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途地狱是三途剑中威力最大的一剑,也是最难的一剑。
当年,林孤与苦作舟被铁中棠和他的狗一路追杀,曾经豁出性命用过一次,之后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恢复根基,如果可以,他绝对不愿再干这种玩命的事。
当年,铁中棠在林孤的剑下看见了大铁围城,三重业海,遍布熔岩的地狱景象,比起此刻古拉斯眼中的画面要可怕的多,但这并不代表林孤这一剑的威力不及当年,相反,此刻拥有神级实力的林孤,斩出的火途要比当初那一剑可怕的多。
地狱无形,铁中棠眼中的地狱是大铁业海和熔岩,古拉斯眼中的地狱便是眼前的样子。
雪在烧,这对古拉斯来说便是地狱。
他不喜高温,此刻却置身燃烧的雪海之中,所以他想要逃离,却发现不管怎么逃,四周永远还是燃烧的雪海。
古拉斯在雪中挣扎,那些不停变幻的索命人始终紧紧的跟着他,在他感到绝望之时,这些人影化为一团团火焰,然后汇成了一道剑光,光芒很亮,迷了他的眼睛,然后,他感觉到身体里传来了一阵撕裂得疼痛,一开始只是隐隐作痛,但片刻之后他便痛的开始怀疑人生了。
这些画面只在林孤和古拉斯的意识之中,对此刻还在与阴鬼鏖战的众人来说,他们只看见了一瞬间的画面。
天上的风雪突然止了,林孤的身影消失在原地,一道燃烧着火焰的剑芒从古拉斯的眉心穿过,带起了一片血花。
古拉斯睁大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脸上挂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林孤的身影从剑光中走出,斜提重玄,背对着古拉斯,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呼吸依旧平稳。
“你的秤砣看来还是不够分量,稀碎。”
林孤没有回头,他知道古拉斯已经败了,阴鬼成片倒地,古拉斯的脸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痕,就如大旱年节里,没有水的河床。
没有接话,古拉斯转身,林孤也在转身,二人四目相对,眼神中没有太多的情绪。
古拉斯目光呆滞的看着林孤,脸上的裂痕在不断变大。
林孤双眉微松,朝古拉斯吹了一口气,一阵清风拂过,古拉斯的身体随之加速碎裂,很快便化为尘埃,随夜风消散在夜色中。
灰烬之中,一道黑影想要逃入夜色,速度极快,但重玄的速度更快。
一道剑光划破夜色,落在了那道黑影上。
宣州城中响起了一道无比厚重的钟声,随后,一股极强得反震之力沿着手臂落在了林孤右手的关节上,生疼。
那道黑影在短暂的停滞之后便急速朝城外激射而去。
林孤想要飞身去追,却被心中得声音拦了下来。
“别追了,他若不是怕露了尾巴,就算你有玄重在手也不是对手!”西门重玄沉声道。
“连你也打不过么?”林孤望着夜色,有些意外。
“若是老夫本尊出手,胜负在四六之间!”
西门重玄似乎是怕林孤误会,补充道:“赢面上,我六,他四!”
林孤双眉微蹙,西门重玄是当世剑道第一人,若连他都只有六成胜算,那么林孤面对的敌人得有多强。
古拉斯被林孤一剑砍成了渣渣,夺舍的神秘人没有了宿体,不想暴露身份,便只能离开,之所以不用逃窜的字眼是因为整个宣州本就没有人能够拦得住他,他不用逃窜,而只是离开。
“能否确认他的身份?”林孤问道。
“只对了一剑,无法确定,不过他的气息有些熟悉!”
西门重玄沉吟片刻,继续道:“有股咸味,像是海界的气息,不过这腥味儿似乎重了点儿。”
“海界么?”
这个答案与林孤的推测差不多。
“臭小子,老夫万里借剑,累个半死,难道你连句谢谢都没有?”
林孤闻言一愣,他知道西门重玄不可能久留,恭声道:“孙儿多谢外公救命之恩!”
西门重玄轻笑了一声:“你错过了今年的剑会,明年,老夫在剑阁等你!”
“是!”林孤道。
“走了!”
西门重玄的剑识离开了林孤的识海,玄重剑化为一道流光自东向西而回,速度比起来时要慢了一些,但依然不是蜂鸟可比的。
林孤望着西方天际那抹已然有些模糊的光亮,伸手作揖,郑重行礼。
古拉斯灰飞烟灭,神秘人匆匆离去,风雪没有了寒气的支撑,便停了。
远山晨曦微动,城中的战火渐渐熄灭,历经浩劫的宣州城终于恢复了平静。
半座城池被夷为平地,另外半座也已满目疮痍。
书院和郡守府中的百姓走出了密室和房舍,看着依然站着的镇海军,他们用最大的力量发出欢呼声。
这场战争,宣州打赢了。
林孤走到北冥月身旁,看着百姓们,笑了起来。
北冥月看了他一眼,说道:“若是平日里,有人烧了他们的房子,他们肯定不会这般高兴!”
林孤看了一眼重新回到他手中的涤墨,笑容微敛,轻声道:“与房屋钱财相比,人更惜命,他们守住了更珍贵的东西,所以自然不会在意那些身外之物!”
“不是他们守住的,是你!”卫峰说道。
林孤看了他一眼:“愧不敢当!”
卫峰走到林孤面前,笑了笑,随后伸手作揖欠身道:“宣州副将,见过世子殿下,公主殿下!”
“呵,重新认识一下,在下李林孤,见过卫公子。”林孤轻笑了一声,作揖道。
“拜见世子殿下,拜见公主殿下!”
“多谢世子殿下,公主殿下救命之恩!”
卫峰之后,黄旭,潘武还有依然站着的镇海军士和百姓,都对林孤与北冥月郑重行礼。
这场战争开始之前,没有人相信宣州城会赢,直到林孤一步步将双方的力量差距不断拉小。
当古拉斯被夺舍之后,面对一名无法战胜的神级强者,所有人的心中都生出了绝望,还是林孤,豁出性命,以蚍蜉撼树之姿,用无双智谋,为宣州赢得了那一线生机。
很多人想到了更多,世子殿下能将求援的讯息传送出去,便证明他本可自行离去,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林孤看着眼前的的众人,沉默了许久后才缓声道:“大家都还活着,便很好了,诸位不必多礼了,都起来吧!”
过了黎明,天便渐渐亮了,清风拂过残垣断壁,带来了一阵焦糊的味道。
破败的城墙在日辉的阴影中,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几块破损的墙砖从破口的高处坠落,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孤回身望向城墙外,众人起身,也将目光转向了城外。
“从马蹄声判断应该有两千人马!”顾摘星皱了皱眉,沉声道。
“这援军,来的也太晚了吧!”朱子健将手中棋子收入袖中,没好气道。
林孤与北冥月对视一眼沉声道:“或许,他们觉得时机刚好!”
…………
清风拂山岗,晨曦在积雪未化的地面上泛着冷光,一道黑影落在雪地之上,卷起了一片雪花,黑色的麻衣将他的身体包裹,宽大的兜帽将他的脸挡住,只能看见一张很大的嘴。
黑袍人转身望向山岗下的宣州城,发出了一声轻嘶,嘶声之中夹杂着许多情绪,但肯定没有喜悦。
“若非不想让那老家伙试出本座的来历,岂有他们的活路?”
黑袍人喃喃自语,却又似是在对着另一个说话。
他的身边并没有人,或者只是看起来没有人。
那个人听到这句话,便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大人想要杀他们自然易如反掌!”
一株松树之后走出了一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他对着黑袍人行礼道:“小生见过大人!”
黑袍人冷冷一笑,说道:“知道你为何还活着么?”
书生闻言一笑,说道:“因为小生和尊者是同路人。”
黑袍人一个闪身,来到书生面前,盯着他道:“如果你接下来的理由不能让我满意,就算你不是人族,也一定会死。”
书生微微欠身,接话道:“大人不会让人知道东洲之乱是何人所为,小生明白。”
黑袍人用舌头绕着他的大嘴舔了一圈,悠悠道:“接着说!”
书生拱了拱手,说道:“一万年了,人族坐这个天下坐的够久了,大人觉得呢?”
黑袍人眯起了双眼,没有接话。
“中土与暗界的三条通道被八荒塔、苦海卧佛、涤罪之墙三大奇观封锁,有初祖遗骸镇守,想要破开,难如登天,此次东洲阴鬼之乱,小生猜测这乱源应该来自海界。”
小生看着黑袍人的大嘴,继续道:“敢问大人,海界可是出现了第四条连通暗界的通道?”
黑袍人轻笑了一声道:“本座真是越发讨厌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小鬼了。”
书生把腰弯的更低了些,悠悠道:“小生与世子不同,小生是来帮助大人的。”
黑袍人盯着眼前的年轻人,走近了一步,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书生的下巴上,然后把他的身体扶正,沉声道:“你想帮助我什么?”
“自然是帮大人达到想要达到的目的!”书生看着黑袍人,面色不变道。
黑袍人放下手指,扭头望向宣州城外的大军,发出了一声轻呵,随后道:“你知道我想要达到的目的是什么?”
“天下大乱!”
听到这个答案,黑袍人似乎有些意外:“你叫什么名字?”
书生闻言作揖道:“认识我的人都叫我……先生!”
“先生?狂妄,不过我喜欢狂妄的人,因为他们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死的快,另一种是死的更快,你是哪一种?”
名唤先生的书生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木盒,递到了黑袍人的面前。
“或许小生哪一种都不是。”黑袍人接过木盒,轻嘶一声,与方才不同,这声轻嘶代表惊讶,或者惊喜。
“这是给大人的见面礼,盒中有五十万生魂,都是一万多年前的老物件儿了!”先生硕道。
“你怎么会有千年大战时的生魂?”黑袍人问到。
先生拱了拱手,解释道:“知道大人在收集生魂,这是小生特意向家中长辈求来的。”
“千年大战时的生魂,积攒的万年的怨气,稍有不慎便会被这些生魂反噬,到时候说不定会被吃的骨头渣的都不剩。”黑袍人阴恻恻道:“你送本座这个,居心何在?”
“大人说笑了,这些生魂只是在下的一点诚意,至于用于不用,全在先生一念之间,更何况,先生修为高绝,区区怨气能奈你何呢?”先生轻笑道。
“呵,小子,不用给本座戴高帽,若本座有一天真的必须动用这魂袋中的上古凶魂,那便离死不远了,”黑袍人撇嘴道:“不过你的这份诚意本座收下了,这天下没有免费的东西,说吧,你想从本座这儿得到什么?”
先生轻笑道:“小生说过与大人是同路人,自然与大人有着相同的目的。”
黑袍人目光微动,看着即将入城的大军,问道:“天下大乱,这便是你的下一手棋。”
先生微微一笑:“大人可知,海皇的私生子此刻便在宣州城中,而他与那位世子殿下可是过命的兄弟。”
黑屏任目光微凝,随后大笑了起来:“本座是想杀他报一剑之仇,但是大事未成,你觉得本座会被仇恨蒙蔽双眼么?”
先生闻言微笑摇头:“大人胸怀天下,自然不会在乎一个小人物的生死,但若能兼顾二者不是两全其美么?”
黑袍人深深的看了一眼年轻的先生,阴恻恻道:“你想怎么做?”
先生笑了笑,将腰弯的更低了些:“若是大人信得过在下,小生愿效犬马之劳。”
黑袍人沉默了半晌,然后丢给了年轻的先生一件事物,阴声道:“拿着这个可以找到本座,本座等着你把他带到本座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