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你啊,小哥哥,没有人会比你更好了。”
四周很静,少年清朗的声音送入耳畔,清风吹过两人之间,衣摆偏动。
顾扬默然不语的凝视薛白,指尖往掌心中勾了一下。
沉默片刻,他说:“谢谢。”
顾扬转身,将钥匙插入锁孔,钥匙转动,轻微的“咔嚓”一声,门开了。
进门之际,薛白叫住顾扬:“好好休息,别想那个傻逼。”
“……”顾扬,“好。”
“月考加油。”
“好。”
顾扬曾经认为,前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没有。
但其实往前多走几步,天亮了,天际衔着几抹星光,好像也很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月考的座位安排表在周天的晚自习前才发放下来。
每个班会拿到一张本班同学的安排表,同时门口会贴上在本考场考试的座位号。
“哈哈哈哈我的马鸭,太棒了吧!这次我绝对能考好。”汪洋洋运气爆棚,就在四班考,座位号不偏不倚,对应着的还是自己的位置。
方余和沈奇正一脸艳羡,看完自己的考场号,趁上课铃声还没响,一起去各自的考场看了一眼,回来时整个人都瘫了,哭丧着张脸。
杜俊朗也正打算出去瞧一眼,见到这两个人垂头丧气的回来,连忙让开一条路:“怎么了?”
方余被放进了一个差生聚集的考场里,有一个在上学期期末因为作弊被通报批评过,方余瘫在座位上,捂脸:“我附近的……都好恐怖……”
沈奇正也叹了口气:“我的也是……考场里一个认识的也没有。”
汪洋洋一人分了一根青椒味的蟹□□,安慰道:“吃吧,多吃点,嘴里苦了,心里也就不那么苦了。”
“那我能要一根吗?”杜俊朗说,“我突然有点方。”
“……”
人散得差不多,薛白去班级布告栏那看了一眼考场安排,前座的同学今天还没来,薛白回来便坐到他的位置上,抱住椅背,坐在顾扬的对面,咯噔咯噔的晃了两下。
那天回去之后,薛白想了很多,9102年了,弯弯直直的事薛白听过看过不少,曾经也是换过彩虹头像,转发过支持同性婚姻合法的微博的。
可他不知道顾扬究竟是弯是直,也不知道其他人能不能像他这样这么快接受自己突然变弯的事实。
喜欢就是喜欢,从来不需要任何理由。
也许从第一眼心里就满了,又或许只是日常中的一句话和一个眼神,薛白没找出缘由,也懒得去想,但同样的,他也不敢问。
先这样吧。
慢慢来。
顾扬在听歌,插着耳机,将额头抵在桌檐,把手机藏在抽屉里玩。
薛白手指弯曲,敲敲桌面,说:“同桌,我刚刚去看了,我们在一个考场,八班。”
听见薛白在和他说话,顾扬摘下一边耳机:“知道了。”
他们的考场同在高二八班,座位号一个是11号,一个是18号,相隔不远,并且正好在同一排。
顾扬正在和那帮兄弟们聊天,其他人的学校最近也在月考,一群人在群里嚷嚷着考完要出去浪两天。
就在刚才,群里有个二货看到了古早的段子,硬要了管理员的位置,把群名改成了“青龙学习小组”-
操,月考完出来聚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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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憋坏了,这什么题,我一道也看不懂-
老大呢,怎么突然不见了顾扬-
考完试有安排吗,出来吗?
顾扬回复道:可以出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很快,顾扬又发了一句:好好学习。
薛白算了下位置:“第四排,这位置不错,正中间,不显眼,同桌,要不要到时候哥传答案给你?”
顾扬抬眸,淡淡道:“不用,我会考的比你好。”
前座踩着上课铃声冲进来,气喘吁吁的放下包,薛白把位置还给他,坐回去,一笑:“这么拽,很多年没人敢在哥面前说这种话了。”
说归说,薛白也知道顾扬不简单,敢这么说就肯定做得到,几条公式能点出一条新的解题思路。
“复习吧。”顾扬说。
上课铃声响了,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吵吵闹闹的教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一中和所有学校都一样,重视学生身心发展的同时也会重视成绩,重视升学率,每次考完试,学校都会把成绩和排名直接发到家长的手机里,告知家长,以资进步鼓励,考得不错的还好,发挥失常的,退步的连和父母铺垫的机会都没有。
第二天就要考试,所有人都抓紧最后一个晚上的时间来查缺补漏。
薛白随便抽出一本书,摊开,然后低头玩手机。
薛白有个习惯,考试前夕不喜欢复习,也不会去刷题,而是会玩游戏放松放松心情。
别的同学知道薛白这个习惯,有问题想问的早早的就找过他,没人堆到考前的这个晚上。
巡课老师过来看了两圈,没什么特殊情况,在讲台上站了一会就去别的班级查看了。
考试座位排的不好,方余就开始搞迷信,向左右邻座借了两部手机,加上自己的,三台手机整整齐齐的摆在面前,屏幕上放出文曲星,孔子和如来佛祖的画像,用三只黑笔带替香火,神神叨叨的:“文曲星孔夫子如来佛,保佑我考好点吧,请你们吃青椒味的蟹□□,开开荤,天赐我福。”
有人小声问:“就拜这三个?有用吗?英语和数理化怎么办?”
“那再加个列文虎克和牛顿?这两位应该说的是英文?”
附近的几个心里没底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也凑过去拜。
薛白点开游戏,看了眼前面的动静,摇头笑了笑。
顾扬也没在复习,甚至还把手机横过来,点进同款游戏。
薛白问:“你不复习?”
顾扬登陆账号:“不复习。”
薛白发表意见:“挺好的,考前复习没什么卵用,重在平日的积累。”
顾扬:“嗯。”
“那……一起玩?”薛白见顾扬点进单排界面,在他开始之前先发了一个邀请过去。
顾扬的段位挺高,在同一个区都排得上号的那种,薛白感叹了一声:“段位这么高?”
顾扬接受邀请,说:“朋友打的。”
“带我飞啊,大神。”薛白点击开始游戏。
顾扬看起来冷冰冰的,一开始以为是个孤狼玩家,但真玩起来时却非常懂得配合,意识很强,只是也不爱说话,就在关键的时候会点几个字。
“你控仇恨。”顾扬使用技能击穿boss,提醒说,“天要黑了。”
话音刚落,boss怒吼一声,倒计时结束,天黑了,屏幕也暗了下去,看不清画面,只能靠数据,影子和脚步声来猜测boss的位置。
天黑后boss的攻击力翻倍,一刀砍得薛白的游戏角色只剩下血皮。
顾扬用道具堆出一片防御,薛白蹲在后面打血药。
打药需要10秒,没人拉仇恨,boss的血量也一点点回上去,暂时退走。
耳机里传出撕开绷带的特效声。
顾扬的指尖在漆黑一片的屏幕上擦了擦,毫无预兆的开口,说:“我瞎过。”
薛白以为自己没听清楚,摘下耳机,问道:“什么?”
“我瞎过。”顾扬重复了一遍,“所以怕黑。”
他没抬头,盯着屏幕,下颔线紧绷,继续上前集火boss。
顾扬原以为薛白会问他原因,问他究竟发生过什么事,这些话虽然很突兀,若是真的问了,却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这个话题还是顾扬自己先挑起来的。
但薛白没有。
他只是长舒了一口气,说:“现在呢?眼睛会不会不舒服?”
顾扬:“不会。”
薛白又问:“视力多少?平常也没见你戴眼镜。”
顾扬说:“五点零。”
薛白扔出一颗闪光弹,封住boss的视线,游戏的制作精良,天气系统和视觉系统做得十分仿真。
黑夜被破开,光晕里飘起漫天飞雪。
薛白一笑,说:“还好你没事。”
听到这话,顾扬的手指一滞,反应慢了半拍,角色被boss击倒在地。
“你……”话还没说完。
“最后一排的两个!顾扬,薛白!”
林峰突然推开教室的后门,门重重的撞在墙上,又弹回来,“砰”的一声。
林峰怒斥:“晚自习玩手机?还有没有班级纪律了?说过多少次,不准把手机带到教室里!”
前面搞迷信的几个吓得一抖,趁林峰还没发现他们,赶忙把手机藏进袖子里,假装学习。
林峰伸出手,放平手掌:“手机交上来,我帮你们保管!”
“……”薛白将手机关机,上交,问道,“明天考多少分能拿回来?”
林峰早就想敲打一下薛白,成天不正经,到处跑到处聊天,身为班主任的廖喜一点也不管,说什么“学生的个性也很重要,大家的成绩很稳定,做老师的还是不要太限制这些比较好”。
年轻老师没什么经验,不知如何管教,他就应该来帮忙管管:“别以为优等生在我面前有特殊待遇,恃宠而骄。多少分都不能拿回去,期末考完再还给你。”
“还有你,顾扬,周末的作业呢?平常作业做得还行,怎么一到上课就瞌睡?不听课你的作业怎么做出来的?抄的还是搜答案的?这样做题学习还有什么意义?”
“……”顾扬说,“没抄,没搜。”
林峰将两部手机叠在一起,装进自己的公文包里:“正好我把你手机收了,你自己动动脑子。”
顾扬抬眸,给了林峰一个冷冰冰的眼神,问了同样的问题:“考多少分能拿回来?”
林峰真不知道这个转学生哪来的资本说这句话,差点没被气笑,“一点反思的意思也没有?好,很好。”
“明天考卷挺难的,你们数学都能考一百四以上就还你们。否则……”林峰说,“我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砸了你们的手机。”
林峰说完就走了,等他的脚步声走远了,前座转过来,安慰道:“薛哥,扬哥,数学老师他就那样,觉得自己年纪大,什么都想管,不会真砸的,上一届的学长们说他就是固执了点,其他方面还行。”
薛白拖着下颔:“是挺固执,想针对我和我同桌不是一天两天了,坚持这么久,可算找着空子了。”
前座看薛白还是一脸不愉快的神情,又说:“我家还有一部旧机子,不然,明天给你们带进来,凑合凑合?这日子没手机的确不方便。”
薛白说:“不用,我就是心疼刚刚掉落的那件稀有装备,万分之一的爆率啊,还没捡手机就交了。”
“……那扬哥呢?”
顾扬说:“没事。”
薛白反过来安慰前座:“别担心,一百四,很容易的,我同桌也绝壁没问题,是吧?”
顾扬:“嗯。”
前座看这两位心态挺好的,放下心来,回去继续复习。
手机被收了,没事干,薛白打算睡一会,顾扬和他一样的想法,趴在桌上,将脸埋在臂弯里。
没趴一会,第一节晚自习下课了。
下课铃才刚一响,张凌就冲到四班门口,向里面招了招手,叫道:“薛哥,薛哥!”
薛白抬头,正想绕一圈往外走,发现顾扬虽然还趴着,但把椅子往前挪了点,给他让出了一条道。
很随意的一个小动作,薛白的心头一暖。
张凌:“薛哥,你刚刚在干嘛呢?不是考试前晚不复习吗?怎么发你消息一句也不回呢?”
薛白耸耸肩:“手机被收了,睡了半节课。”
张凌惊讶:“我去,谁还收你手机呢?你那成绩,要我是老师我都想供着你,多送你几部还嫌不够,谁啊?怎么玩会手机还给收了?!”
薛白乐了,踹了张凌一脚:“别放彩虹屁,什么事?”
张凌这才想起过来的目的,问道:“薛哥,那个……情书,你写了吗?”
“没有。”薛白抱歉道,“抱歉啊,不能帮你写了。”
张凌安下心来:“我也是来给你讲这个事的,我还担心你已经写了,怪不好意思的。”
薛白:“?”
张凌解释说:“我周末打听了下那个妹子的联系方式,加了她好友,聊了几句。”
“她是个优秀的女孩子,说高中不谈恋爱,我想了想,人家都这么说了,还是别去打扰比较好,我还是学习吧。”
薛白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张凌之前也谈过一两段恋爱,分手后不打扰,不联系,不纠缠,也不说坏话,在这个年纪里是个难得的绅士。
薛白调侃了句:“哦,学习?打算报哪所编导学校?”
“去去去。”张凌嫌弃的说,“高三之前,我觉得我还能自我救赎一波。”
“好。”薛白笑笑,转身靠在走廊上,目光往教室看去。
下课有人在教室里讨论题目,争论的声音略有些大,站在窗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顾扬大概是嫌吵,把手臂往回缩了缩,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
薛白有一搭没一搭的在走廊上和张凌聊了几句。
“所以你对那个女孩子算什么,一见钟情?”
张凌回忆起见到妹子的第一眼,说:“算是吧,穿军训也那么清纯可爱的真不多见。”
“我穿军训服也帅啊,你怎么不对我产生感情?”
“停停停,薛哥。”张凌打住,“本人男,姓张名凌,属性钢铁直男,喜欢可爱的妹子,这话你留到你扬哥面前骚去。”
“胆很肥啊你。”
薛白把张凌往下摁,假意揍了好几拳,路过几名男孩子,打趣道:“薛哥,打人呢?要搭把手不?”
薛白接受:“行,你控住他的手,我挠他。”
张凌最怕痒,一听这话整个人缩成一团,大叫饶命。
下课时间就十分钟,没一会又打铃了,薛白坐回位置,想起张凌刚才怂成狗的模样,没忍住笑了两声,转头问顾扬:“小哥哥,你怕不怕痒?”
顾扬没睡,偏过头,回答道:“不怕。”
薛白小孩子似的戳了一下顾扬的腰间,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就着这个姿势对视了一眼:“……”
薛白又问:“这节课复习吗?”
顾扬说:“不。”
薛白也趴下,和顾扬同样的姿势,侧着脸,手臂遮住口鼻,只露出两只眼睛:“那聊天吗?”
顾扬没应声,也没偏开头。
薛白瞎扯了点话题,从游戏装备到高考卷哪一年哪一题比较有意思,再到按惯例这学期学校应该会有哪些哪些活动,东拉西扯的说了半天,最后目光定格在了顾扬的左耳上。
没戴耳钉,顾扬在耳洞塞了一根透明的耳管,不仔细看看不出上面有带东西。
薛白问:“打耳洞,疼吗?”
顾扬:“还好。”
“那这里呢……”薛白伸手,抚在顾扬额角上的疤,延伸进发根的那部分当初伤的应该比较重,即使已经愈合了,疤痕仍旧微微凸起。
薛白的声音有些颤抖:“疼吗……”
少年的指尖触在脆弱的疤痕上,很软,也很烫,顾扬没有排斥,让他碰了一会,才缓缓说:“忘了。”
一年前的疤,早就已经忘记当时到底疼不疼,有多疼。
薛白张了张嘴,又合上,没说什么。
顾扬知道薛白想问什么,没等他开口,先说:“车祸,瞎了,休学一年。”
三个词,八个字。
顾扬的语气没变,眼神也没变,轻描淡写的把经过告诉了薛白,仿佛在讲别人的事,仿佛经历过这些的不是他。
心理干预……也是因为这个?
顾扬不知道薛白看到了短信,没说,薛白也没问。
薛白收回手,沉默了,顾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就趴在桌面上,看着对方。
汪洋洋感觉自己已经复习到痴呆,不知不觉的分心了,意识到的时候手中的笔已经掉到桌子底下去了,滚得很蛇皮,往前滚了几圈,撞到桌角,又往回滚,滚到椅子和第二排的桌子中间。
她转身捡笔,起来时,就看到这幅画面——
最后一排的两个人趴在桌面上,深深凝视彼此。
汪洋洋:!!!!!
汪洋洋激动的眼泪都要飙出来,连忙捂住嘴,疯狂的拍同桌的肩膀,同桌转头,顿了一秒,手臂用力,和汪洋洋一起捂住嘴。
只见顾扬和薛白不知道聊到了什么,顾扬抽出手,找到一颗糖,粉色包装,递给薛白。
薛白的手没动,叼住糖纸用力一撕,又把糖叼走,顾扬自然而然的将空了的糖纸塞进自己的抽屉里。
默契又和谐,草莓味仿佛要从最后一排飘到第一排来。
汪洋洋:!!!!
同桌:!!!!
她们对视一眼,眼里蹦出同样的火花。
汪洋洋给同桌传纸条,字写得有点飞-
啊啊啊!他们好基!-
我也觉得!-
在操场就看到他们基了!!想拍照!!-
冷静冷静,我们自己看看就好。
薛白完全不知道第一排女生的心思,就见汪洋洋和同桌不停的回头,疑惑的看了她们一眼。
“?”
第二天,星期一。
月考六科全都考,一共进行三天,月考期间不安排上课,到校离校时间不变。
临近考试,学校广播放出轻柔的机械女音。
“距离第一场考试开始还有半小时,第一场考试内容,语文,考试时间为上午九点到十一点半。”
“请各位考生提前进入考场,检查好随身佩戴的文具,禁止夹带,严禁作弊。”
别的人去考场都背着个大包,带了一堆复习材料,就薛白和顾扬,两手空空,只带了一只笔和一根备用笔芯。
八班的考场里有几个熟人,不熟的也都认得薛白,一见到他就跟见到了救星似的。
“薛白,他就是薛白,每次都考第一那个学神?”
“我觉得我这次有希望了,能看到一题也好啊。”
“薛哥,薛哥,我现在抱大腿来得及吗?”
薛白找到自己的位置,耸耸肩:“我不传答案,也不藏,看你们能不能抄到咯。”
考前,考场里还有不少人在临时抱佛脚,书本来来回回的翻,恨不得能整本吃下去。
薛白没事干,托腮,指尖捏住笔,转笔玩。
这几天的天气总是阴沉沉的,今天窗外终于出了点太阳。
考场里有人在窃窃私语。
“这场监考谁啊?”
“不认识,这老师好像挺严的?”
“严就严呗,你还真想抄啊?”
“不是,万一呢?”
顾扬和薛白坐在一排,中间只隔了一条过道,顾扬转过头时,发现薛白也正在看他,用嘴型对他说了两个字。
“加油。”
监考这个考场的老师是位女老师,干净利落的的短发,一身职业正装,鼻梁上架了一副黑框眼镜。
她拿着个金属探测仪在每个人身上扫了一遍,搜出两部手机,然后往讲台上一站,高跟鞋“踏踏”作响。
“复习材料全部上交,身上不准放小抄,作弊的直接不用考,学校会通知家长。”
老师过程中,这位女老师跟机器人似的,全程没低过头,别说看小抄了,单单挺个身,伸个懒腰都要被好一番审视。
好像在盯着出轨的男朋友。
没想作弊的都给看心虚了,压力很大,考的很累。
两个半小时的答题时间对于薛白来说太长,写完作文看了眼时间,还剩下五十多分钟,薛白又检查了一遍前面的选择题和古诗词。
这卷子,答得太漂亮了。
笔锋凌厉,排版整洁。
完美。
薛白在心里把自己狠狠的夸了一通,偏头观察顾扬。
顾扬似乎也快写完了,在收尾作文,神情专注。
天边的云层又变厚了点,教室有些暗,监考老师打开灯,头顶的灯闪了几下,亮了。
薛白照着顾扬的轮廓,在草稿纸上涂鸦了一张小像。
q版的形象,男孩子穿着一中的校服,眼睛有神且黑,耳垂上带了一枚黑色的耳钉,嘴唇是一条板正的直线。
薛白看了眼顾扬,又看了眼小像,一笑,在板正的嘴角上勾了一笔。
草稿纸上的小像,顾扬在笑,不用太多,嘴角微微上扬就够,这个表情应该很适合他,就像清风朝露适合阳光那样。
一定也很好看。
月考成绩出得很快,不是什么联考,不用网上阅卷,老师当天拿到卷子当天就能批改,第二天成绩就能出来。
汪洋洋前一天作业忘带,去办公室补交了一趟,回来就向所有人宣布:“朋友们,数学成绩出来了!我瞄到了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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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快!有看到我的吗?”
“别别别,别告诉我!我不想知道!我还想苟活两天!”
“下午还有考试呢,我想好好考我的英语!”
“那个……洋洋,别的我不多问,你能稍微透露一下吗,林峰的脸色怎么样?我大概猜一下整体状况。”
汪洋洋回想起刚才去办公室时里面的气氛和林峰铁青的脸色,撇嘴:“不怎么样……”
四班哭声一片。
“同桌。”薛白向来不参与成绩的讨论,就算插嘴进去说了几句,也会很快被推出来,理由是“学神没资格讨论这个话题”。
薛白便问顾扬:“你能考多少?”
顾扬粗粗估算了下,说:“满分。”
办公室里,林峰的桌面上摆了份试卷,试卷上的名字——高二四班,顾扬。
顾扬的答题卷。
廖喜不在,办公室里只有数学组的老师,林峰一脸怒色,重重拍在试卷上,问旁人:“这谁信??”
“休学一年,上课不好好听讲,整节整节的睡觉,考出这分数,谁会信???”
办公室的其他老师不敢说话。
的确没人敢相信。
原因无他,顾扬的这张卷子,分数实在离谱。
高得离谱。
这次月考试卷出得很难,用了高考大省的高考题,最后一道经验不足的老师甚至还要对着答案才能一步步解出来。
而顾扬的这份试卷,全对。
每一题,甚至每一步写出的步骤都挑不出一点错处来。
一张完美的满分卷。
如果真的非要说有什么不对,那就只能说是跳步太严重,常常没写几步就直接推出了正确答案。
这些题目有原题,网络上可以查到正确答案。
考出这个分数,林峰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性——
作弊。
林峰又一次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桌上装满水的水杯震了一震,溅出几滴水来。
他指向在办公室帮忙登记成绩的同学,说:“你,帮我叫四班顾扬来办公室一趟!”
林峰发怒的样子实在太凶,那位同学到四班时,手还是抖的,没说清楚什么事,只说林峰特别生气,要顾扬过去一趟。
顾扬一进办公室,林峰就把卷子拍在他的面前:“你给我解释解释。”
顾扬看了一眼,和他估计得差不多,问道:“解释什么?”
林峰大怒:“抄谁的?你休学一年,转来前还打过架,你怎么可能考得出这分数?”
“……我的事知道这么清楚?”顾扬抬眸,看着林峰。
“作弊也不知道改改?一百五??你怎么想的?”
“为了拿回手机是不是?作弊?你把作为一个学生的脸都丢尽了!这如果是高考你就得坐牢你懂不懂!”
顾扬冷冷道,“没抄。”
见顾扬死不承认,林峰威胁:“你最好主动承认,不然我去查监控,抓到你作弊的证据,到时候会很尴尬。”
“我知道您看我不顺眼。”
“调监控或者再做一张,都行。”
顾扬把卷子放在办公桌上,沿中线对折好,声音清冷,“要是没作弊,您会道歉吗?”
林峰还在气头上,从没见过胆子这么大,作弊还这么拽的学生,被堵得半句话说不出口,气也顺不过来,喘了半天,形象也不顾了,怒吼:“道什么歉?道什么歉!”
顾扬发出一声冷哼,头也不回的走出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声音越来越远。
“什么样子?你说说,这是什么样子?”
“林主任,顺顺气,也许真的冤枉他了呢?”
“我冤枉个屁,这分数你考的出来?”
“薛白不也满分吗?”
“他的我也不信!就你们要纵容他纵成这样……”
顾扬回到教室,从包里拿了样东西,塞进口袋。
薛白问:“林峰找你什么事啊?”
“没什么。”说完,顾扬又走了。
薛白的目光追着顾扬,总觉得他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对。
教学楼有一个天台,常年没人去,门锁早就坏了,不知道被哪一届的撬开丢在角落里,顾扬拉开门栓,掉下一手的铁锈。
脑海里又蹦出了那些声音。
“支持?怎么能有人支持同性恋啊,他爸妈也不太正常吧?”
“什么?瞎了?瞎了好啊,这么恶心,别看了。”
“我要是他爸妈我都觉得恶心,什么东西,还支持?谁信啊!”
谁信啊……
对啊,谁会信啊。
顾扬用力咬住下唇,一拳砸在了围在天台边缘的铁丝网上。
铁丝网常年没有被清理过,积了一层灰,被这样一砸,灰烬纷纷散落。
天台在六楼,不高,但往下看仍会觉得视野广阔。
有人悄悄溜到小卖部去买吃的,还有的不知是压力太大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在操场上跑圈,一圈接一圈的跑,不知疲倦的,最后整个人瘫在了草坪上。
头顶是灰暗的天,阴沉的云,连风都是闷的,吹过来,拂起满身阴暗。
顾扬背靠铁丝网,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不停的抽烟。
抽烟这种事情,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最解瘾,尼古丁的味道很特别,沉进肺里,再吐出白烟,一瞬间可以麻痹所有的负面情绪。
地上已经丢了好几个烟头。
又一只烟头丢下,火星被风吹动,往前蹦出一点,明亮了一瞬,又瞬间消失。
顾扬点起一根新的烟。
烟头在风中忽明忽灭,落下几点烟灰。
这时,天台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有人上来了。
顾扬长长的吸了一口,低头,垂下手臂。
“抽烟不好啊,小哥哥。”
是薛白的声音。
薛白嘴上这样说着,向顾扬走来,从他的指间取下烟,却是自己也抽了一口。
烟嘴有些潮湿,沾了点顾扬的味道,薛白吐出白烟,将烟头摁在墙上,熄灭了。
抽烟灭烟的姿势很熟练,顾扬问:“你会抽烟?”
“不太会,就学来装逼。”
“……”顾扬低声道,“别抽。”
薛白一笑:“你才是,别抽了。”
临近下课,解散的比较早的班级已经走出教室,许多人等在校门口。
顾扬背过身去,五指紧紧的抓在铁网上,半晌,问道:“你来干嘛?”
薛白站在原地:“看你很久没回来,担心你呗。”
离开时薛白就觉得顾扬不大对劲,问了一圈才知道,林峰在办公室里指着顾扬的满分卷子大发雷霆。
“这里挺好,我有的时候也来,一个人发发呆,看看风景,很快就没事了。”
“不过我更喜欢高三那栋楼的天台,楼层最高,看到的东西更多,心情一好,就会觉得空气也清新了很多。”
天空中的云好像散了点,风吹过,带来少年身上的洗衣粉的香味。
“你从没说过你也是学霸。”
“但我信你,能用两三个公式就点出新思路的人,不会作弊。”
顾扬沉默良久:“你信没用。”
“有用,我信你。”薛白说,“小哥哥,我知道你有事。”
“我不是故意的,但我不小心看到了你的短信。”
“……”
薛白斟酌语气,一点点靠近顾扬:“江初,心理干预,这周你就要去了,你不想去,对不对?”
顾扬的手指越收越紧。
“没有感情是真的,不是玩笑。”
“不爱笑,不喜欢与人接触,不想和人讲话,让我离你远点,也是因为这个,对吗?”
“……不要说了。”顾扬的身体克制不住的在颤抖,一点一点的蹲了下来,“闭嘴。”
顾扬最惧怕,最不愿意让人知道的就是这一点。
情感认知障碍,他没法和旁人正常的沟通交流,无法理解他们的感情,甚至因此开始排斥,无法和别人接触。
这很不正常。
顾扬一直都深深的明白,从他确认得了这个病的那天起,他就已经不再是一个正常人。
薛白没有闭嘴:“我不问你原因,也不问你别的,但是……”
“这不是病。”
“让我帮你,好不好?”
一双手从顾扬的背后环住了他。
下课铃声在这时候响起,校园里一下子沸腾起来,憋了一个上午的紧张和焦躁全都随着校门的打开而尽数散去。
薛白拥着顾扬,贴在他的身后,很久很久,都没有松开手。
心中的某块角落在颤抖,有什么东西在一层一层的撕开坚硬的外壳,轻轻柔柔的捧着,拥抱着,温暖着。
声音和吐息全都打在了耳畔。
然后,顾扬听见薛白问他:“小哥哥,其实你已经在接受我了,对不对?”