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鲲铜鼎的推测非常准确,岳峦起兵第十日,巨鲲和大兽联军逼近海荒龙城,这一天刚好是谷雨,春雨连绵。
自天宇城之后,林孤没有再派出影卫去刺杀所经城池的城主,因为这些城主都很自觉,或者说很惜命,他不知道是因为影卫刺杀给他们造成了过大的心理阴影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岳峦这一路一直在找张离,而且异常执着,但是要在千军万马之中找到这世间最擅长隐匿行踪的悬剑阁总捕,应该比大海捞针容易不了多少。
马车中,林孤看完刚刚收到的情报,嘴角弯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帝鲲铜鼎要在明日登基,这是挑衅么?”
“明日我们就能兵临海荒龙城,他选择在此时登基,自然是挑衅。”卫峰回道。
“海皇登基需要在百官万民面前得到海皇戟的认可,他敢这么做,说明太子已死。”北冥月道。
“若他真的成功继承了海皇戟,成为真正的海皇,那我们有可能陷入被动,岳峦此次讨伐会被说成谋逆之举。”卫峰皱眉道。
林孤撇了撇嘴:“这死板的传承方式简直就是给太子和海皇自己挖坑,不知道是如何存在至今的,难怪海族富有四海,实力却依旧不及人族。”
卫峰有兴致的看着林孤,接话道:“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是不是又在憋着什么坏?”
林孤默然一笑:“都是局中人,何必自扰呢?”
卫峰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北冥月也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林孤也不知道自己这句话的指向是什么。
马车停了下来,这场猜谜一样的谈话没有再继续下去。
林孤三人下了马车,看着不远处的高大城墙,都有些感慨。
“本以为荒海边城外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攻防战,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回来了?”北冥月缓声道。
林孤看着她,笑了起来:“世事变化无常,就如战场瞬息万变,与天斗其乐无穷,不就是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明日和意外哪个先会来么?”
“就像帝鲲神奇,他绝对想不到这场出征会以叛国收场,又如帝鲲铜鼎,原以为稳操胜券,眼下的局面他应该也不曾想到。”卫峰接着林孤的话说道。
岳峦从大军的前面走了过来,看着林孤,有些丧气道:“我还是没有找到张总捕。”
众人哑然失笑,林孤看着他说道:“眼下你最应该关心的不应该是如何敲开眼前这座漂亮的城门么?”
“你找张离该不会是指望他帮你去把帝鲲铜鼎直接给宰了吧,这里是海界皇都,不是前面的那些小城。”
岳峦转身望向海荒龙城紧闭的城门,沉默了很长时间:“虽然很荒诞,但我心中的确有这么想过,因为这样可以少死一些人。”
林孤面色微正,拍了拍岳峦的肩膀,然后吐出了三个字:“你错了!”
岳峦面色微变,转身看着林孤道:“我错了?”
林孤一直记得那日在荒海边城城楼上的情景,他说过会为岳峦指点方向,但不会代他筹谋领兵。
这段时日,岳峦的进步他看在眼中,与所有的将士打成一片,努力的记住了每一名将士的名字,他在巨鲲军和大兽军中的威望越来越高,甚至超过了熊世仁和顾锦平,但同时,林孤也看见了岳峦心中越来越沉重的负担。
这些负担来自他对两军将士的感情,来自对未来战争的恐惧,更来自他看似坚强实则柔软的内心。
“我问你,杀了帝鲲铜鼎真的可以避免这场战争么?帝鲲玉硕,梅鲷命,还有皇都之中所有的既得利益者会打开城门对你热烈欢迎么?”
“不能,不会!”
“既然不能也不会,那要如何减少伤亡?”
岳峦看着林孤,眼眸微颤,没有回答,因为不知如何回答。
“用你的智慧,以最快的速度,结束战争。”
林孤继续道:“你是全军统帅,必须冷静理智,摒除一切杂念,你要记住,你可以舍不得牺牲任何一人,同时,你也要舍得牺牲所有的人,只有结束战争才可能不再死人,前提是你是获胜者。”
岳峦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笑了起来。
“我明白了!”
林孤看着岳峦转身离去的背影,轻叹了一声。
卫峰走到他身边,说道:“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的年纪是伪装的,你知不知道,你方才说那番话的时候像极了我爹。”
林孤嘴角微动:“抱歉,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儿子。”
北冥月噗嗤一笑,卫峰眼角微颤,生生忍住了还想说话的冲动。
四十万大军压境,荒海边城如临大敌,林孤看见城墙上闪动的人影,眯了眯眼,那些是海界战力最强的禁海军甲士,此次攻城之战若是开打,必定是一场鏖战。
皇都之外剑拔弩张,皇都城中却响起了礼乐之声。
帝鲲宫中虽然依旧一片素色,但是百官的心中却没有一丝悲意,因为今日是新皇登基之日。
偏殿之中,一身滚龙袍的帝鲲铜鼎对站在一旁的梅鲷命道:“老五到城外了?”
梅鲷命躬身道:“回陛下,皇都有三十万禁海军守卫,他们是攻不进来的。”
帝鲲铜鼎想起了数日前四海盟盟主传来的密信,微微一笑道:“寡人今日登基的大喜日子,怎么可以血染皇都,有劳梅相跑一趟,去请老五和胤天使团前来观礼。”
梅鲷命闻言大惊,他实在搞不清楚帝鲲铜鼎是怎么想的,只要他成功登基,城外的四十万大军就是叛军,到时背甲和大兽蛮部便不敢再以海界无皇趁机作乱,飞蛇军和海山军便可抽调兵力,勤王皇都。
“陛下,如今敌我双方水火不容,他们又怎会自投罗网?”
“他会来的,你和左相一起去!”帝鲲铜鼎冷笑一声道。
帝鲲铜鼎看了一眼梅鲷命,沉吟道:“梅相不是外人,告诉你也无妨,那位前日传来密信,信中言老五并非帝鲲血脉,而是陈阿贵在多年前于中土所布之局。”
“怎有可能,是否有诈?”
“如此大事,寡人自然要确认。”
帝鲲铜鼎目光一凝道:“八日前,寡人命海蛇院在中土的组织进行了秘密查证,岳峦的生母的确曾被陛下临幸,那个女人生下孩子之后也的确被一名叫陈羽的人族强者送到了圣堂,这一切都没有问题,但是海蛇院却从一名老宫人留下的一封书信中发现了端倪,那个女人在被先皇临幸时便已经有了一个月的生孕。”
梅鲷命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随即他又想到了什么:“那此事为何会和左相扯上关系?”
帝鲲铜鼎面色微寒,冷声道:“那个已经死了很多年的老宫人是那个女人的养母,而且是陈阿贵在数十年前偷偷送往中土的一枚棋子,呵,竟然是一名背甲族。”八壹中文網
梅鲷命饶是身居官场数十年,也被这样的局震得有些发愣:“花数十年时间布一个局,左相大人原来如此可怕。”
帝鲲铜鼎目光微抬,笑道:“好在寡人有天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