿白的小跑堂竟然是这黝黑汉子的儿子。
“泽儿,不要过来。”花发男子见自己的儿子竟沿着山道爬上了大石,不由大惊。
小跑堂没有听他的,而是用最快的速度扑到了他身前,将他护在了身后。
林孤并没有拦,也不想拦。
“小兄弟,要杀你的人是我,与我儿无关,求你放过他。”花发男子看着面无表情的林孤,努力坚守的心神在小跑堂出现的刹那,土崩瓦解。
涤墨的剑尖从二人的眼前划过,随后入鞘。
“世间多少人,为了自己的性命,食儿卖妻,你不畏死,却为自己的儿子甘愿求饶,我不杀你。”
花发男子懊恼一笑,将小跑堂搂在了怀里。
“多……多谢你。“花发男子猛地将爱子搂入怀中。
“阁下叫什么名字,观你功法似是玄冰诀。”林孤道。
花发男子艰难起身,向林孤拱了拱手,他没想到对面之人年纪轻轻竟然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功法。
“不错,在下功法的确是玄冰诀。”
“传闻神剑山庄有四大剑卫,为首者封号冰剑,修的也是玄冰诀,十三年前不知何故离开了神剑山庄,从此江湖便没了这号人物,没想到,在此处遇上了。”
李环闻言微惊:“在下隐姓埋名十多年,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
林孤沉默半晌,若有所思道:”数月之前,有一位老人曾告诉我,神剑山庄四剑卫,只有李环有望剑首,只可惜……他当时的语气充满了遗憾。”
李环闻言,一向很稳的执剑右手竟不自觉的微微颤抖起来,震惊的脸上带着三分自责。
“你说的是……”
林孤将目光投向即将东沉的月轮,淡淡道:“那老头儿手持一柄世间绝无仅有的重剑,年纪很大,脾气很臭,不讲道理,但嫉恶如仇,还有,他拿剑的姿势很帅,是我心中最敬佩之人。“
李环踉跄了一下,小跑堂儿子忙将他扶住。
“爹爹你怎么了?”
李环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收拾情绪,摇了摇头道:“爹没事。”
他将目光投向了林孤,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是何人?”
林孤收回目光,扭头望向他:“在下李林孤,家母与先生是旧识。”
“敢问令堂名讳!”
林孤微微一笑:“家母复姓西门,名素问。”
夜空中有鹰,翱翔万里,却从不忘归途,有些人,有些事,即使岁月混沌,总能在一些人心里留有位置,永难磨灭。
李环的眼睛在林孤的脸上停留了很久,荒原的夜风吹不乱洒在大石上的月辉,却乱了剑客的心。
“李环罪该万死,竟对少主出手。”
此刻,这位曾经位居神剑山庄四大剑卫之首的剑客单膝跪地,语气中满是懊悔。
林孤见状,收了涤墨,用双手将他扶起,笑道:“先生言重了,正所谓不知者不罪,快快请起。”
“没想到李环此生还能见到少主,真是老天有眼,若非少主修为了得,李环今日差点铸成大错。”
“无妨,先生剑法通玄,权当是对林孤的一次磨练吧,只是林孤不明白,先生为何要杀我?”林孤问道。
李环闻言,脸上渐渐爬上了凄然愤怒之色。
“是他们抓了我娘亲!”小跑堂愤怒道。
林孤神情微动,原来如此啊。
他看着小跑堂道:“小哥叫什么名字?”
小跑堂面色一松道:“我叫李修泽。”
林孤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们一起想办法把你娘救出来。”
李修泽闻言,向林孤恭敬的行了一礼:“多谢先生。”
林孤将目光转向李环,沉声道:“可是李氏抓的人?”
李环闻言摇了摇头:“当日他们都蒙着面,我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为首一人修为极高,我不是他的对手,都是我没用,灵秀才会被他们掳走。”
林孤听着李环口中的深深自责,想起了当日在初祖思界中,自己护不了北冥月的愤恨与无奈。
安慰了一声,林孤沉默了下来,开始仔细分析眼前局势,李环已是动神强者,少龙榜中之人,若不是因为血途剑诀的特殊性,他想要取胜也绝无可能,如果李氏真的派出了比他还要厉害的人对付自己,又何必多此一举,借刀杀人呢?
“他们想让你用我的人头去换尊夫人的性命?”林孤问道。
“不错,当日那为首之人让我在十日内拿着少主的人头到沙洲城换人。”
“你将此事经过一一详述,包括对方的人数,路数,特点,还有尊夫人的情况,一个都不要遗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